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璟頓了片刻,低聲發笑
「薑且。」他抬頭望著我,聲音溫柔,「等回去後,本王就要娶你長姐了。」
我仰頭幹了那杯酒:「我長姐溫柔可人,能娶到她是你的福氣。」
他緩緩坐起身,我扶了他一把,他反手抓住了我的手腕,眸色極深:
「孟玄也能給的我也能給,他給不了的我亦能
「你可願 ….…跟著本王?」
我推開他的手:「攝政王還沒喝酒,怎的就醉了?」
他眸裏幽深,盯了我許久,而後長歎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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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願便罷了,但另一件事,當你不讓。」
「何事?」
「薑且,你還記得菩提寺我所佔之事嗎?」
「記得。」
他偏頭,一字一句道:
「為我一人,棄全城百姓不顧,他不配為這天下的君王。」
是,我知曉。
我側身,將袖子裏的白色粉末倒進了酒杯裏,遇水化開,當真無色無味。
「你跟著本王,到時三軍任你差遣,本王封你為開國將軍,享一世榮華。」
我的手抖了抖。
「後院困不住你,你是天生的將領,跟著我,薑且,我會給你想要的一切。」
確實很誘人。
我把酒杯緩緩遞給軒轅璟:「小女子,謝過攝政王!」
他低笑一聲,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12
我帶兵回京。
城內長街站滿了百姓,他們都在歡呼戰爭的勝利,朝天拜地歡慶著鄰國的投降。
我著銀甲握長槍,騎馬緩緩走於隊伍的最前方。
「這人是誰?居然是一名女子!攝政王呢?」
「攝政王聽說戰死沙場了。」
「就算死了,難道兵營裏沒有男丁了?讓一女子掛帥??」
「女子如何?你沒聽說嗎?是她一支火箭滅了南僵,後又回朝搬救兵,在長平城 外以一敵十,將北陵殺了個天昏地暗。」
「呵,女子終究是女子,倘若攝政王沒死,哪有她出風頭之日?」
「說得好!下次打仗,你不參軍殺幾個敵人我都瞧不起你!」 城樓之上,孟玄也靜靜站著。
我抬頭對上他的視線。
他彎了彎唇,輕輕說了兩個字。
我看出來了,他喊我夫人。
皇帝原要封我為三軍統帥,群臣紛紛上書,皆為不可。
各種理由和藉口層出不窮,封帥之事隻能作罷。
「可有其他想要的?朕可賜你黃金萬兩。」他說。
眼中笑意更甚,怕是群臣上書隻是一場戲,做給我看的吧。
我不要黃金,要了皇帝一道聖旨。
凡男子所為,女子皆可為。
可參軍,可射箭,可騎馬,可掛帥,可上陣殺敵。
可考取名利,可做女官,可得封號。
皇帝不允。
他臉色鐵青:「除了這些,可有其他想要的?」
我拱手抱拳:「那便,要座府邸吧。」
當日,我便回孟府,搬走了我所有東西。
孟玄也斜倚在門邊:「夫人是要與我分家?」
我從懷裏把和離書拍在桌子上:「有空的話,把手印摁了。」
他眉頭輕皺,好半天才道:「三軍統帥不是兒戲,那些朝臣一時不能接受罷了, 聖上已封你騎兵營將軍,日後你若再有作為,我從中幫你周旋,允諾你的,定會 給你。」
我搖頭:「孟玄也,你以長平眾人性命要脅,逼我殺了軒轅璟,你可有想過置我
於不忠不仁不義之地?」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他語氣冷漠如寒鐵:
「薑且,倘若軒轅璟沒死,他回來逼宮,又會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帝王相爭, 苦的是百姓罷了。」
我皺了皺眉。
可軒轅璟,又何其無辜呢?
他一心為民,哪怕戰死亦不願投敵,他明知皇帝猜忌多疑,可為了一方平安。
他領著兩萬兵馬硬是對抗了南僵十萬大軍幾月餘。
他忠的是心,護的是百姓。
這樣的人,不該死於皇帝的猜忌多疑裏。
新府邸離薑家很近,深得我心。
長姐時不時過來陪我喝茶談心,她說我出了趟門,倒是長大了不少。
我笑了笑:「長姐,你從小就喜歡刺繡,可想自己開一座繡樓?」
她臉色微變:「女子不許從商。」
我抿了口茶,嘴邊笑意盎然:「無妨。
「這京城的天,馬上就要變了。」
春獵至,皇帝邀請了南僵和北陵的王來遊玩。
自從上次戰敗,他們便無條件投降,甚至送來了王子、公主和親。
這次春獵,軒轅澈準備了許久,他徵集來了許多奇珍異獸,想要在兩國面前展現。
鼓響舞起,春獵開始。
南僵提議坐著等結果屬實無聊,不如下場親自去抓?
軒轅澈打算起身,孟玄也攔住他,小聲勸道:「聖上,恐有埋伏。」
他格外不屑:「這又不在南僵,有埋伏也是朕的人。」
語罷,換上盔甲手執弓箭跨上馬:「這頭籌,一定是朕的!」
南僵、北陵的人一笑,心照不宣。
半個時辰後,軒轅澈脖子被人架著刀,從林子裏緩緩而來。
孟玄也猛然站起身,卻被人從背後摁了。
戰敗後,原以為再無機會,可軒轅璟死了。
誰都知曉當今皇帝是個懦弱無能的人,既然軒轅璟已去,他們大軍戰敗,不妨假
意投降,從內部攻破,背水一戰。
我緩緩拔出劍,南僵王笑著:「薑小將軍,早就聽說過你的大名,今日得見,真 是巾幗不讓鬚眉,可聖上不惜才,你若肯歸順於我,三軍統帥之職,我允諾你。
軒轅澈的脖子被劃出了一道血痕,他渾身抖得像篩子。
他原就膽小,此刻刀架在脖子上,更是直接下跪,允諾城池皇位皆可讓出,隻要 他們放他一命。
朝臣們唉聲歎氣。
「糊塗啊!陛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您可是一國之主啊!這麼卑躬屈膝,成 何體統!成何體統!」
南僵王哈哈大笑:「你當真不及你皇叔半分,倘若你皇叔還在,怕是一刀一刀將 他淩遲,他亦不會跪下。」
北陵王笑著:「很可惜,他不在了。」
「竟是不知,二位這般想本王?」林間盡頭傳來一聲大笑,軒轅璟的身影緩緩出 現在盡頭。
獵場周圍很快被人圍了個徹底,是軒轅璟的兵。
眾人大驚。
「你竟沒死?」南僵王豁然起身,桌上的酒杯隨著他的起身滾落了一地。
軒轅璟挑起眉頭:「我若死了,誰來給你收屍?」
兩人見事情敗露,果斷認輸。
他們想談判,乞求軒轅璟放他們回國,他們日後定當無條件服從,唯他馬首是瞻。
「軒轅澈想殺你,但我們推舉你上位。」
「沒錯,得到我們兩國的支持,四洲之內唯你一人!」
軒轅璟看向我:「薑副將以為如何?」
我冷笑:「南僵、北陵皆是苟延殘喘,我一人,足以蕩平!」
軒轅璟放聲大笑:「不愧是本王看中的人,依你!」
兩人被押了下去,挾持軒轅澈的士兵也被軒轅璟一劍殺了。
群臣跪拜,恭迎攝政王的歸來。
長平一事,軒轅澈為帝位,早已失了人心。
此刻大勢已去,他跌坐在地上,雙眼空洞茫然。
軒轅璟垂眼:「本王教你許多,唯猜忌多疑你學得最不錯。
「你貪戀權力、帝位,置百姓生死於不顧,置眾將士性命於不仁,失民心者失天 下 。 」
他低聲道:「小澈,這是皇叔教你的最後一課。」
軒轅澈紅了眼:「皇叔..」他低喃:「是朕錯了。」
15
夜。
我提了一壺酒進了天牢。
牢裏陰暗潮濕,在盡頭,孟玄也閉著眼養神。
我打開牢門。
他輕笑:「你來了?」
我把酒扔進他懷裏:「喝點兒?」 他打開酒壺,仰頭灌了一大口:
「貪心不足蛇吞象,薑且,我應該是做錯了。」
我挺不理解的,他一個穿書者,明明知曉軒轅璟是未來的王,為什麼要去幫軒轅 澈那個蠢蛋,我可不信什麼食他俸祿為他做事這等說辭。
孟玄也扯起嘴角,笑得有些苦澀:
「是,我想取代軒轅璟,成為男主。」
孟玄也說,在他那個世界,他隻是千千萬萬普通人中的一個,公司家裏,兩點一 線的打工族。
從來沒想過穿越這種事會出現在他身上。 起初,他還為這事感到欣喜。
他是穿書者,而一般來說,穿書者都是主角,他終於也能體驗小說裏後宮滿天 飛,升級打怪的爽文人生。
他把長姐帶進府,對她好,刷好感度,是想把自己從路人甲升級為男主。
軒轅澈是個傻子,先裝作與他交好,再從他手中奪位輕而易舉。
可後來他發現,長姐對他無感,而所有的故事也如同書裏寫的在進行。
原書裏,軒轅澈腦子不夠,沒把軒轅璟弄死,他來。
他暗中克扣了大半糧草,又說整日在軒轅澈耳邊吹風,軒轅澈最是信任他,什麼 都交給他做主。
他原想借南僵的手除了軒轅璟,沒想到我回來請兵。
他看過全文,深知我的性格,斷不會棄全城性命不顧。
那就更乾脆些,借我的手除掉軒轅璟。
為了萬無一失,他還以長姐性命要脅。
我若失手也無妨,軒轅璟受了重傷,他隻需派人暗中殺了他即可。
其實春獵那日,他早已在獵場周圍佈滿了兵馬。
他根本不怕南僵、北陵,他們殺了軒轅澈正得他意,他隻需在最後關頭站出,救 下眾大臣,再活捉這兩位王。
四洲此後,唯他一人。
千算萬算,沒算到我給他來了一招釜底抽薪。
我那日根本沒給軒轅璟喝下毒藥。
隻是做了一場戲給孟玄也的探子看罷了。
那「毒藥」其實是蒙汗藥,他喝完很快就睡死了。
我吩咐下人把他抬走,連夜將他送出城,扔在了城外的亂葬崗。
剛大戰完,亂葬崗屍體眾多,探子隻是看了一眼就回去複命。 可其實,被扔出馬車外的屍體是我早就準備好的。
我囑人在馬車裏將軒轅璟的衣服換給那死人,真正的軒轅璟又被馬車拉回了。
孟玄也失笑:「那倘若,那探子去看了軒轅璟的臉呢?」
我側頭看他:「你以為,我為何要半夜喊人去扔屍體?」
半夜,亂葬崗野獸出沒,整片荒地一片死氣沉沉,我不信他一個探子,敢冒著生 命危險去看那屍體到底是不是軒轅璟的。
倘若真不怕死去看了。
那好辦。
錢,命,他總圖一樣吧?
改口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孟玄也聽後,沉默了許久。
「薑且..!他嗓音極低,「你比我想的,還要聰明。
「如若當初,我沒有允你跟軒轅璟去..!
我站起身:「我記得你說過。 「這深閨後院,困不住我。」
他抬著眼看我,輕笑:「是,你啊,本就該是四野的風。
「薑且,我給過你要的自由。
「你也給我一次吧?
「殺了我。」
我抿緊了唇。
手起劍落,在手臂上劃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我側身讓出牢門:「天地之大,何處都可為家。
「你走吧。」
他站起身,低聲道謝,而後一步一拐朝著門外走去。
我收起劍。
面向山海,且看花開。
你許我做過一次風,我也允你一次自由。
次日,一小廝送來了小木盒子。
我打開,裏面放著我曾給孟玄也的和離書。
結尾處,多了孟玄也摁好的手印。
16
景元十一年,軒轅璟繼位。
他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封我為三軍統帥,開國將軍。
我成為了朝堂之上唯一的女子。
同年,他頒佈了新的條令。
男女一視同仁。
凡有能力者,不再拘泥於性別之差,女子可從商,從政。 長姐在我的鼓勵下,開了京城第一座女子繡樓。
開張第一日,軒轅璟來了。
他著便服,指揮下人送來了一堆東西,在長姐面前晃來晃去。 長姐蹙起眉頭。
我去的時候,她一把拽我到一邊:
「他有何事?在我跟前晃一日了!」 我挑眉,看向軒轅璟。
想起昨日陪他下棋,他問我:「你長姐當真如你所說那般好?」 我落下一子:「是,我長姐,天下第一好。」
他思索一番:「你..…引薦一番?」
我搖頭,他挑高眉:「我記得前丞相不太會耍劍,當日你手臂那一劍倒是俐落, 不如…」
我抱拳:「明日長姐繡樓開張,陛下可前去一看!」
他點頭,甚是滿意。
如此看來,軒轅璟是看上長姐了?
難怪孟玄也說,男女主註定是一對。
我拍了拍長姐的手:「他約莫是看上你了。」
長姐大驚失色:「我才不要進宮做皇帝的女人。」
軒轅璟湊過來:「做朕的女人有什麼不好?」
長姐推開他:「陛下自重!」然後躲瘟神似的,逃得飛快。
軒轅璟追了上去:「你說說呀,薑裳,哪裡不好?」
看來。
軒轅璟追妻之路長漫漫。
次年,我攜五萬大軍收復南僵、北陵等地,四洲一統,舉國歡慶。
最讓我高興的是,參軍,從商,為官的女子愈來愈多。
孟玄也曾經說過。
這是女性時代的崛起。
年三十,我和長姐回府吃飯,爹爹又念叨著我倆的婚事。
我藉口肚子痛開溜,爹爹見我跑了,一把抓住長姐的手:
「陛下讓你進宮都說好多次了,你怎一點消息沒有?」
長姐撐著隱隱發疼的太陽穴:「爹,我繡樓生意正好,此時如何進宮?」
爹爹瞪眼:「那你還要陛下等你不成?他..
「朕等!」一聲高呼,眾人皆跪,軒轅璟大步跨進門,他扶起長姐,喜不自勝:「 朕等!」
長姐推開他的手,扭頭悄悄紅了臉。
17
寒冬臘月,院裏梅花正開得正盛,它傲然於雪中,迎風怒放。
花,並不是隻有一種開法。 它,可以有千千萬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