從他那兒兩手接下放著紅褐色茶湯的小木盤,幫他完成“任務”,稍辛辣的姜味已經聞到,鍾彌問這是給我嗎?在他點頭後,手指比著數字“1”,請求說:“我可以給你派一個新任務嗎?”
於是,鍾彌收腿坐在沙發前的長毛毯子上,吹著手中的熱熱姜茶,小口啜飲,沈弗崢坐在沙發上,腿分開,留一片空地給她靠,骨節分明一雙手,一手順青絲,一手拿著吹風機輕輕晃動,吹她的長發。
晚安道別的儀式是今夜第三次的吻。
粗暴深重地對待鍾彌的唇,從脖頸咬至胸口,像發泄不能發泄的欲望,叫她呼吸再度全亂。
鍾彌坐在他腿上,朝後繃起腰,仰面的臉暴露燈下,嘴裡吐出熱的氣,軟的音,她的腰部韌力足夠叫他剛剛吹幹的發尾蕩在她自己赤/裸的腳上,連腳趾頭都聚在一起,緊緊蜷縮起來,隨她一起跌進前所未有的水深火熱裡。
沈弗崢扶起她從她肩頭坍落的浴袍,落在她額頭的吻卻格外溫柔,同她說明天的安排。
他要回一趟老宅,大概會起得很早,鍾彌這兩天都沒休息好,讓她好好睡,走的時候就不過來喊醒她了,這邊的廚房還可以,叫她吃完飯再走。
說到這裡時,寬大手掌搭著細腰,隔著厚軟的浴袍捏了一把,囑咐叫她多吃飯,長一點肉。
等吃完飯,想去哪裡,打電話給老林讓他來送。
沈弗月的事情還不算解決完,電話裡說通知都回來吃頓飯,明天過去,大概老爺子是要表明態度。
說話這會兒功夫,沈弗崢擱置在茶幾上手機又響了一次。
剛剛也響了。
鍾彌分心回頭,他說不要管。
這次鍾彌也回了頭,來電顯示依然是剛剛的沈弗月,她伸胳膊拿來,遞給他。
電話接通,鍾彌聽他的聲音,大概會以為真沒什麼事,因為連頭帶尾,他隻說了嗯,知道了,早點休息。
平靜得有些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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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得太近,他毫不回避就這麼讓她坐腿上,鍾彌自然能清楚聽見對面的每一句話,靳月嘴裡旁人望塵莫及的傲氣千金,聽聲音像是哭了或者是哭過了,求著沈弗崢明天一定要早一點過來。
“你一定要先過來跟爺爺說,小姑姑已經跟我媽煽風點火了,幹嘛呀,不就那麼點錢,計較來計較去!我自己掏還不行嗎?四哥你一定要幫我!他就是知道我們家已經不滿意他了,才不敢說這個的!”
他聲音溫和,無波瀾,但不由蹙起的眉間卻泄露出一絲情緒,是疲於應付,還是不耐煩,鍾彌分辨不出。
想起小魚說,沈弗月隻信任她四哥,鍾彌當然下意識以為他們兄妹關系特別好,此刻卻有動搖之感。
如果他的家人都這樣信任他,但凡出事都必要他來主持大局,那麼他勢必就會被架在那裡,成為最穩定的那部分,跟人愛死愛活痛哭流涕這種事根本輪不到他。
戰場可以少成百上千的士兵,但不失能失將帥。
心力早就被打散了。
你不能指望這樣的人還有很濃烈的愛。
沈弗崢結束通話,將手機拋在一旁沙發上。
鍾彌玩著他睡衣上的紐扣問:“你堂妹是要你回去幫她做主嗎?你說話很管用很厲害嗎?”
這是鍾彌第一次問到有關於他家裡。
沈弗崢垂眼看著她,一時沒說話,似乎這不是一個能輕松回答的問題,過了一會兒,他將臉低下來一點,湊近鍾彌問:“你覺得我很厲害嗎?”
鍾彌想了想,然後搖頭,很誠實地說:“我不知道,對於能讓你為難的事,我還沒有概念,我如果說你很厲害,這好像也不是一種誇獎,會讓你真的面對困難的時候,很難以啟齒吧……”
她的聲音越說越想小,看著沈弗崢的目光卻越來越專注了,她也察覺到他神態裡的變化,是一種無言的意外之喜。
雖然他也沒有笑,但剛剛那層因他家裡事攏起的眉心褶痕,無聲無息地熨開了。
鍾彌有點受不了被這樣一雙含情又勾人的眼睛近距離盯著看,有種在浴缸泡著熱水,手腳飄浮的感覺。
她都不能確認,此刻在這個房間裡說話的人,是她自己。
“我時常覺得——”
她聲音一停,靜然與眼前的男人相望。
他低聲問:“覺得什麼?”
鍾彌亦低聲答著:“我時常覺得你應該沒有煩惱,但我感受不到你的快樂。”
話剛落,他側著頭,低下頸,吻住聲源。
鍾彌原本在他睡衣扣子上遊離纏繞的手指,猛一下捏緊實物,相較於前面那些吻,這一瞬間,唇與唇相貼,顯得格外溫柔。
甚至不像親吻,像對來之不易的所有物,拿在手裡時的珍愛和佔有。
“感受到了嗎?”
唇瓣上的觸感離開,鍾彌還沒回過神:“什麼?”
沈弗崢抵了一下她的鼻尖。
“我現在很快樂,因為你。”
她出生在繁盛香火供諸天神佛的州市,小時候是爸爸信佛,他一直覺得自己能娶到章小姐,是佛前磕頭的虔心換來的,後來他走了,章女士便替他去敬拜菩薩。
鍾彌不信佛。
從小到大,她進寺廟的次數幾隻手也數不清,但沒有一次是正經許願的。
此刻卻很想回州市,舉高香匍拜,求菩薩顯慈心,讓這個世界縮到就隻有這個房間這麼大吧,她和沈弗崢都出不去,就一直困在這裡做一些膩膩歪歪的事。
戀愛腦上頭的一瞬,她自己都被自己嚇到,身體輕輕抽了一下,很快清醒過來。
沈弗崢低低笑了聲,問她這是怎麼了?
鍾彌說沒什麼,兩手撐在身體兩側的沙發上,拳頭下陷,身體往後,跟沈弗崢拉開一些距離。
過了幾秒,想到剛剛聊天的話題,她歪著腦袋,忽然又俏皮地問他:“那你能給我做主嗎?”
手臂勾鍾彌的腰,將人拉回來,這一刻的沈弗崢仿佛才是他的最常態,不費力氣,又強大到不容抗拒。
“你想翻天都可以告訴我。”
後來盛澎吹她豔冠京華,身上有種禍國殃民的美,鍾彌不認,但會想到這一晚,如果是,沈弗崢要負全責。
第33章 宿命感 誰敢不喜歡我們彌彌小姐
睡前沒設鬧鍾, 厚重窗簾阻絕白晝光線,一葉蔽目,將昨夜在這個房間裡延伸。
鍾彌按亮床頭小燈, 握來遙控器,擁著雪白的鵝絨被, 從床上坐起。
昏暗中,“滴”的一聲。
軌道輕聲運作將窗簾拉至兩側, 陽光刺穿玻璃, 直直撲入眼底,兩秒的眩暈後,在鍾彌眼簾裡奉送大片蒼綠整潔的園林景觀。
有種幻夢般的遊戲世界終迎來天光大亮的感覺。
鍾彌閉著眼,往後重新倒進松軟床鋪,手腳松松癱著, 似意猶未盡。
在哪裡投幣啊, 好想再玩一次。
洗漱時,鍾彌刷出滿嘴泡沫對著那條蜜桃粉的系脖露背裙發愁。
她要穿什麼回家?
昨天在門店換下的冬衣好像還在車上?拿進來了嗎?
鍾彌打算吃完飯問問的,用完已做午餐的第一餐, 用餐巾象徵性擦了一下嘴角, 她昨天的衣服就被慧姨送來。
兩手接過來才知道貼身的線衫和呢裙, 都已經被洗淨熨好,散發淺淡溫暖的香氛。
她對慧姨道謝, 暗暗嘆著他家裡佣人的細心程度。
換好衣服, 鍾彌沒著急給老林打電話,她禮貌詢問:“我可以在房子裡逛逛嗎?”
“當然。”慧姨問她, “需不需要我陪同嗎?”
“如果您方便的話, 那再好不過。”
雖然已經算得上是第二次過來, 但鍾彌對這裡完全不了解, 路線不熟,也不知道這裡是否有什麼不該進的地方,有人陪同最好不過。
這棟別墅上下五層,負一樓一半是停車場,一半是儲藏室,總體來說,都是用作擺放陳列的空間,無論是車還是酒。
鍾彌看到整面牆通頂的藏酒架,一張棕色皮質的單人沙發,扶手邊配一張小小的黑色置物臺。
那臺子乍一看是矛盾空間的幾何造型,鍾彌被吸引住目光,很想湊近看看這種三維世界不可能存在的結構,是用了怎樣的障眼法才得以在視覺感官上成立。
“那裡可以進去嗎?”
慧姨微笑說可以,說沈弗崢偶爾會叫老林過來拿酒,有時候是送人,有時候是跟朋友在外聚會。
鍾彌點點頭,順慧姨推開的玻璃門走進去,看著那單單一張的沙發,似乎能想象到沈弗崢靠在這裡輕輕晃著酒杯的樣子。
還挺孤獨。
除了這張皮沙發,鍾彌環顧空曠,再沒找到第二處能坐的地方。
“他不會請朋友來這裡嗎?”
為了讓這問題不顯得那麼唐突,鍾彌裝作已經了解他朋友圈子的模樣,自然地舉例說著,“就比如,旁先生他們?”
慧姨搖頭:“從來沒有,沈先生非常看重個人空間。”
鍾彌研究明白那張幾何臺子是什麼障眼法,在錯誤中添加錯誤,使錯誤不合理卻能成立。
這會兒才能真切感覺,撇開生意人的身份,這人是本碩都讀哲學的,多少有點影響,高高在上的人,可能用不著俯身拾銅臭,但或許會像沉思者雕塑那樣蜷身求索。
鍾彌轉頭問:“那你今天帶我進來,他知道了會不高興嗎?”
“怎麼會,這是沈先生交代過的,在這棟房子裡,您想去哪裡都可以。”
原來是這樣。
負一樓中央做空,下沉如天井,將負一層和負二層在空間上連成整體,鍾彌趴欄杆上往下瞧,在俯視視角看見一間非常壯觀的玻璃房子,玻璃裡頭套玻璃,視覺效果奇特。
裡面的物品,大大小小……
“是瓷器嗎?”
身邊的慧姨解答:“對,大部分是瓶樽,也有一些杯碗盤和筆洗之類的,大概兩百多件。”
“兩百多件?”鍾彌張了張嘴,仿佛瞬間對數字失去概念,“都是真的嗎?”
慧姨笑起來:“怎麼會不是真的呢。”
鍾彌已經不想問貴不貴之類的幼稚問題了,低聲自語著:原來他的愛好不止釣魚,還熱衷在家裡建博物館。
不愛收集瓷器的生意人不是好的哲學家。
那種介於荒謬於不真實之間的情緒,叫鍾彌一時無法正常說話,她開起玩笑:“怪不得他不帶朋友回來。”
慧姨在旁邊解釋他不帶朋友回來的原因。
他不會帶客人來這裡,是因為他還有另外的房子,但對他而言,那些都不算是住所了,隻是一個買下來替他一個人服務的茶座或者清吧,甚至是偶爾招待朋友聚會小賭的度假屋。
鍾彌隻稍稍點頭,微笑著,像是理解了一樣。
慧姨問她要不要下去負二層看看。
“隻是那個玻璃房需要指紋加密碼才能一起解鎖,現在進不去,但通體玻璃,也可以在外參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