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有些無所適從。
那天晚上,少年獨自倚在窗臺邊,手臂撐著後腦勺,望著窗外清冷的月光,一夜無眠。
回頭望了望熟睡中的女孩,她容顏婉約柔和,睡顏靜謐安好。
她永遠是他心底最美好的一處所在。
顧懷璧跳下窗臺,來到邊邊床畔,附身在她耳邊輕嗅了嗅。
女孩感覺到微痒,無意識地撓了撓臉頰,轉身繼續睡覺。
顧懷璧用鼻翼蹭了蹭她柔軟的耳根,然後縱身躍下窗臺。
——
段鵬和幾個混混在酒吧裡喝了個爛醉,東倒西歪走在街頭,嘴裡不幹不淨說著醉話:“死智障,還敢指認我們。”
“真該把他弄死。”
“或者把他的舌頭割下來,老子聽到他的聲音都心煩。”
……
前面的男人忽然停下了腳步,段鵬撞上他,罵了聲:“操!不看路啊!”
那男人指著黑瓦白牆的錯落屋頂,驚得說不出話來。
段鵬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驀然瞪大了眼睛。
足有兩米長的巨狼坐在屋檐邊,目不轉睛地凝望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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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一輪清冷的彎月,懸於夜空。
他那晶藍色的眼瞳映著夜色,靜極了。
幾個男人不住地揉眼睛,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直到那頭狼從屋檐上一躍而下,穩穩落於小巷中,朝著他們緩步走來。
他們怔怔地看著那隻靠近的狼,甚至忘記了後退。
狼嘴角微掀,尖銳猙獰的獠牙反射著冷寒的月光。
忽然有人反應過來,顫慄的聲線大喊道:“是狼,是那個傻子說的狼!”
“媽的,他、他不是瘋子嗎,他說真的啊!”
此言一出,幾個男人都害怕了,尤其是段鵬,他距離那隻狼最近,能夠明顯地看到它那榛色眸子裡蓄積的殺意。
“叫你朋友來啊。”
每拔下那傻子的一根指甲蓋,他們都會叫囂這樣一句,而那傻子流著眼淚,奄奄一息的時候,嘴裡胡亂喊著狼……
現在,狼真的來了。
那一晚,小巷裡久久不絕的悽厲慘叫聲,驚擾了每一個小鎮居民的好夢。
——
第二天,邊邊醒來,感覺腦袋感覺異常倦怠。
她敲了敲隔壁的木板隔層,少年沒有回應。於是邊邊撩開簾子,看到顧懷璧的床單疊得整整齊齊,像是一夜未睡。
她詫異地衝樓下喊了聲:“顧懷璧。”
無人回應。
大清早,他去哪兒了,下午的火車,他這會兒應該收拾行李要回去了啊。
這時候,外公背著背簍從集市上回來,正淘菜的外婆問他:“外面吵吵得厲害,發生什麼事了?”
外公道:“那幾個傷害阿松的小混混,昨天晚上遭報應了。”
邊邊好奇地問外公:“怎麼了?”
“他們今天被人發現暈倒在巷子裡,聽說手指頭全斷了,而且是齊根斷,好家伙,幾根手指頭落在臭水溝裡,拿到醫院都已經接不上了。”
即便是風雲見慣的外公,似乎也想象不出這般血腥殘酷的畫面。
外婆連忙念起了“阿彌陀佛”。
邊邊滿臉疑惑:“是誰做的啊?”
“派出所的同志已經過去了,不過昨天後半夜下了一場大雨,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來。”
外公繼續道:“街坊們都說他們是被野獸咬傷的,山上不是在修動物園嗎,很多動物都跑下來了,這次出了這麼大的事,動物園怕是兜不住了。”
邊邊想到了那日攻擊她的那隻大黑熊,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
外婆叨叨說:“遇到獅子啊狼,沒有送命就算是他們的運氣了。”
邊邊聽到外婆忽然提到狼,心髒猛地跳了跳,她昨天晚上好像夢到狼了,但是具體夢見什麼她又不記得,總之,不太好。
她忽然有些慌了,大清早的,顧懷璧會去哪裡?
現在外面風聲鶴唳,萬一他遇到昨晚傷人的野獸,可就糟糕了!
邊邊趕緊回房間換衣服,準備出去找找他,沒想到剛穿上外套,便聽到隔壁傳來響動聲。
邊邊詫異地撩開簾子,隻見少年正面對著她,穿著白色的襯衣,正一顆一顆地系著紐扣。
朝陽透過窗框斜射進來,他身形筆直修長,冷白瘦削的一雙手慢條斯理地系上紐扣,將他那均勻的腹肌、胸肌、還有那漂亮的鎖骨藏於衣下。
邊邊感覺呼吸都慢了半拍。
“你去哪兒了呀,大清早的嚇我一跳。”
少年似乎對她的話充耳不聞,從櫃子裡取出了一條黑色的長褲,直接脫下了現在穿的那條看上去髒兮兮湿漉漉的七分褲。
邊邊晃眼看到了他的兩條肌肉感十足的長腿,長腿之上的三角區域掛的是運動型內褲。
她呼吸一滯,連忙背過身去,捂住眼睛。
顧懷璧快速穿上了長褲,邊邊聽到皮帶扣系緊的聲音,她的心也跟著緊了緊。
“你……換褲子怎麼就不提前說一聲!”
“說什麼。”
身後,少年的聲音聽著很平靜。
“我剛剛都看到了!”
“所以?”
邊邊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了,自小到大都是這樣,顧懷璧和這個世界是那樣格格不入,這個世界的所有規則仿佛都不適用於他。
隻要他願意,他可以在邊邊面前做任何想做的事。
邊邊決定忽略剛剛發生的一切,反正兩個人以後也不會常有機會這般朝夕相處。
她走到他身邊,幫他收拾著衣服褲子,裝進書包裡。
這些衣服大多都是外公幫他買的新衣裳,雖然款式老氣了一些,不過顧懷璧絕對是個衣架子,無論穿什麼,都能穿出他自己獨特的氣質。
這些衣裳價格很便宜,邊邊以為顧懷璧不會要了,沒想到他還是小心翼翼地疊好裝進包裡,準備帶回去。
“昨晚你去哪兒了?”邊邊問他:“是不是一晚上沒回來?”
顧懷璧將書包拉鏈系好,沒有回答。
“我問你話呢。”
依舊沒有回應。
邊邊隨手推了顧懷璧一下,卻沒想到,少年在她碰到他的那一瞬間,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下一秒,他將她重重扔在床上,然後附身壓了上來。
邊邊被他驟然的動作嚇了一跳,她掙了掙,卻能感覺到少年整個身體都在顫慄,那種由內而外無法控制出來的……顫慄。
他的眼白處泛起了不少的紅血絲,身上的戾氣越發濃烈,整個人都處於某種喪失理智的狀態。
“陳邊邊,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都不要離開我。”
這句話,他壓得很沉,仿佛是繃緊了全身的肌肉而說出來的一句話,帶著一股低沉的力量感。
邊邊看著他近在咫尺的榛色眸子,感受著他嘴裡呼出的熾熱氣息,緊張地地問:“你到底怎麼了啊,為什麼忽然……”
然而,她話剛說出一半,驚詫地發現顧懷璧耳後長出了一圈深色的絨毛,隨後,他的脖頸也開始發生詭異的變化,長出了毛發。
邊邊感覺壓在自己身上的軀體越來越重,襯衣已經快要繃不住他劇烈膨脹的身體了,他將臉埋進她的頸項間,喘著熾熱的粗氣,仍在極力隱忍著,克制著……
邊邊愣愣地伸出手,摸到他頸項那一圈絨毛,那樣的觸感異常熟悉!
狼。
他是狼。
“阿懷?”
是他,邊邊能感覺到!
熾熱的呼吸撩她的耳根,她全身都哆嗦了起來,陣陣酥麻感竄上了脊梁骨,腳趾繃得緊緊的。
“可以怕我,討厭我,但是不能離開我。”
他的嗓音變得粗重,整張臉埋在她的頸項中,以至於邊邊看不見他變成了什麼樣子。
“你是阿懷。”
他輕輕拱了拱她的耳垂,默認了她的回答。
“是你做的,對嗎?”女孩的聲音變得異常平靜:“昨晚的事……”
他的身子越發顫慄了起來。
那種濃鬱的血腥氣和無法控制的欲望,讓他整個人都處於瘋狂的狀態。
這是個無底洞,一旦他沾染了鮮血,無論是五感還是欲望,都會放大數百倍炸開,就像昨晚,他撕裂了他們的手骨,還想要撕裂他們的喉嚨……
如若他真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那一天,顧懷璧無法想象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或許,他會在血腥與欲望中一點點迷失自我,變成黑暗中真正茹毛飲血的“怪物”。
他貼著她的頸項,輕喚著她的名字,一聲輕,一聲重,仿佛那是黑夜裡指引迷失的小船入港的燈塔。
“陳邊邊,不要離開我。”
顧懷璧從來未曾這般哀求過什麼,但現在的他就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小孩。
忽然,顧懷璧感覺到自己耳朵被她涼絲絲的指腹輕輕揉了揉。
像是回應,又像是安撫。
“真的是很可怕。”女孩嗓音柔柔的,帶著淡淡的沙啞:“嚇壞了吧。”
她的手不住地揉著顧懷璧的耳朵,輕輕地安撫他的情緒。
無論在任何時候,陳邊邊對顧懷璧的容忍都是沒有底線的,這一點,顧懷璧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感受到了。
無論他變成什麼樣子,邊邊總是能夠很快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