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婉然比她想像得要來得晚,穆晴嵐以為她會乘勝追擊,結果都過去兩個月了,穆婉然才把人派來。
現在他們「兵強馬壯」,還在他們的一畝三分地上,穆晴嵐怕誰?
精怪們聽了穆晴嵐的話,一小部分沒能耐的就直接遁走,剩下的找個地方躲起來開始團雪球。
穆晴嵐起身走到外面的小木屋門口,那群人已經落在地上,一個個手持長劍,看著殺氣凜然。
穆晴嵐像個山大王一樣,大搖大擺地走過來,身後跟著她的一二三當家的。
她抱著手臂,微微歪頭看著足有五十幾號黑烏鴉一樣的修士道:「就來這麼幾個人?」
「交出重生池,放爾等一條性命。」為首帶隊的正是穆家修士,他是穆婉然身邊比較得臉的,別的沒學會,把穆婉然的狂妄學了個十成十。
一陣冷風吹過,吹落了枝頭殘雪。
「砰」地一聲,兩片雪落在地上,炸開了一層雪沫。
「少放你娘的屁!」穆晴嵐身後的狐狸精率先發難,叉腰一指,一股異香直接朝著那群修士撲面而去。
他們立刻屏息,但這香氣似有生命自己朝著鼻子裡鑽。他們沒抗住晃神了片刻,就這麼片刻的工夫,待他們回神,就被樹藤捲住了手腕。
他們已經知道了穆晴嵐的手段,做好了應對的準備,反手一絞,樹藤便被絞碎。
還有人冷哼一聲,覺得大小姐誇大了,這穆晴嵐不過如此。
但是很快,就在那些人橫劍要衝上來的時候,他們腳下好好的地面突然裂了。
他們身體失重,立刻運氣靈力穩住身形,下一刻無數樹藤從裂開深坑的地底伸出,捆覆住他們的手腳,朝下拽。
他們爆出靈力撐斷一層樹藤向上衝,但很快便有源源不斷的樹藤從四面八方湧來,密不透風纏向他們頭臉,根本斬不盡,掙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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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他們正和樹藤不死不休之時,穆晴嵐站在地裂邊上,穩穩負手而立。
和他們對視片刻,一抬手——數不清的雪球或大或小,全都朝著他們砸下來。
一群精精怪怪全部現身,有的小松鼠兩隻小爪爪上面甚至捧著人腦袋那麼大的雪球,朝著被捆住的一行人丟。
場面一時十分滑稽。穆晴嵐聳肩,道:「到了我的地盤,還口出狂言?」
她當時和曲雙說的可不是虛話,或許北松山保不住霍珏,但是她能保得住。隻要讓她回了湘君山。
她便是山巒為骨樹木為脈,這一片山中的一草一木每一寸土地,都聽憑她驅策。可不是在北松山上那樣,隻能驅動雪松樹靈而已。
很快那些人被他們根本看不上的一群精怪和凡樹樹藤纏繞攻擊得左支右絀,慢慢落下了深坑。
穆晴嵐朝前走了一步,低頭問他們:「修士被活埋的話,多久會死?」
穆晴嵐話音一落,「轟」地一聲,她面前憑空開裂的地面又驟然閉合。
那些修士們還未等出手,便被埋在了湘君山的寒冬凍土之中。
穆晴嵐撓了撓臉,從桌子上抓了一把乾果,指著一個小松鼠道:「你留在這裡聽音,不能讓他們死了。等瀕死的時候叫我,我再把他們放出來。」
她說完之後,把乾果遞給小松鼠,小松鼠抱著蹲在閉合的地面,敬職敬業地聽音。
精怪們再次聚集在一處,繼續過年。
進屋之後狐狸精問:「山鬼,他們知道了我們在湘君山,要是一直派人來騷擾可怎麼辦啊?」
穆晴嵐摸出重生池,低頭看了一眼,看到霍珏所在的花苞,正在微縮的重生池之中泛著淡淡靈光。
笑了一下,說:「再等一段日子,等霍郎重生,我們就離開,不連累你們。」
「我不是那個意思,」狐狸精道,「我們怕什麼連累,我們都能跑,大不了還能換山頭待著,但是山鬼你走不了啊。」
「對啊,你的鬼魂不是散落在山中,到現在還未徹底搜集全嘛?」
穆晴嵐隻是看著重生池傻笑,不在意地一撇嘴,又湊近重生池一些,在其上落下一個吻。
道:「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嘛。我難道還怕了他們不成?」
眾人想到山鬼在山中幾乎無所不能無所不在的手段,也不怎麼擔心了,繼續吃吃喝喝。穆晴嵐抱著重生池,吃了一點酒,醉醺醺的笑。
就快了!霍珏就快重生了!隻要想到這件事穆晴嵐就忍不住開心。
霍珏確實重塑身體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便是身魂合一。
他淹沒在一片混沌之中,唯有穆晴嵐的聲音是他唯一的參照物。
這些天,她的每一句話,都會影響到他,讓他陷入一重又一重的漩渦。
此刻霍珏聽到穆晴嵐說的話,置身的混沌陡然一變——他在一片樹林之中,跟著一個背對著他走在前面的女子。
「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嘛。我難道還怕了他們不成?」女子的聲線和穆晴嵐微妙的重合,但是要更加的稚嫩一些。
「總之我是不會嫁他的,就算是鎮長的兒子,那我也不喜歡啊。」女子道,「人活一世,總要嫁個自己喜歡的人不是嗎?」
那女子站定,突然間道:「小仙君,我喜歡你,我嫁你好不好啊?」
霍珏跟在她身後沒來得及停下,竟然撞到了她身上,那瞬間霍珏隻覺得自己的心臟不知道是因為她的一句話,還是因為撞的這一下,簡直要從嘴裡飛出來了。
那女子輕笑一聲,驟然回頭,「好不好嘛?」
霍珏猛地抽離了意識,沒能看到女子的模樣。他想徹底清醒過來,卻很快被拖入了另一重漩渦。
他下意識地尋找穆晴嵐的聲音,作為他意識的分界點。
聽到穆晴嵐似乎在同人說話。
「師尊,你怎麼會來?」穆晴嵐的聲音很高興,拉著段琴軒朝屋子裡走。
段琴軒跟進來,她身後帶著的弟子留在外面,和那些精精怪怪大眼瞪小眼。
「我是接到穆家派人來這裡的消息,跟來看看。」段琴軒表情有些詭異,神色難以形容。
她環視了周遭一圈,最後視線落在穆晴嵐的臉上,怔松不已。
穆晴嵐給段琴軒倒了一杯酒道:「師尊新年吉祥!」
段琴軒直直盯著她,抬手接住她遞過來的杯子,竟然有些抖。
「師尊,你怎麼了?」穆晴嵐眨了眨眼,關切地問。
段琴軒烈酒入喉,辣得她聲音都沙啞了。
她說:「我,我還是第一次來湘君山。」卻並不是第一次來這座山。
確切說段琴軒曾經來過這裡無數次,在一百五十多年前。
那時候這座山,還不叫湘君山,而是叫猛獸林,因為山中有很多大型猛獸。
段琴軒怔怔看著穆晴嵐,片刻後擰起眉,晃了晃腦袋,心說不可能的。
怎麼可能?
這世上怎會有這麼巧的事情?
若真是巧合,那這到底是怎樣的孽緣啊……
「師尊?你到底怎麼啦?是不是門派之中又出了事情?」穆晴嵐見段琴軒神色實在奇怪,還以為雪松山又出了事兒。
段琴軒卻搖頭,「無事。」
她一路尾隨穆家人來,越是接近湘君山,心中便越是如山崩一般震動難平。
但此刻她壓下動蕩心緒,故作輕鬆道:「門派中一切都好,我父親和玉山長老都在幫我,還有一個之前出走的長老帶弟子回來了。」
「那很好啊。」穆晴嵐對著段琴軒,揚起一個明媚的笑。
段琴軒看著她,咽了口口水,又拿過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穆晴嵐說:「師尊是擔心我不敵穆家人才來的吧,師尊放心,他們現在在地底下。」
「嗯?」段琴軒停住喝酒的動作。
穆晴嵐指了指小木屋門前空地,「他們被我活埋了,那個小松鼠聽著呢,快死了就把他們放出來扔出去。」
穆晴嵐一臉驕傲地說:「在這湘君山上沒有人能奈我何!師尊放心,我一定能護好霍郎。」
穆晴嵐生怕段琴軒要把重生池要回去。
段琴軒看了一眼穆晴嵐戴在脖子上的重生池,連被埋在地下的穆家人也顧不得。
她不受控制地想起一百多年前,她一趟一趟跟著師弟,來這山中的那些事情。
段琴軒看著穆晴嵐單純又明媚的笑臉,有瞬間似是在她歲月靜好的眉目之上,看到了師弟發瘋將要入魔的猙獰模樣。往事如水中波紋,徐徐蕩開。
「你之前一直在這山上嗎?」段琴軒喝下杯中烈酒,問。
「是啊。」穆晴嵐見段琴軒還挺愛喝這凡間燒刀子的,又給她倒了一杯。
「我是山鬼,自從有了意識,一直在這山中。不過僥倖得了人族供奉凝化出身體後,就去了凡間玩。」
穆晴嵐笑著說:「幸虧我去了凡間,機緣巧合頂替了死去的穆家人,才能在穆家見到霍郎。」
段琴軒呼吸儘是刺鼻的酒味兒,像陳年不堪回首的往事,隻是想起來,便辛辣刺骨。
她之前隻是知道穆晴嵐是湘君山山鬼,派弟子來湘君山查看過,卻從不知道,湘君山竟是這個「湘君山」。
這是她的師弟曾經自戕的地方。
段琴軒想到一百多年前那夜,她和霍袁飛知道霍珏從禁地逃跑之後,急忙朝著這邊趕,卻到底還是晚了。
她當時看到一手帶大的師弟以盈盈劍幾乎割下自己整個頭顱,血撒山林,神魂震蕩,險些道心破碎。
若非霍袁飛安慰她霍珏還有重生的機會,又及時打昏了她,段琴軒必然當場道心破碎。
「你……」段琴軒聲音乾澀,清了清嗓子才說:「我有件事情當日沒有來得及告訴你。」
她看著穆晴嵐說:「我師弟,不是第一次重生。」
「啊?」穆晴嵐疑惑,有些不可置信道,「難道霍郎以前還受過重傷,靈府破碎過?」
段琴軒想到霍珏沾染因果被天道劫閃所罰,卻依舊痴痴魔魔,做下數不清蠢事的樣子,閉了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