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忙退在了一邊。
春紗很快去取了個墊子來,墊在楊幺兒的身下,好叫她能坐著慢慢玩兒。
一幹宮人立在旁邊,就這麼盯著楊幺兒玩花。
興許是人比花嬌的緣故,這麼盯著久了,竟也不覺得乏味。他們立在臺階下,憶起從前在其它地方幹活兒的時候,更倍覺輕松。心道,誰說來伺候楊姑娘實在是倒大霉的?
楊幺兒如此足足玩了兩日。
到了第二日的時候,太後宮裡來人,進到燕喜堂內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宮女連翹皺了皺鼻子,心生嫌惡。
這楊姑娘蹲地玩泥巴,果然是個傻子,恐怕玩得一身臭烘烘的也不自覺!一堆宮人竟然也就這麼看著,不知制止!
連翹清了清嗓子,冷聲道:“楊姑娘。”
她這一聲驚得眾人都看了過來。
唯有楊幺兒不理不睬。
連翹在太後宮中也是極有頭臉的宮女,她今兒親自前來傳話,是給足了這楊姑娘的面子,可這傻子呢?卻連轉頭看她一眼都沒有。
連翹越是沐浴著周圍人敬畏的目光,便越是對楊幺兒的漠視有所不滿。
她聲音更冷,道:“太後娘娘傳你過去問話,還不快隨我前去!”
她本是要讓這傻子梳洗一番再前往的,可如今這傻子既然得罪了她,她便幹脆讓傻子頂著這副模樣前往永安宮,觸怒了太後才好!
春紗幾人哪裡敢攔連翹,便隻好看著連翹與幾個永安宮宮人,將楊幺兒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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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永安宮。
連翹冷聲道:“在這兒等著,不許動!”
楊幺兒依舊不理不睬,她還惦念著自己的花兒呢。她低下頭,瞧了瞧手上的泥,從袖子裡抽出一塊帕子,自己慢條斯理擦起了手指。
連翹見她一個傻兒,竟還能如此淡定,半點不懼,心下自然更為不快,於是一把奪過她手裡的帕子,吩咐旁邊的宮人道:“盯著她!”
而後連翹去向太後回話,她便生動描繪了自己在燕喜堂見著的那一幕。
太後聽了,頓被取悅,笑道:“這傻子隻會玩兒泥巴?那小皇帝如何親得下去?豈不是一身的泥土味兒?”
連翹捏著鼻子道:“娘娘,可不是麼。”
“罷了,哀家也不見她了,免得汙了哀家的眼。”太後轉頭看向徐嬤嬤,“徐嬤嬤,你將湯藥端出去,盯著她喝下再回來。”
“是,老奴這就去。”
永安宮中的舉動,並沒能瞞得過養心殿。
“太後命徐嬤嬤端了一碗湯藥給楊姑娘。”
蕭弋手中的筆“啪嚓”一聲折斷了,筆杆折斷的部分,尖銳得可以殺人。
他平靜地道:“她既盼著朕和人圓房,但又怕朕血脈延續。這世上,哪有事事都如她意的。”
這廂,徐嬤嬤將湯藥端給楊幺兒。
“娘娘賞的。”
楊幺兒懵懵懂懂地端起來,喝了下去。
徐嬤嬤突地笑了笑,問:“甜麼?”
“甜。”楊幺兒點頭。
旁邊的宮人都暗暗發笑。
他們都知曉那是避子湯,常服用對身子不好。
也就這傻兒不知道,真當甜水喝了個幹淨。
徐嬤嬤收起碗,轉身回去復命。
能不甜麼?
一碗的紅糖水呢。
作者有話要說: 能看懂嗎這裡_(:зゝ∠)_
幺兒日子會越過越好的嘻嘻。
第8章 可憐姑娘
楊幺兒連太後的面都沒見著,就這麼被送回了燕喜堂。
等永安宮的人走了,春紗等人慌忙地圍上來,問:“姑娘可有受傷?”
“受罰沒有?”
“可挨罵了?”
楊幺兒搖了搖頭,張嘴打了個飽嗝。
那一碗甜水太多了,喝下去,轉瞬就將她撐飽了。
“難道是逼著姑娘吃什麼東西了?”春紗面露驚恐之色。
“喝湯了。”楊幺兒順了順氣,才開口說。
“湯?”眾人一聽,便呆住了。大家都是宮裡頭混跡的,那些個陰私手段,也略懂得一二。長了眼睛的,也都知曉如今太後與皇上並不親近……前兩日楊姑娘方才從養心殿出來,今兒就被傳過去賞了湯喝。
這哪裡是湯!
這是藥!
避子的藥!
隻是他們心底再清楚,卻也不敢說出來。畢竟這話一說出來,便成了編排太後了。
他們哪兒有這個小命去編排太後呢?
“姑娘泡個熱水澡,換身衣裳吧。”春紗忍著眼淚說道。
其他人紛紛點頭,然後便忍著胸中不平,轉身燒熱水,備浴桶去了。
若是這位楊姑娘是個折騰人的,他們也不至如此。
偏生這楊姑娘,剛得了皇上的看重,本身又是個生得天仙模樣,還性子軟和乖巧,不愛支使人的。他們從前本也都是些小宮人,在主子跟前露不了多少臉的。如今能伺候上這樣的主子,心底自然歡喜。
見主子受了委屈,他們便也覺得好比自己受了委屈。
“你哭了。”楊幺兒眨眨眼,無措地盯著春紗。
春紗擦了擦淚水,道:“奴婢沒哭。”
“我喝湯,你哭了嗎?”楊幺兒笨拙地組織著語句,問。
春紗咬著唇搖頭。
“你也要喝?”楊幺兒歪著頭問。
春紗瞥見姑娘臉上天真的神情,又忍不住笑出了聲,她又哭又笑地道:“奴婢不喝,那……那不是好東西,不能多喝的。”
“可是甜。”楊幺兒回憶了一下方才舌尖漫過的滋味兒。
真的好甜好甜呀。
比娘給的蒸餅要甜。
楊幺兒一心記掛著那個甜味兒,面上不由帶出一絲笑意。
春紗瞧見她的笑,卻覺得心下更酸了。
宮裡頭的人,個個都隻願做聰明人,做人上人。他們做了人上人,便來欺壓別人。姑娘這樣心思單純,將來又該怎麼辦?淨給人做上位的墊腳石麼?
楊幺兒腹中暖暖,由宮女們伺候著沐過浴,便更是渾身都暖和了。
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說:“困。”
“那奴婢伺候姑娘歇下吧。”
“唔。”
楊幺兒洗得香香軟軟,就上床裹著被子,一閉眼,很快就睡過去了。
春紗在床邊盯著瞧了會兒,低聲道:“姑娘無憂無慮的,倒也好。”
“是啊。”
否則換個人,隻怕剛進宮就要被活活嚇死了。
養心殿後寢宮內,也方才有太醫院的小童送了藥來。
那藥味兒直往鼻子裡鑽,難聞得緊。
蕭弋漠然抬手,便悉數都倒進了香爐中,一會兒的功夫,那藥味兒便散得整個屋子都是了。
他知曉吃藥之苦,吃藥之毒,便格外厭憎那些使藥害人的東西!
太後算不得聰明,但卻性情刻薄,手段狠辣。看先帝隻餘他一子,就知道了。
蕭弋腦中閃過那日,楊瑤兒來見他時的畫面。她傻呆呆的,神情天真又怯怯,曼荷將她推搡得狠了,磕了膝蓋,她也不覺得疼。
劉嬤嬤上前收拾香爐,蕭弋盯著她的背影,道:“你去燕喜堂瞧瞧,今日她可嚇著了。”
“是,老奴這就去。”劉嬤嬤自然知道這個“她”是誰。劉嬤嬤忙擦了手,起身就往外走。
春紗幾個宮女在外間守著,驀地聽見腳步聲近了。
春紗迎出去,驚訝道:“劉嬤嬤怎麼來了?”
“我來瞧瞧姑娘膝上的傷可大好了。”
“姑娘已經睡下了……”
“無妨,我在旁邊瞧一瞧就是了。”劉嬤嬤在這樣的時候,顯得格外的好說話。
“那,那請嬤嬤隨我來。”春紗轉身在前頭領路。
劉嬤嬤放輕腳步,跟了上去。
進了內室,春紗走到床邊,卷起了帷帳。
劉嬤嬤這才跟著走過去,她小心地掀開被子一角,挽起楊幺兒的褲腿瞧了瞧。
膝蓋上的青紫痕跡還未完全消散,挫傷的皮膚倒是長好了,沒以前瞧著那樣可怖了,隻是依舊叫人看了心疼。
劉嬤嬤放下褲腿,又重新給楊幺兒蓋好被子。
然後她便盯著楊幺兒的睡顏瞧了起來。
這楊姑娘是真睡著了,這樣折騰也沒醒。
瞧睡顏,靜謐得很,什麼煩心事都沒纏上。哪有半點被嚇住的樣子。
劉嬤嬤忍不住笑了下,然後放心地轉身走了。
“好生伺候著姑娘。”
“是,嬤嬤慢走。”
劉嬤嬤回到養心殿時,蕭弋還在看書,劉嬤嬤便不敢打攪,在屏風外頭站了好一會兒工夫。
桌案旁點的燭火發出細小的噼啪聲。那是燭芯太長了的緣故。
蕭弋倒是被這細小的聲音勾回了注意力,他放下書,抬起頭,問:“劉嬤嬤可回來了?”
“老奴在。”劉嬤嬤從屏風後走出來。
“如何?”蕭弋自己捏著小剪刀,剪起了燭芯。
“老奴去時,姑娘已經睡下了。老奴鬥膽進屋瞧了瞧,姑娘睡得可香呢,面上不見一絲憂色。想來今日並未受什麼苦楚。”
蕭弋捏著剪刀的手頓了頓。
他腦中又不自覺閃過了那日的畫面。
那兩名宮女嘶聲求饒,她也乖巧地坐在那裡,不懼也不喜,好像天生被抽去了那麼幾竅,因而感知比旁人要更遲鈍。
這樣一想,他腦中倒是能自覺聯想出,她躺在床上閉眼安睡的模樣了。
蕭弋放下剪刀:“朕知曉了,嬤嬤下去歇著罷。”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