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曾說過,許我做無拘束的風。」我吐字清晰,緩緩道,「你教我騎馬 射箭,你說女子也可有一番大作為,你說女子也可領兵打仗,在這世間闖一片屬 於自己的天。
「夫君,我現在,想闖一闖這天。」
我很感激孟玄也做的一切。
他娶我,把我從薑府那牢籠放了出來。
可也把我困在了孟府裏。
我想要的是真正的自由。
想去看山,見海,闖闖這世間。
他沉默良久,最終背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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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徐徐,我聽見他沙啞的嗓音。
「算了。」
我抱拳,自牆頭翻身而下:
「山高水長,望夫君珍重!」
7
在軒轅璟出徵的最後一刻,我終是趕到了。
他格外詫異:
「丞相允了?」
我站直身子:
「我是他夫人,又不是他的附屬品,我做什麼當然由我自己說了算。」
他挑高了眉頭:
「刀劍無眼,你當真要上戰場?」
「是!」我大吼一聲,引得身邊眾戰士發笑。
我拔出劍:「看不起誰呢你們?」
軒轅璟仰起頭:「本王不收廢物,免得上了戰場也是送命。
「給你個機會,你若是打贏了他們中任何一人,本王便帶上你。」
我在家不過練了數月,跟這群在刀尖上舔血的戰士當然比不得,可是大哥說過,
先發制人,擒賊先擒王!
我手執長劍,在空中挽了個漂亮的劍花,而後對準軒轅璟的馬刺去。
馬受了驚,趁軒轅璟猛力拉韁繩時,我快步沖到他身邊,扯住韁繩,翻身上馬,
將劍橫在他頸前。
軒轅璟失笑,他側頭對上我的目光。
「好!極好!」
我參了軍,跟著大部隊走了月餘,終於抵達前線。
在前線,看到了離家數年的大哥。
他早已不是離家時那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
他老了一些,可依然英武,一身盔甲更顯淩厲。
「小妹?」他看到我時,愣了半晌,而後眼眶通紅:
「父親如何?二妹如何,家中可安好?」
我抱住他:「安好。」
「那你怎來這?」
在得知我的一切後,大哥很生氣:「荒唐!
「女子從軍,簡直前所未有。」
我安撫了好半天,好說歹說他才終於答應我繼續留在軍營。
「那你得跟著我,一步都不能離開。」
我點頭。
可我啊,從小,就是最不聽話的那個。
8
我雖參了軍,可前線打仗,軒轅璟一次都沒讓我去。
大哥也是一再加以阻攔:
「你既來了,我便有義務保護你。」
而軒轅璟,他隻當我是心血來潮,來軍營玩玩罷了。
三番四次提出送我回去。
我不從,他甚至想用強的。
當晚,我在他吃食裏下了瀉藥,此後他再未提出送我回家之事。
這一戰,打了好久。
兵力不足,糧草不夠,南僵來勢洶洶。
軒轅璟不讓我去前線,我就隻能每日和營裏留下的戰士們過過手。
我是女子,且是他們副將的小妹,這群人整日敷衍我。
沒過幾招就喊著認輸,實是氣煞我也!
好在軒轅璟人還不錯,教了我很多。
他教的都是實打實能殺人的,我感覺自己的武力得到了質的飛升。
戰爭持續半年餘,糧草見了底,大多數人飽一頓餓一頓的。
飯都吃不飽,哪還有力氣打仗。
我們節節敗退,一連讓了三座城池。
京城卻下了最後通牒,一個字,戰!
可他們送來的糧草卻克扣了一大半。
夜色沉沉,軒轅璟坐在帳外,看著即將要熄滅的火苗出神。
我撿了一捆柴,慢慢往裏添著火。
軒轅璟突然開口:「可是本王害了他們?」
他確有謀略,是天生的領袖者,若是換了別人,這麼點兵和糧草,恐怕南僵早已 攻入腹地。
可旱帝也確是因為忌憚他,不肯撥兵,怕他謀反。
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我已向長安寫了數封信,外敵當前,當一眾對外,可長 安遲遲不派支援。」
「明日南僵將發起總攻,我若退,便是違抗聖命,若戰..」他環視了一圈修養 的士兵們,默了很久才道,「如何戰?」
火焰逐漸變大,將軒轅璟的臉照得通紅,我提議:「不如趁夜襲營,一把火燒了 他們的後方補給如何?」
他沉默良久:「本王想過這個方法,可對方防禦實在太過謹慎,防禦太密,無法 得逞。」
「我去。」
他眉頭微挑:「你?」
我站起身,拍了拍衣擺上的灰:「是,就我。」
南僵的駐紮地處於一處懸崖邊,如此一來,他們隻需把糧草補給放置於最後邊, 在懸崖上以士兵看守。
懸崖呈斜坡之勢,易守難攻,軒轅璟一直無可乘之機。
我換下盔甲穿上襦裙,提了一籃子的酒孤身上去。
眾人一開始有疑於我,我用南僵話道:「吃酒啦,這是紅夫人賞賜給諸位的。」
南僵話是現學的,我天賦不錯,學得八分像。
紅夫人是南僵統帥在路上收的一位夫人,她身邊有陌生的Y 頭也不足為怪。
況且我說的南僵話,眾人不疑,紛紛過來拿酒。
酒裏下了藥,一炷香後眾人昏迷。
我撿起地上的箭,在箭頭淬了火,一陣大風刮來,吹得我裙擺飛揚。
我大笑:「天助我也!」
而後屏氣,拉弓,射箭,正中後方糧草。
隻是一瞬,在風的助力下,火勢迅猛。
這火不僅燒了南僵所有補給,還燒了許多營寨。
我不敢多做停留,快馬加鞭趕回了都城。
南僵一夜退兵,往後撤了數百裡。
軒轅璟封了我稱號,牙將。
和我大哥平級。
9
南僵被背刺,惱羞成怒,再次來犯。
窮寇罷了,還能翻天?
大哥和軒轅璟都去了前線,留我坐鎮後方。
鏖戰數日歸來,卻隻有軒轅璟一人。
他渾身皆是傷,盔甲被捅了數個窟窿,束冠早已破碎。
而他身後,是紅了半邊的天。
「抱歉。」他語氣苦澀。
原以為南僵是窮寇末路,打算一舉剿滅。
不承想他們聯合了北陵一起。
軒轅璟中了埋伏,眾人拼死把軒轅璟送了出來,隻他一人而已。
大哥頭顱被砍下,掛在了南僵的旗幟上。
以此祭天。
一道閃電撕裂雲層,照徹長空,暴雨頃刻而至。
我手中的長槍應聲而斷。
出發前,大哥還在同我說:「此戰告捷,我們回長安。」
我抬起頭,任憑雨水沖刷著我的臉。
「軒轅璟。」我喊他:
「讓我上前線吧,我想為大哥報仇。」
前線根本無須我去。
北陵士兵勇猛,幾日而已,我們被逼退至長平城內。
他們在城下叫囂著讓我們投降。
我拉弓搭箭,狠狠射向領頭喊話那人。
正中心臟,他直挺挺從馬上栽倒了下去。
「做你們的白日夢!」我怒吼。
糧草告急,長平的百姓似是知曉了,自發的從家裏陸續送來口糧。
城內年輕男兒都已參軍,剩下的大多是老弱病殘和女子及小孩。
她們排著隊,送米送水送乾糧。
我們是她們最後的希望,如果城破,所有人都將流離失所,家破人亡。
軒轅璟站在城頭默默看著。
士兵的命是命,百姓的命也是命。
退或戰,於他而言都是致命的題。
信寫了數封,長安始終未派援兵。
於是乎,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我給軒轅璟留下一封信。
牽了軍營裏最快的一匹馬,千裏奔襲,直達長安。
10
長安一如既往地熱鬧,我在宮門外被侍衛攔下。
「此乃皇宮,閑雜人等不得善闖!」
「倘若我偏要闖呢?」我冷聲詢問。
他們互相對視一樣,朝我襲來。
我從午門一路殺至大殿。
待至殿上,渾身已多處是傷。
眾人紛紛退開,侍衛上前把我圍在中間。
「你是何人?敢善闖皇宮!」皇帝語氣肅穆。
我冷冷掀起眼皮:「長平兵臨城下,你不出兵,卻在這商議著幾日後的春獵?
「於你而言,人命可是如螻蟻?你在朝堂安享盛世太平。你可知在前線死了多少
人?他們的命就不是命,就不值得,不珍貴嗎?」
眾人紛紛議論起來。
「倘若長平被破,南僵、北陵直搗腹地,你知道有多少人會流離失所,無家可歸 嗎?」
「你的猜忌多疑會害死多少人你可知?為了你的皇位,你棄全城百姓不顧,棄那 些還在前線拼死作戰的士兵不顧,你捫心自問,你可配做這天下的君王?」我一 字一句,說得極其清晰。
皇帝震怒,朝臣群體下跪,唯一人。
他站在皇帝身邊,眉眼疏離清冷。
孟玄也。
我執劍指向他:「你派不派兵?」
「不派又如何?你還想反不成?」皇帝額頭青筋暴起。
我突然想起菩提寺裏,軒轅璟問住持:「倘若天道不公呢?」
倘若天道不公,聖上不仁,那便反了!
我握緊了手中的劍,侍衛嚴陣以待。
雙方對峙之際,孟玄也走了下來。
他慢慢走到我身前,抬手捏了捏我的臉,低聲道:「瘦了。」
我面容冷硬。
皇帝最是器重信任他,長平支援遲遲未到,肯定跟他有關系。
「夫人。」他輕聲道,「我倒是有一條明路給你。」
「說。」
他挑眉,眼底眸光微轉:
「我可以說服聖上派兵支援,隻需,你殺了軒轅璟。」
我皺起眉頭:「我殺他?我憑什麼殺他?」
他伸手扶正了我的盔甲:
「不用你跟他刀劍相向,我這有瓶毒藥,入水無色無味,兩個時辰後經脈寸斷。
「事成後,三軍將士,封你為帥。
「如何?」
我沒說話,面無表情看著他。
他勾唇淺笑:
「不用這麼看著我,陣營不同罷了。」
他又道:「夫人有大把時間想,可長平眾人又有多少時間等呢?」
我微微一笑:「夫君說話算話。」
他湊近我一些,在我耳邊輕聲道:「娘子可千萬別失手,畢竟,長姐還在等你回 府呢。」
好!好得很啊!
皇帝撥了十萬騎兵給我,當晚,我便率領他們趕往長平。
前線戰事吃緊,耽誤不得。
長姐聽聞我大鬧皇宮,託人帶了句話:
「我已經失去了大哥,不想再失去你。」
我回:「我無礙,長姐護好自己。」
我帶人趕到長平城時,城門不堪重負,即將被破。
軒轅璟身負重傷,依然堅定的屹立在牆頭:
「城在吾在,城破,吾亡!」
一支長箭帶著利刃之勢沖向他,我飛身而起,將手中長劍扔出,在空中截斷。
他回身,視線對上的瞬間,他的眼睛猝然發亮。
城門終破,我身披銀甲立於人群最前方,手中長槍似在發出錚鳴。
一時間,城外敵軍紛紛停了動作。
大哥的頭顱被懸掛於敵軍旗幟上方,我執槍緩緩指向敵軍首領。
肅殺之氣瞬間彌漫而出。
「殺!」
我一聲令下,大軍蜂擁而出,喊殺聲嘶吼聲響徹全城。
鏖戰多日,敵軍早已匱乏,我從長安帶的都是精銳,這場仗。
贏得很漂亮。
隨著敵軍的最後一面旗幟倒下,大哥的頭顱也滾落了。
我旋身下馬,小心翼翼地走到那頭顱身邊,把它裝進了木盒子裏。
他的屍首早已被敵軍焚燒殆盡。
我輕輕撫著木盒,輕聲低喃:
「大哥,我帶你回長安。」
你心心念念七年,卻無法回去的長安。
軒轅璟負傷嚴重,大夫說他需靜養。
他打算在長平休整幾日再回。
當晚,我提了一壺好酒去了他房間。
他面色蒼白,那雙眼睛倒還是亮。
「沒想到啊。」他笑,「你真的帶回了援軍。」
我倒了杯酒:「嗯,我一路殺到皇宮,把劍架在了陛下脖子上,問他到底出不出 兵。
「他怕死,隻能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