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養心殿內氣氛大好。
那邊燕喜堂內,春紗與小全子急得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怎麼還不見姑娘回來呢?夏月也不見回來。總不會是……”春紗臉色發白,哆嗦著道:“都被發落了吧?”
小全子苦著臉,道:“那日就不該讓夏月姐姐去,她那張嘴,指不準什麼時候便觸怒了聖上。”
春紗實在忍不住了,便去尋了秦嬤嬤探問。
“姑娘何時回來?咱們也備著些,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秦嬤嬤冷著臉,陰陽怪氣地道:“且等著吧!”
春紗得不到確切的話,走路都恍惚了起來。
……
如此過了四日。
楊幺兒的膝蓋已經大好了,紫色淤血退了個幹淨,唯有點點青痕和還未長好皮肉的痕跡留著。
到底是能走路了。
這日,蕭弋回到涵春室內,便見兩個小宮女攙扶著楊幺兒走路。
蕭弋驚訝道:“能走路了?”
“回皇上,姑娘能走了。”小宮女應聲。
“那便送回去吧。”他一人習慣已久,有這麼個姑娘家在,總歸不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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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幺兒走了還會回來的。
現在小皇帝還沒那麼快喜歡上幺兒。
第7章 賞一碗藥
怕楊幺兒路上再摔著了,於是劉嬤嬤帶了兩個宮女,陪著楊幺兒一並回的燕喜堂。
春紗與小全子坐在那門檻上,望著天邊的亮光,臉上失了神採。
春紗嘆了口氣,起身道:“雖說姑娘還沒回來,但床上的被子總是要換的。”說罷,她便轉身往裡走。
這時候一陣腳步聲近了。
春紗抬頭望去,便見楊幺兒被擁在中間,身邊跟著嬤嬤宮女,跨過一道石階,朝這邊走來了。
楊姑娘今日梳的還是雙環髻,隻是比起夏月梳的要精巧細致許多。發髻上還簪了蝴蝶,那蝴蝶隨著楊姑娘的走動,翅膀輕輕翕動,純金打制的翅膀,在日光下綻放著耀眼的光芒。
她也不似他們想象中的那樣,在養心殿被折磨得消瘦蒼白。
相反,養將幾日,她似乎變得更好看了,臉頰豐潤了些,更顯得模樣嬌嫩年紀小了。
春紗和小全子傻傻地看著楊幺兒,等人都到了跟前了,他們才終於反應過來,齊齊躬身行禮。
“姑娘回來了。”
“劉嬤嬤好。”
春紗是怕劉嬤嬤的,先不提往日劉嬤嬤的威名,光那日她來叫走夏月的場景,便足夠叫人覺得畏懼了。
但這會兒,劉嬤嬤卻突然斂起面上肅容,慈和一笑,道:“皇上命我等將姑娘送回來。”
“勞煩嬤嬤走一趟了。”春紗和小全子忙低頭道。
劉嬤嬤臉上笑容不改,接著道:“姑娘前兩日膝蓋不慎受了傷,已經接連上了好幾日藥了,接下來的日子裡,你們須得小心伺候,每日用熱水為姑娘敷一敷,活血化瘀。”
春紗驚了一跳。
姑娘受傷了?傷的還是膝蓋?難不成是罰跪了?
可……可若是罰跪的話,劉嬤嬤又何必親自跑一趟,還囑咐了這樣的話呢?
春紗忙點點頭,道:“嬤嬤說的話,奴婢都記下了。”
劉嬤嬤這才看著她滿意地道:“嗯,是個聰明姑娘。”
說罷,劉嬤嬤示意身後兩個宮女:“先扶姑娘進門歇息。”
“是。”
楊幺兒由她們扶著進了門,也一言不發。
此時劉嬤嬤方才環視一圈,問:“燕喜堂伺候的便隻有你二人?”
春紗搖頭:“還有個夏月呢。”
因著楊幺兒已經被扶進門去的緣故,劉嬤嬤和藹的臉色變又轉回了肅穆冷淡的樣子,她道:“以後沒有什麼夏月了。”
春紗心頭一跳:“沒,沒有了?”
“再撥幾個宮女太監過來罷,隻有兩個人伺候,像什麼樣子。”劉嬤嬤道。
“是,是。”春紗連聲應。但她卻忍不住開始想,為什麼沒有夏月了?夏月去哪裡了?還是說……她已經死了?
“仔細照顧姑娘。”
“是。”
“嗯,進去伺候吧。”
“是。”
劉嬤嬤自覺吩咐周全了,這才領著宮人回去復命。
蕭弋坐在桌案前,正在練字。
他緩緩揮動手中的筆,寫出了一行行勁瘦風骨的字。
宮女太監們都站在一丈遠的距離,並不敢輕易上前,更不敢窺探皇上的墨寶了。
此時宮女打起簾子進來,躬身道:“皇上,劉嬤嬤來回話。”
“讓她進來。”
劉嬤嬤小步走進來,在蕭弋跟前跪地,回話道:“皇上,楊姑娘已經送回燕喜堂去了。”
蕭弋怔了一下:“……嗯,朕知道了。”
他那日說過送她回去的話,轉頭便忘了。
“皇上,奴婢瞧楊姑娘那裡伺候的人,隻有一個宮女,一個太監,也太少了些,著實不成樣子。奴婢便做主撥了幾個宮人到燕喜堂。”
“可。”蕭弋說罷,低頭手腕一移,再度揮動,這回卻見那紙面上躍然一行凌厲張狂的草書。
劉嬤嬤抬頭瞧了瞧皇上,也著實辨不出皇上這是將楊姑娘放在了心上,還是沒放在心上。不過左右都是要好生照顧那位楊姑娘的。
劉嬤嬤心下有了數,便告退了。
蕭弋放下筆,又將那紙張折起來,在蠟燭上一點,燒了個幹淨。
他轉頭問趙公公:“楊姑娘叫什麼?”
趙公公躬身道:“說是叫楊瑤兒。”
“嗯。”
過於簡單普通。
倒是不襯她這個人。
蕭弋出聲:“收拾桌案,擺膳罷。”
“是。”
今日擺上桌案的膳食,蘋果軟燴、燕窩鴨絲、豆腐八仙湯……其中幾道,竟是和那日擺給那楊姑娘的一模一樣的。
不過這個念頭,也隻是從蕭弋腦中轉瞬即逝。
他執箸仔細品嘗。
不自覺地先後用過了那幾道一樣的菜,就這麼陪著用完了飯。
……是如她所說,好吃的。
蕭弋腦中又掠過了一個念頭。
“皇上,可是飯菜不合意?”見蕭弋半晌不再動筷,趙公公出聲詢問。
蕭弋搖搖頭:“撤了吧。”
合心意,但不能貪多。人不能被欲望所控制,無論口腹之欲、權勢名利之欲。所以點到即止就好。
另一廂。
新的宮女太監已經被撥到了燕喜堂,因著春紗、小全子是先去的緣故,幾個宮人都規規矩矩喊上了一聲“春紗姐姐”“全公公”。
春紗和小全子都實在受寵若驚。
待背過身去,小全子才小聲說:“咱們這算不算是雞犬升天了?”
“算、算吧。”春紗一臉仿佛仍在夢中的表情。
小全子倒是陡然來了不少力氣,他道:“咱們得好好伺候楊姑娘。”
“是啊……”春紗還是一臉仍在夢中的表情,“瞧劉嬤嬤的模樣,楊姑娘似乎是得皇上看重的。”
小全子笑了:“以姑娘的模樣,是遲早的事!”
春紗跟著點頭:“是啊,是啊。”
到這時止,春紗、小全子對楊幺兒的信任和佩服,已經升到了頂點。
至於夏月……
已經沒人再記得了。
回到燕喜堂,楊幺兒知道自己又換了個地方。
她也沒旁的感覺,隻是心底偶爾浮現那麼一點點的失望。那個人,比鳥兒要好看,要有趣。可是現在,見不著了。
燕喜堂的食物自然不比皇上那兒的膳食。
等擺上桌來,楊幺兒用了幾口,難得露出了喪氣的表情。
春紗瞥見她眼底水光浮動,當即便慌了,忙出聲問:“姑娘,今日的飯食不好吃麼?”
楊幺兒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然後把水光憋回去,捏著筷子和勺子,接著乖乖吃飯了。
連個撤飯的功夫都沒留給春紗,她便轉瞬用完了大半的食物。
春紗這下也分不出,這桌飯菜究竟是好吃還是不好吃了。
“用過飯,姑娘可要四下走走?消消食也好。”小全子大著膽子道。
春紗卻有些猶豫:“那日秦嬤嬤不是吩咐過,要我們看著姑娘,不讓她四下亂走嗎?”
小全子道:“這麼多人跟著姑娘,怎麼算是四下亂走呢?也不至於會衝撞了貴人。姑娘還指不準要在燕喜堂住上多久呢,總不能除了皇上傳召,便一輩子也不踏出屋門吧?”
春紗想想倒也是。長久不走動,身子也會不好的。
春紗想著便伸了手去扶楊幺兒。
“姑娘,咱們出門走走吧?”
楊幺兒沒應聲,但春紗還是大膽地將她扶起來,牽著她往外走,楊幺兒沒有抗拒,跟著走出去,目光很快就鎖定在了門檻前的青石臺階下。
楊幺兒丟開春紗,自個兒小心地邁著臺階下去。
然後就這麼蹲在了臺階邊上。
那臺階縫裡竟然斜斜長出了朵野花。
一個小太監瞧見,嚇得就要上去拔了那花。
臺階裡長出野花,那還了得?叫貴人看見,豈不是要發落他們打掃不仔細?
等小太監一個箭步上前,他才瞧見楊幺兒蹲在臺階前,伸出指尖,輕輕地碰了碰那花朵,像是頗為新奇的模樣。
這位楊姑娘的指尖生得粉白粉白的,與那野花湊作一堆,也不知誰粉得更好看些。
小太監便見著楊幺兒用手指頭去摸那花兒,從花蕊摸到花莖,自得其樂。
小太監哪裡還敢再伸手去拔?
能討主子的歡心,那是這朵花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