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抬起了頭。
終於親上了啊!
太不容易了啊啊啊啊!
穆晴嵐實在是太激動,站起來之後,忍不住在屋子裡手舞足蹈起來。
正準備不顧一切殺進來的曲雙和弟子們:「……」
床上準備魚死網破的霍珏:「……」
他雖然看不見床邊人的動作,但他能聽到地面雜亂的腳步聲,和四肢在空中亂飛抽動空氣的聲音。
霍珏甚至不知道進屋的到底是誰,他並沒有感覺到高境修士的壓迫,若是修律長老或者其他長老,此刻即將得逞,定然顧不得壓制周身肆虐的靈力……
但是這人沒有洩露出一絲的靈壓,霍珏根本猜不出來是誰。
而且霍珏指尖上的溼濡和溫度仿佛還在,霍珏整個人都像是被扔進了大火,凌亂又焦灼。
門外回過神的曲雙帶著弟子朝著屋子裡面衝進來!管她什麼穆家傀儡到底意欲何為,他們必須保護少掌門!既然給她留了生路她不走,那就是找死!
穆晴嵐正得意忘形,聽到外面的異響,猛地轉頭,而後在曲雙推開門進屋之前,驀然原地消散——她沒法解釋為什麼會在這裡,她必須先躲一躲,晚點再來餵飽霍郎!
霍珏正在天人交戰思索對策的時候,驟然一陣熟悉的草木清香撲面而來。
霍珏渾身一震,是她!
她回來了!
霍珏毫無遲疑地抬起手撐著自己做了起來,伸手在穆晴嵐消失的地方撈了一把,卻撈了一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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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曲雙他們衝了進來,屋內的一切還未等看清,他們便立即結劍陣不給穆晴嵐任何逃走的機會,曲雙朝著霍珏那邊吼道:「少掌門!你沒事吧!」
霍珏聽到弟子們衝進來的聲音,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本能地攥緊了被子,他們怎麼進來了,她……怎麼辦!
霍珏開口,正要喊「劍下留人」,她雖然非人,卻是他的恩人!
但很快便有弟子喊道:「人呢!」
「對啊,人呢……」
「果然是個妖邪之物!」曲雙震怒吩咐,「弟子們,隨我追!」
「曲雙。」霍珏心裡聽到弟子們說「人」跑了,心中才一松,聽到曲雙要追,立刻又狠狠吊起來。
他叫住曲雙,盡力掩飾自己的異樣,沉著聲音說,「院內機關重重,莫要貿然追出去,以免傷了自己人,今夜才開始,我們不能自亂陣腳!」
曲雙聽從霍珏的話已經變成了本能,雖然剛才在窗外叛逆了那麼一下子,但是聽到霍珏這麼說,他立刻停住。
他一停,跟著他的弟子們自然也就都停住了。
他們都在等著霍珏吩咐,可是霍珏心中卻在擔憂「她」能不能逃得掉,會不會闖入他親手設下的殺陣。
霍珏咽了口口水,將動亂的心神勉強穩住,說道:「不要貿然離開雪松院,焉知這不是一個陷阱?」
「可是少掌門,你知道剛才在屋子裡的是……」
「曲雙!」霍珏厲聲截斷他的話。
曲雙一愣,霍珏連忙又說:「要弟子們先出去守陣,設法探聽修律院那邊的動靜,今夜不對勁。」
曲雙被霍珏吼得腦子清醒了一些,他一想,確實剛才衝動了。這個當口,他們死守雪松院才是唯一有勝算的辦法,他被一個小傀儡給擾亂了心神。
之所以剛才那麼衝動,也是因為他從來沒有將穆晴嵐當成過什麼厲害人物,甚至因為她的出現極其惱怒。
少掌門對她仁至義盡,她竟然夥同那些人圖謀不軌,實在可惡!
弟子們迅速被派出去,曲雙冷靜下來趕緊到霍珏身邊,扶著他手臂將他扶上輪椅,一邊檢查一邊問:「少掌門可有受傷?剛才那個傀儡有沒有傷到少掌門?!」
霍珏悄無聲息將自身同歸於盡的陣法毀去,正要問曲雙看見了什麼,一聽曲雙這麼說,動作一頓,轉頭看向他的方向,問:「什麼傀儡?」
曲雙看著霍珏被那傀儡親過的手指,湊近了沒有瞧見傷口,這才憤憤道:「就是穆家替嫁過來的那個傀儡,穆晴嵐啊!」
「虧得少掌門可憐她,為她思慮到了極處,她竟然夥同那些人,竟然借著少掌門給她逃命的符文密令,鑽到少掌門的屋子裡來了!定是替那些人盜取法器的!」
「你是說……你看到了剛才在床邊的人,是穆晴嵐?」
「除了她還能有誰有這滿院陣法隨意穿行的符文密令?」曲雙說,「我在外待命的時候看到陣法被觸動,卻並沒有引得攻擊符篆燃燒,就知道不對勁!」
「幸好我開了符文境看了一眼,否則她定然要傷了少掌門!」
「她是不是想動少掌門頸上法器?」曲雙說,「痴心妄想,他們這輩子也別想拿到真的重生池!」
「一群背叛宗門倒行逆施的叛徒,天道在上看著呢!」
曲雙在咒罵今夜反叛的人,霍珏聽了曲雙的說法之後,卻像是被釘在了椅子上,不會動,連呼吸都不能了。
曲雙說剛才……床邊的人是穆晴嵐。
可是他明明在曲雙他們衝進來,那人消失之前,聞到了他每夜都會聞到的草木清香。
他不會認錯的。
霍珏腦中如同翻滾著沸騰的巖漿,心似被滔天而起的狂風裹挾,可一切一切的驚濤駭浪,都被他自己牢牢封印在他一具殘軀之內,不動如山。
他白紗後的雙眸泛上紅,酸澀疼痛,卻也隻遮蓋在那片純白之下,誰也愧不見。
他想起了穆家替嫁的傀儡穆晴嵐自從上山之後的所有事,每次都積極求見,滿口的Yin.詞浪語,卻一次都沒有過妄圖偷盜法器的可疑之處。
穆晴嵐看到自己隻會說喜歡,隻會想方設法親近,而「她」也從來除了親近和幫助之外,沒有對他表露過任何的訴求。
細細想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她」佔據曲雙的身體,給自己做吃食,照顧自己。
穆晴嵐千方百計見自己,卻總是被他拒之門外。
因此她隻能用另一種形態出現,不敢在他面前說話。
她們都喜歡在他感覺到難受的時候,給他施清潔術。
他曾經驚鴻一現的疑惑現在都穩穩重合,霍珏過了許久,憋到心臟都開始疼痛,才慢慢開始呼吸。
緩緩地吸入,再緩緩吐出。
曲雙罵完了那些叛徒,在等霍珏的吩咐。
霍珏把微微顫抖的指尖藏起來,縮在袖口裡面,然後平復呼吸,對曲雙說:「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什麼?」曲雙疑惑。
「穆晴嵐,未必是穆晴嵐。」霍珏一語雙關。
穆家知道送來的傀儡已經不是傀儡,而被什麼別的東西替代了嗎?想必是不知道的,否則他們不會費盡心思地拿送穆晴嵐的母親上山來做藉口。
「什麼叫穆晴嵐不是穆晴嵐?」曲雙腦子時靈時不靈,大多時候是不靈的,聽不懂霍珏的啞謎。
霍珏本應該將一切都告訴曲雙,比如這段時間他身體能抗住,甚至往好的方向恢復,是因為每天半夜,都有一個「妖邪」用不明汁液在哺育他。
霍珏滿心都是事無不可對人言,一開口卻是:「你看到的穆晴嵐不一定是真的,興許隻是妖物幻化。」
霍珏心如擂鼓,不敢看曲雙的方向,垂著頭扣著自己的輪椅扶手,連肩膀都微微塌下來了。
要是霍袁飛還活著,或許能看出來他自小帶大的兒子這樣是心虛。
霍袁飛或許還會覺得稀奇,因為他兒子從小到大,也沒有心虛過兩次。
但是霍袁飛不在了,沒人能看出霍珏是怎麼回事兒,他的麵皮上依舊是慣有的沉穩肅穆,沒半點為妖邪開脫的鬼祟。
他不想讓曲雙知道穆晴嵐的事情。
霍珏自己都震驚於自己竟然在包庇一個連是什麼物種都無法確定的「人」,但是從他第一次被捆住餵了汁水,卻沒有告訴任何人開始,這件事就被霍珏定義為他自己的事情。
就像生死要自我定奪,穆晴嵐到底怎麼回事,霍珏也想自己弄清楚。
他確定她和那些妄圖竊取法器的人不是一夥兒的,因為之前他測試過,穆晴嵐根本不想要他頸項上的法器,隻想和他一起沐浴。
剛才他也算測試過,「重生池」就在他脖子上掛著,可她依舊沒碰,而是不斷親吻他的指尖。
霍珏蜷縮手指,將指尖狠狠壓進掌心,耳根悄無聲息地開始泛紅。
並非是羞澀,而是羞恥於自己竟然對同門撒謊。
「妖物幻化?」曲雙道,「可是妖物如何能夠到這雪松院之內?再說大陣……」
曲雙話音一頓。
霍珏說:「大陣已經崩了,北松山萬裡雪原,生些妖物不稀奇,帶著靈山氣息,能穿透陣法也不難。」
「畢竟我如今目不能視,畫下的符篆作用有待商榷,布下的陣法也未必多麼精妙絕倫。」
霍珏的話音剛落下,曲雙還有疑惑未開口,門外就有弟子來報。
那小弟子進屋,興奮的沒了規矩,幾乎是喊道:「修律院弟子遭了天罰!靈山怒了,將他們全都困住了!」
「什麼天罰……靈山怎麼怒了,你說清楚!」曲雙喝道。
「就是修律院弟子全都被雪松的樹藤給捆上了!」小弟子說,「修律長老勉強對抗,但是他孤掌難鳴!」
「修律院整個都被靈山的雪松樹藤給吞了,沒了!地面到處都是樹藤,有些足有兩人合抱的樹那麼粗,修律院的弟子們還沒等朝著雪松院來,就觸怒了靈山,他們全都被雪松樹藤給囚住啦!」
曲雙聞言根本不敢相信,上前幾步抓著小弟子仔細詢問,又順帶著問了和澤長老和皇族駐紮的衛兵動向。
霍珏聽到雪松樹藤、聽到靈山發怒、聽到修律院弟子都被樹藤囚困、心臟似是那出徵的戰鼓,一聲比一聲擂得更響,更加緊密。
霍珏根本不信什麼靈山發怒,若當真是靈山發怒,萬裡雪原,眨眼之間便能掩埋整個北松國,又怎會隻以雪松樹藤困住修律院的人?
若山真的有靈,那冥星海倒置天崩地裂之時,它怎不怒?
他父親被魔神萬俟修殺害的時候,它怎不怒?
霍珏從未聽說這世上哪座山真的有靈。
霍珏久久無言,曲雙聽了小弟子的說法,迫不及待去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