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琴軒三人沒有朝著山下跑,而是直接朝著山上禁地的方向跑。
他們無法確定山下還有多少散宗和穆家甚至是皇族的人在守著,等待著他們自投羅網。現在隻能朝著禁地的方向跑,放出段振和羅鳳,再利用禁地的陣法,或許還能撐上一陣子。
他們一邊跑,一邊還救下一些被圍攻的弟子。這些弟子都是跟著他們守山到此刻,他們以命相護,段琴軒他們又怎能不以命相救?
他們救下了幾波弟子,弟子們跟著他們一起跑,相互攙扶著還未到禁地門口,便被截住了。
段琴軒在跑的時候,便將禁地的符文密令交給了一個弟子。現在他們一邊退,她一邊給那弟子使眼色,讓那弟子進入禁地去將段振和羅鳳放出來。
段琴軒其實到這時候屬於病急亂投醫了,她的親爹她就從來沒能將他說通過。
至於她的大徒弟她倒是確定會幫她,可是羅鳳的修為實在多年毫無寸進,還不如這穆家大小姐。
果然段琴軒身後的弟子假裝害怕直接跑了的時候,眼中隻有重生蓮的穆婉然沒有讓人追。
她現在巴不得整個北松山的弟子都臨陣脫逃。
「你們還能往哪跑?」穆婉然冷笑一聲,「交出重生蓮和重生池。」
段琴軒奉還冷笑,道:「無論你打什麼主意,都遲了。我師弟的神魂已經投入重生蓮,衡珏派送回來的重生蓮隻有一個花苞。無論穆大小姐打得什麼歪主意,都請回吧!」
玉山長老恢復了一些,站直之後抓起長劍,隨時準備應戰。曲雙這時候瞪著穆婉然,想罵她,奈何他之前靈力消耗太過,滿口的血腥味,怕一張嘴沒等罵人先吐血。
「大小姐,不必說了,直接搶!」和澤長老聲音瘋狂道:「霍珏才剛剛投入重生蓮,還有挽回的機會,隻要把他的神魂抽出來就行了!」
「至於花苞,重生蓮隻要是在重生池之中,很快就能孕育出來新的。」
「你這個叛徒,你瘋了?!」段琴軒對著和澤長老聲色俱厲。
確實剛剛投入重生蓮還未來得及重塑的神魂能夠抽離,但是那樣就等於直接殺了那個人。畢竟被從身體裡抽出,投入重生蓮便是死了一次;再從重生蓮之中抽出神魂,身無所依,魂不能凝,很快便會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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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澤長老!少掌門待你向來不錯!」曲雙聲音宛如含了粗砂一般啞,「他上次在修律院反叛的時候,就知道你有叛心,給了你一次機會,誰料到你竟是如此忘恩負義喪心病狂!」
「待我不錯?待我不錯為何不將重生的機會讓給我?為何霸著重生池不放?!我也要天人五衰了,我這麼多年對天元劍派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是誰在乎,誰在乎?!」
和澤長老豢養多年的道心靈寵已經死了,比死了爹娘也不遑多讓。已然是徹底瘋了。
若說之前隻是因為五衰將至逼不得已,現在玉山長老殺了他的道心靈寵,他和天元劍派便是不共戴天!
段琴軒聞言瞪著和澤長老吼道:「你以為之前門中那麼缺人,我師弟派人去衡珏派要重生蓮,真的是為了他自己嗎!他那時候已然心存死志!」
他是為了門中其他枉死的弟子,和壽數將盡對門中不離不棄的長老們。
結果呢?
結果呢?!
他一心護著的弟子有人放外敵入山,一心護著的長老要他灰飛煙滅!
和澤長老聞言眼皮一顫,神色微變。但是想到死去的道心靈寵,很快他又狠下心來,催促道:「那就快交出重生池來!」
「動手!」穆婉然也不廢話,直接讓人動手。
但是段琴軒卻迅速勾起了一個笑,她跟這群混蛋扯犢子扯了這麼半天,就是要拖延時間。
她看到段振朝著這邊殺過來了!親爹這時候可別給她反水!
好在段振再怎麼想做掌門,他就這一個女兒,疼得很。他提著劍出來,不由分說直接朝著穆婉然身後的邪修殺去,嘴裡吼道:「敢傷我女兒者死!」
段琴軒聞言心徹底放下,向來要強的她鼻子一酸,強忍淚意,抖開腰間軟劍,戰意瀰漫。
後跟著段振身後出來的羅鳳,更是一句話不說,直接加入戰局。
他雖然修為不濟,但是他劍術純熟,是段琴軒這些年一把手調.教出來的。且這是一個他和段琴軒破冰的最好機會,他是把命掛在褲腰帶上和這些人拼。
受傷了也不在乎,他甚至興奮地想,如果他為師尊戰鬥瀕死,師尊或許會原諒他也說不定!
段琴軒和玉山長老他們也都看準時機殺上去,一群人再度混戰在一起。
罡風肆虐,風雪迷離,整個北松山之上從未有過的殺機四溢。
但是即便加上一個段振、一個羅鳳、他們這邊依舊無法敵過穆婉然帶來的訓練有素的邪修。
穆婉然許諾出去了數十個鮫人,數萬靈石,才召集出了這麼多散宗和邪修為她賣命。她為了得到重生蓮和重生池,幾乎把穆家的家底掏空了一半。
不斷有弟子中邪修的招,他們且戰且退,本想朝著禁地退,禁地有陣法能夠利用。
但是穆婉然他們很快察覺,將他們逼向其他方向。
很快段琴軒不得已退到了觀雪閣之中,再往後便隻能進入雪原。
雪原並不適合戰鬥,隨便一股靈力,都會引起雪崩。且他們靈力消耗太快,已經無法在雪原之中御劍對敵或者逃命。
穆婉然欣賞了一下他們走投無路的狼狽模樣,冷聲對他們道:「交出重生蓮,留你們所有人的性命。」
段琴軒還沒開口,曲雙終於找到機會啐穆婉然:「啐!痴人說夢!」
「既然你們要找死,那我就成全你們。」
穆婉然志在必得,看到一群喪家之犬還欲負隅頑抗,心情極差。
她生怕霍珏的靈魂再晚一會兒,就要和重生蓮融合,抽不出來了。
而段琴軒他們確實五路可逃無路可退了,她看了一眼自己身邊一左一右,一邊是向來話不投機半句多的父親,一面是大逆不道欺師犯上的徒兒。
他們都為了護著她,渾身染血義無反顧。
她在這一刻,突然間就覺得,這樣死其實也挺痛快的。她愛的、愛她的、她在意的人都在身邊。
這一生,還有什麼所求?
段琴軒眼眶微微溼潤,伸手分別在父親和大徒弟的手腕上抓了一下。
第43章你有
好在穆晴嵐雖然什麼羞人的話都說,卻也不是整天隻說那些。
大部分的時候,霍珏耳邊都是穆晴嵐在跟他介紹整個湘君山的景物和動物。
霍珏最開始完全無法接受,穆晴嵐口中說的那些他們的過去。
他無法理解,為什麼自己會真的和一個非人牽扯不清?
但是他耳邊每天都是穆晴嵐歡快的聲音,她告訴他湘君山有非常多的湘君樹,又名夫妻樹;她告訴他這種樹傳說是未能在一起的愛侶所化,如同並蒂蓮一般同根雙生,樹藤繁茂糾纏,且樹脂漿液甚多,是砍柴的柴夫最喜歡的樹。
她告訴他山中其實很少有豺狼虎豹,小動物們都生活得自由自在。
她說自她在山中甦醒,有了意識以來,湘君山所有的豺狼虎豹,便都是外來的。而且因為山中動物大多有靈,豺狼虎豹捕捉不住,常常餓肚子,所以來了沒有多久就會離開。
她告訴他後山有兩棵野梨樹,雖然果子很小卻非常甘甜;她告訴他山中到了夏天的時候,漫山遍野都開著各種顏色的野花,山風一吹,香入肺腑;她告訴他這山中還有一眼溫泉,常年霧氣繚繞猶如仙境。
一花一草一樹一木,在穆晴嵐的口中都是那麼鮮活而令人神往。
霍珏常常聽著聽著就沉迷其中。他聽著穆晴嵐日復一日地同他說,等到他醒了,要帶他漫山遍野地瘋玩,看春花、嘗夏果、賞秋楓、泡冬泉。
穆晴嵐說他重生之後,就能重新看見一切,她說起這件事的時候,語氣比自己看見還高興。
霍珏隻用了不到十日的時間,便明白了為什麼他會和穆晴嵐這樣一個非人牽扯在一起。
穆晴嵐像是一束溫暖的陽光,一朵隨風而蕩的山花,一隻翱翔在天空之中的小鳥。
她說的一切,她這個人給霍珏的感覺,就是活色生香的人間。
他經年沉鬱無趣,根本無法抗拒這樣一份鮮活。
漸漸地,他從被迫聽穆晴嵐說話,變成期待聽到她說話。
可惜的是霍珏也不是一直清醒著。隨著他進入重生蓮的時間越長,他的神魂與重塑的身體融合,他清醒著的時候就越來越少。
他開始反反覆覆地陷入混亂的畫面,那些他曾經夢見過的噩夢,像翻開一卷泛黃陳舊的捲軸,無比真實且殘酷地回歸他的身體。
他沉入其中,猶如陷入冰冷刺骨的泥潭。他還是能夠聽到耳邊穆晴嵐同他說的話,她話中的溫暖,她的聲音,成了霍珏不被「泥潭」吞沒的唯一救命稻草。
穆晴嵐每天過得非常快樂,重生蓮重塑身體,隻需要兩個多月,等到過完今年,霍珏應該能來得及和她過正月十五!
她整天和山中的精怪瘋玩,對著重生池說話,時間過得飛快。隨著年關臨近,湘君山之中迎來了兩場大雪。
整片山地都被白雪覆蓋,放眼望去,竟同北松山的雪原有些相似。
不過湘君山迎來的也不僅僅是大雪,還有不速之客。
穆晴嵐當日把穆婉然的靈府砸裂,穆婉然若說之前隻為了她的鮫人蒼伶,對重生蓮和重生池志在必得,那麼現在她即便是為了她自己活命,也必須得到重生池和重生蓮。
穆家的人和邪修闖山的這天正是大年三十,城鎮之中喜氣洋洋,湘君山之中也不遑多讓。
一群精怪聚集在他們早些年搭建的一個木屋裡,
他們和尋常人家一樣,聚在一起做年菜、穿新衣、貼對聯、貼年畫、包餃子、甚至會放鞭炮。
穆晴嵐坐在熱鬧過年的精怪中間,已經重新凝化出了實體。畢竟過年了她的那些信徒們雖然沒有冒雪上山祭拜山神廟,也會在家裡燒燒香,叨念著來年還要她庇護。
山中的精怪們也都恢復得差不多了,很多還肥了不止一兩圈。
穆晴嵐手握著心口的重生池,湊近道:「霍郎,新年了!」
「霍郎,今晚的餃子很好吃。「
「霍郎,你快快醒過來吧,過了年關不久就是十五,你說過的,兩個月後你就會落地成人……那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去城鎮之上看花燈!」
眾人正熱鬧著,突然有個小山狸跑來,給眾人報信。
「湘君山上來了許多人,全都御劍而行,正在朝著這邊趕來——」
精怪們聞言嘰嘰喳喳地都吵了起來,穆晴嵐鎮定地吼道:「別吵了,腦仁子讓你們吵炸了!」
她在那些人一進入湘君山的範圍,就已經知道了。所有湘君山當中發生的事情,隻要穆晴嵐清醒著就沒有不知道的。
她好歹是山鬼呢!
「害怕的都去躲起來,到了湘君山,咱們的一畝三分地,怕什麼?」
穆晴嵐將重生池塞進衣領,把剝好的花生搓掉外皮,吹了吹,扔進嘴裡,又拍了拍手。
她早就料到穆婉然的人早晚都會找過來,就算穆晴嵐讓黃鼠狼把商隊給遣散了,把商隊裡面的人都藏起來,他們在四國行走那麼久,也不可能一點痕跡都不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