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秦勇和李由儉等人也出來了。
見到平煜,秦勇似乎暗籲了口氣,上下打量他一眼,這才撇過頭,自去清點秦門其餘尚困在山谷中的人數。
少頃,李攸及李珉兩兄弟也生龍活虎地出來了。
平煜臉色稍緩,忙迎了上去。
傅蘭芽正扶林嬤嬤上馬車,見狀,忍不住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李攸,她平日甚少見平煜將旁人安危這般放在心上,由此可見,此人跟平煜關系絕對非同一般。
等到餘長老等人也從山谷中平安出來,氣氛終於徹底安定了下來。
眾人不敢在原地繼續停留,清點完人數,正要上馬,忽聽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卻見鄧安宜白著臉抱著鄧文瑩出來了。
他身上隻著單衣,所有衣裳都裹在了鄧文瑩身上,將鄧文瑩裹得嚴嚴實實,連根頭發絲都未露在外面,也不及跟眾人打招呼,徑直抱著鄧文瑩上了永安侯府的馬車。
傅蘭芽見他身上和臉上沾了血跡,多半是剛才殺敵時濺到臉上的。
不由想起剛才在第九個陣法中見到的那群人,從他們當時說話時的口吻來看,不難猜出南星派的人誤把鄧文瑩當作了自己,這才會對鄧安宜死纏爛打,也虧得此人身手不錯,否則恐怕鄧文瑩早已被擄走,焉能順利走出石碑陣。
想至此處,她不免對鄧安宜的武功刮目相看,又再淡淡看他兩眼,這才扶著林嬤嬤上馬車。
李攸卻和平煜意味深長地對了個眼色,等鄧安宜也上了馬車,翻身上馬。
折騰這一晌,天已然黑透,好不容易到了驛站,眾人下馬。
林嬤嬤這時已然醒轉,暈頭轉向地扶著傅蘭芽下車。
平煜本已走到門口,又停下,跟李攸說著話,目光卻若有若無跟著傅蘭芽主僕。
剛進驛站,那位驛丞便笑著迎上來道:“今日真是黃道吉日,這不,才送走陸大學士家的大公子,又來了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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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煜聽得此話,先是錯愕,隨即臉色一沉,狀似無意看向傅蘭芽的背影。
“陸大學士?”李攸奇道,“你是說陸晟的公子?”
“可不是。”那驛丞熱絡道,“風塵僕僕的,在此處隻停留了一會,問下官平大人他們可路過了此處,下官說未見,陸公子便繼續往前走了,看樣子怕是在找平大人。”
這時秦晏殊等人也已聽到,忍不住眸光相顧。
尤其是秦晏殊,面上大有不以為然之意,隻當著傅蘭芽的面,不好對那位陸公子做不敬之語。
傅蘭芽恍若未覺,似是從未聽過這名字,連腳步都未有停頓,扶著林嬤嬤往二樓走去。
作者還在倒時差,一整天都想打瞌睡,我還沒來得及看錯別字,先發上來,明天再改。
第51章
這驛站乃湖南境內最大的驛站,建得頗寬敞,進到後院,三面皆為含客房的樓邸,當中是一個露天院子。
因當晚驛站隻有幾位零散的過客,大部分客房皆空著,秦門及行意宗的人便住在北面及西面的小樓內,錦衣衛則住在東面樓中。
傅蘭芽主僕上到二樓客房,裡頭早已點了燈,屋子雖狹窄,被褥也很粗糙,但收拾得還算幹淨整潔,並無異味。林嬤嬤身子仍有些不舒服,胃裡時不時翻騰,欲嘔不嘔,手腳更是冰冷得厲害。
傅蘭芽心中擔憂,請了驛站中打雜的驛丁送了熱水來,給林嬤嬤喂下,又將床上被褥如數展開,全裹在林嬤嬤身上,可林嬤嬤面色依舊未好轉。
傅蘭芽見林嬤嬤情況不見好,隻得走到門旁,面露憂色地問驛丁可還能送些厚被褥來。
那驛丁何曾見過傅蘭芽這等絕色,神魂都飛了一半,被李珉在一旁咳了好幾聲,這才回過神,聽傅蘭芽如此說,半分猶豫都沒有,蹬蹬蹬下到一樓,送了一大床厚褥子來。平煜見驛丁忙前忙後,隱約猜到緣故,哪能待得住,將李攸撇至一旁,便要回房,可剛走到後院門口,秦門中的餘長老等人客客氣氣地將他攔住,再三向他請教為何知道今日南星派的陣法並非石碑陣,又是如何在濃霧中找到陣眼的。
平煜心知前路必定還會遇到南星派,這一回不過試探對方虛實,下一次再交手時,務必要搶在東廠之前將那東西搶到手中,半點都馬虎不得。
便停步,笑了笑道:“此處說話不方便,不如到客房中再詳說。”
秦勇這時正好換了衣裳出來,見狀便道:“在下客房正好在一樓,還算寬敞,不如去在下房中議事?”平煜看她一眼,不置可否,餘長老等人卻極力附和,一行人進去後,外面另留人把守。
平煜進到房中,暗掃一眼,見秦勇房中半點脂粉氣都無。
不由想起傅蘭芽雖然身上沒有首飾脂粉,但許是常年累月留下的閨閣習慣,無論是房中還是她身上,總有淡淡馨香,行立坐臥時,女兒姿態流露無遺,也不知她家未出事時,閨房中會是什麼光景。秦勇回頭,見平煜自顧自出神,忍不住喚他一聲道:“平大人?”平煜回神,走到桌前,令人取了紙筆來,大致畫了今日陣法的布局,道:“今日這陣法初看上去是南星派的老牌陣法石碑陣,但石碑排列卻暗合了五奎陣的精要,若是當作石碑陣來破陣,隻會在陣法中來回穿梭,永遠找不到陣眼。且他們為了盡快在陣法中找到罪眷,用了低等迷藥和寒毒,就為了讓身無內力之人失去意識,降低行動速度,便於他們在陣法中鎖定目標。”
秦勇從平煜手中接過陣法圖,見構圖清晰明了,不過簡單幾筆,已將陣法精要交代明白,想起西平侯府歷來的善戰名聲,哪怕曾被流放數年,後代子弟也與旁人大有不同,不由深深看平煜一眼。“那這麼說,南星派的十陣圖已經全無用處了?”李由儉將秦勇的神情看在眼裡,心裡莫名有些不舒服,看向平煜道,“陣法已經變化得面目全非了,再用原來的老法子,豈不是作繭自縛?”。
平煜揚了揚眉,一撩衣擺,在桌旁坐下,含笑道:“怎會全無用處?南星派的十陣各有妙處,變幻無窮,每一陣稍作改動,便可化作另一個陣法來用,譬如今日我們遇到的陣法,就是結合了石碑陣和五奎陣的長處,所以今日秦當家初見這陣法時,曾誤將其當作石碑陣。其實細究起來,南星派在布置陣法時太過一板一眼,明知老陣法已流傳在外,卻不肯完全拋卻傳襲下來的傳統陣法。如此陳腐刻板,對我們來說,未嘗沒有好處。”說完,執了茶盅來飲。
秦勇垂眸沉思片刻,道:“明日出了驛站,下一站會到嶽州,一路上群山險峻,最易設埋伏,南星派恐怕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也不知他們下一次會再用什麼法子來設陣。”
李攸跟平煜心照不宣對視一眼,今日最不通的地方是,好不容易引得南星派露面,如此好的搶奪“寶貝”的機會,東廠卻並未出手,王世釗更是老實得一反常態。
他和平煜左思右想,都懷疑東廠東廠仍未找到左護法的下落,故而暫且無暇對付南星派。
他總覺得此事處處透著古怪,那位右護法雖說號稱失蹤了二十年,近日卻似乎一直潛伏在一旁,否則的話,那晚左護法落入埋伏時,右護法何以能在恰當的時機出手相救。最讓人不解的是,救出左護法後,右護法竟如此手眼通天,不但瞞過了東廠的全城搜捕,竟有法子讓東廠至今都未能將左護法找出。
誠如平煜所說,在他們印象中,右護法不過是個幹癟的符號,可從近幾次的行動來看,此人委實是個頗有手段的活生生的人,且能量恐怕還遠在他們想象之上。
記得平煜剛才推測右護法如今的身份時,曾謔笑著說右護法如今沒準是當地某位官員,是以行起事來處處方便,甚至可以瞞過東廠的耳目。
他乍聽之下隻覺這說法太過荒誕,但細想開去,卻並非不可能,畢竟二十年時光絕不算短,一個人隻要有心,想要改頭換面換個身份生活,不見得做不到,否則何以解釋這當中的種種不合理之處…可是,推測畢竟隻是推測,真要查出右護法如今的身份,豈是說句話這麼簡單?然而平煜的話到底給了他們新的思路,事隔二十年,右護法早已不再單純隻是鎮摩教的右護法,而是以另一個身份在生活……
就聽平煜笑道:“這一回跟南星派算打了個照面,僥幸未吃大虧,等第二回 再交手時,咱們卻隻能勝不能敗。誠如我之前所說,南星派掌門人聰明過人,卻也極自負,是以十餘年過去,仍不肯新創陣法,隻在原來的老陣法的基礎上糅合變通,用來治敵,這份自負和狂妄,對我們來說,未嘗不是個難得的機會,是以,今晚我會將南星派可能會變幻出的二十餘種陣法連夜畫出來,明日一早,分發給餘長老等人,各位看了,等下次再遇到南星派時,心中多少有數。”
說完,起身走到門旁,開了門,對陳爾升說了句什麼,片刻,從陳爾升手中接過一根火折子似的物事,轉身回到屋中,遞給離他最近的秦勇道:“這是我們錦衣衛平日夜行時用來照明的火燭,能防雨防風,不受霧氣所擾,等上路時,請秦當家將這夜行燭分發下去,每十人做一組,每組各持一根,這樣若南星派再以迷霧做障,大伙之間不至於完全無法互通消息。”秦勇忙接過,細看一番,笑道:“早聞錦衣衛這夜行燭了得,沒想到今日竟有機會能得一見。”
餘長老等人接過觀摩,口中嘖嘖稱奇,見外觀與尋常火燭無異,但他們都知道這火燭從西洋傳入,不知用什麼油煉制而成,除了剛才平煜所說能防風防雨外,火焰還有對抗毒氣之效,可惜未流傳至民間,無緣仿制。平煜四兩撥千斤,將接下來的方案擬定,大伙頗覺鼓舞,正說得熱鬧,外頭驛丞親來敲門道:“平大人,李將軍,各位高人,酒菜已備妥,請各位用膳。”
眾人便出來用膳,平煜見堂前並無王世釗,佯作關切問那驛丞:“可曾見到王同知?”那驛丞忙道:“王同知剛才出門了,說不必等他用膳,也不知這麼晚要去何處。”
平煜不動聲色往外掃了一眼,在門外暗衛中少了兩人,心知他們已跟在王世釗身後,暫且放了心。
好不容易席散,平煜拔步要走,又被李攸強行拽到院中,商量找出右護法之事。餘長老及秦勇等人本在院中聚在一處商議教中之事,見他二人說得熱鬧,忍不住也過來插話,二人不得不將話轉至旁處。正說著,李珉忽從後院過來,走到平煜身邊,低聲道:“平大人,借一步說話。”
秦勇等人見狀,忙避開兩步。
李珉見自己二哥仍大剌剌等著他說下文,顯然沒有避開之意,不免有些為難,徵詢地看一眼平煜。
平煜冷冷睨一眼李攸,沒好氣道:“滾。”
李攸龇牙一笑,道:“我就不滾。”。 平煜按耐住當著秦門中人的面招呼李攸一頓的衝動,走到一旁,皺眉道:“出了何事?”
李珉這才道:“那位林嬤嬤一粒米都未進,傅小姐勉強喂了些,又全吐了,傅小姐憂心如焚,晚膳也未用,又問屬下,說嬤嬤看著不好,能否請大夫前來醫治。”
平煜默了片刻,果斷道:“去請大夫。”“可是——”李珉為難地撓撓頭,“這附近連民宅都無,何處去請大夫。”平煜顯然沒打算給李珉討價還價的餘地,隻道:“你和許赫拿了通行文牒,這就出發,往前再走二十裡,便是竹城,你們進城後,找最好的大夫帶回來給林嬤嬤看病。來回不過兩個時辰。”
不過……兩個時辰,李珉臉一苦,但想起剛才傅蘭芽擔憂的模樣,立刻點點頭道:“我們這就出發。”
他轉身剛要走,平煜又喚住他,顯見得還有話要交代。“ 李珉看著平煜,靜候下文,誰知等了半天,平煜才有些不自在地繃著臉道:“到了竹城,你們去找我們的人,問京城最近出了何事,尤其是陸家,可有什麼變故,陸子謙又是為了什麼會來湖南。”
李珉在腦海中想了半天,才意識到平煜口中的“陸子謙”是誰,奇怪平大人怎對一個文官之子如此耳熟能詳,納悶地看他一眼,見平煜臉色不佳,不敢討價還價,應了一聲退下,自去找許赫傳達平煜的命令。
平煜見李珉出去,在院中再站不住,穿過庭院,正要上樓,誰知秦勇見他臉上有焦躁之色,忽然近前幾步,從袖中取出一個藥瓶,笑道:“平大人,這是我們秦門中人常用來提升內力的雪蓮丹,所用藥材頗費了些心思,用在常人身上,雖不能提升內力,卻能消寒去邪,我看平大人臉色不大好看,怕是剛才在陣中受了些寒涼,不如用這雪蓮丸調養一下身子。”
說著,從瓶中倒出兩粒紅亮的藥丸,伸掌到平煜跟前,含笑看著他。此話一出,餘長老等人都面露訝色,李由儉更是有明顯的不悅,因他們都知道雪蓮丸產自西域,最能調養內力,縱是秦門這樣的武林大派,也不過一年僅得十粒而已,這一下給了平煜兩粒,可謂天大的人情。
平煜不得不停步,垂眸看向秦勇手中的藥丸,以她的目力,不可能看不出自己絲毫未受陣中寒氣所擾,這藥丸名義上是送給他,實則是想送給傅蘭芽主僕。有了雪蓮丸,林嬤嬤的症狀多少會有改善。他忽冒出一種被人看透心事的狼狽,移目看向秦勇,她臉上笑容真誠,說話時語氣再隨意不過,似乎根本看不出他心中所想,當著眾人的面,給足了他臺階。
這女子太過精明圓滑,於勘破人心方面,當真少有人能及,若是沒有傅蘭芽,他自然不會承她的這份人情,可是為了傅蘭芽,這份人情,他不承也得承。他沉默地看著秦勇,片刻,終於接過她手中的藥丸,微微一笑道:“剛才在陣中一時不察,遭了暗算,的確有些不適,多謝秦掌門美意,我就卻之不恭了。”說完,一拱手,越過秦勇,快步往樓上走去。“ 李攸沒料到平煜突然撇下自己就走,本想揚聲罵他一句,忽然想起什麼,又將話憋回,若有所思目送平煜的背影。
秦勇勉強一笑,轉身對餘長老等人道:“時辰不早了,不如早些歇息。”
第52章
傅蘭芽坐在床旁憂心忡忡地看著林嬤嬤,喂過熱水後,林嬤嬤不但沒有半點好轉,反倒因著起身過了風,將胃裡的東西全激得吐了出來。
她於是不敢再折騰林嬤嬤,手中又無藥,萬般無奈之下,不得不跟李珉商量,問能否請大夫前來給林嬤嬤醫治。
雖然當時李珉並未一口回絕,但她知道左近並無民宅,就算李珉去請示平煜,平煜未見得肯點頭,故雖開了口,心底卻對請大夫一事未報太大希望。
李珉走後,她見林嬤嬤狀態越發不好,正暗想旁的法子,忽聽門外傳來說話聲,聲音低沉清澈,頗為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