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盯著我的眼睛,悄然閃過一絲異色,迅速壓下。
我未說話,閉上眼將手帕蓋在臉上,享受這片刻的安寧怡然。
天色漸暗,湖面上隻我們一條船,銀色月光照亮周圍,獨有碧波照影的美景。
船在湖中一片荷葉旺盛的地方停下,他將船頭風燈點上,走進了船艙。
我以為他會坐在對面的軟墊,誰知他竟側身與我並排倚在一處。
他身上熱氣陣陣,惹得我有些不自在,抬手將手帕拉開,想讓他坐過去,便被他 輕圈在懷中,動彈不得。
「霍九馳,你放開。」我怒氣衝衝地對著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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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卻一點也不生澀,他愣怔了一瞬,又開心地笑了起來。
「軟軟,你叫我的名字了,真好聽,你再叫兩遍。」
呆呆的模樣,直叫人心酸。
我沒想到他是這樣的反應,一時氣得哭笑不得。
是啊,他如今也才二十一歲而已,故作深沉老練的模樣騙過眾人,也騙過了我, 想來那日上藥時,他說的應是本性就如此,隻是我未曾深想。
「軟軟,你怎麼哭了?我是怕你不要我,你別哭,我放開就是。」他有些驚 慌,不知所措地放開手臂。
我卻猛地勾住他的衣襟將他拉近,抬頭吻上唇邊那顆紅色小痣,他的心跳呼吸似 乎都停頓了,手臂僵硬地停在我身側,待他反應過來時,緊摟住我的腰,唇舌燙 人吻得情深,我也仗著燈光昏黃月色朦朧,越發的大膽,舌尖輕軟回應。
他身上越發的熱,呼吸糾纏時,能清楚看見他喉結滾動,我的氣息也越來越亂。 不知何時他的衣袍鬆散,領口微敞,我指尖隨著眼睛拂過他肩上的疤痕,一寸 寸下滑輕輕摸數著身上的猙獰痕跡。
「軟軟,你可知自己在做什麼?」他聲音壓抑得更加低沉,遲疑地停下手上動 作,將我的手抓住。
我眼神迷離,面頰桃紅,唇瓣濕潤,嘟著嘴問他。
「我做什麼了?是這樣麼?還是這樣?」
我親了親他的唇,又吻了吻他的喉結處。
「你……」他有些咬牙切齒,耳尖被熱氣灼得深紅,眼中的我更像是一團火,猛 然單手鉗住我的雙腕,一手輕顫著扯開紅裙束帶,滾熱手掌撫上柔嫩肌膚時,我 覺得自己像被捧在掌心的珍寶,任他輕柔扶握。
情濃漸深,我在他耳邊輕聲說,我叫阮陸英,記住我的名字,他沙啞著聲音,在 我耳邊喚了一遍又一遍。
疼得厲害時,我想推開他,卻被他吻得更深,唇齒間有些腥甜,他的肩膀處有被 我咬出的血痕,眼中被鮮紅和水汽充滿,隨著身體起伏,眼角熱淚輕落,都被他 ——吻去。
那夜,輕紗小船浮浮沉沉晃了一夜,悅耳銅鈴也輕響了一夜。
天快亮時,我困倦地睜不開眼,任他輕柔將我抱下船,又抱上馬車,躺到床上
時,才終於可以安穩睡一會兒,他笑說我窩在他懷裏睡得像隻小狐狸一樣,臨走 時吻了吻我的額頭,好像還塞了什麼東西到我手裏,被我胡亂塞進了枕頭下麵。
我知道他走,實在疲累不想開口,心裏不住地吐槽,話本子果然都是騙人的,說 什麼腰細的男人都是繡花枕頭,他那枕頭裏莫不是裝的鐵砂。
我昏沉睡了一日,將近傍晚才醒來,隱約聽他白日來了兩次,都被我爹氣哄哄地 趕走。
起床時渾身酸痛,暗罵自己沒用,強忍著坐在桌前寫了幾封信,讓大滿送出一 封,又讓他把劉升叫來。
劉升來時,我已準備妥當。
「東家。」劉升面帶愧色,有些窘迫地站在一旁。
「是何時開始的?」我冷聲開口。
「是,是從那次他在府衙打死胡二那會。」
居然這樣早,我也真是蠢,很多事都過於順利,我竟都以為是自己籌謀得當。
果然人不能太過自負。
「劉大哥。」
「東家,您別這樣叫我,我不配。」八尺高的漢子,低著頭不敢看我。
「劉大哥,從前多謝你照顧我和不鳴,如今我有件事請您幫忙,不知道還能不能 請得動您。」
「東家,您別這樣,是我對不起您,有事您吩咐。公子他……」
我抬手打斷他的話。
他立馬噤聲。
「辦與不辦,我們的情分也就到今日,你應是知道的。」
他驚訝地看著我,許是沒想到我如此絕情,我也沒做解釋。
說完要他做的事,他臉色難看得緊,後來鄭重給我磕了一個頭,起身消失在夜色 裏 。
16
「五伯,您老可聽見了?」我俏皮開口。
「你這臭丫頭,淨折騰人,怎的霍家小六哪不好?不就騙你一次,至於嗎?」五 伯神出鬼沒地坐到桌邊椅子上,一邊倒茶一邊碎碎念。
「五伯,我給您留了許多茶葉在裏側那個大箱子裏,您就別念叨我了可好?」
「你,你就想讓我吃你的嘴短。」他將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
「那霍家小六,對你可是巴心巴肺的好,那年說你被人欺負,背上挨刀都不吭聲 的人,在信裏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催著我過來,你知道我少殺了多少匈鬼嗎?
「哼,等我到這一看,好嘛,欺負你的人,他自己給宰了。
「就你這鬼丫 頭,我不來你還少禍禍一人。」
「五伯,那小皇帝在的時候,您和商商,不是聯手殺了那些個兇惡逆匪麼,我都
給您記著呢,回頭讓小皇帝給您折現,都讓您帶回鎮北好不好。」
「你,你別繞我老頭子啊,說的是那事嗎?我可看著呢,你要是敢這麼走,那傻 小子指不定幹出什麼事來,他跟他爹可不一樣,他打小就叛逆,七歲就敢偷著上 戰場殺人。」
「我信他,他會明白的。」我用力忍住不讓眼淚流出來。
「你可別在我老人家面前哭啊,我受不得這個,你說你,這是為什麼啊?」
五伯嘴上硬氣,聲音卻越來越軟。
「五伯,他到京城爭權奪勢為的什麼?
「若隻為復仇,如今趙氏是待宰羔羊,他這樣好的郎君,我定會日日拴在身 邊,不讓他離我半步。
「可如今我明白了就不想裝傻,不想成了他的阻礙,更不想做鎮北的罪人。」
「你.…唉..」
提到鎮北,精神矍鑠的小老頭,也仿若蒼松壓雪,彎了脊背,看來我猜得沒錯。
他最初那般果決毅然,一是為了至親復仇,二是為了鎮北,拼一條生路
臨安是大端朝最富庶的地方,卻也在趙氏的揮霍無度下餓浮遍野,災民無數,更 何況常年苦寒的鎮北,數十萬將士是如何一次次在無糧無食、無藥無醫的情況下 擋住悍勇匈奴的,我都不敢細想。
如今他一呼百應,得君主信任,得百官信服,得百姓愛戴,必不能為了我失了一 切先機。
隻要他一直是顧九重,就是那個有從龍之功的吏部侍郎。
隻要他不失信於朝堂,就是京中人人趨之若鶩的後起新貴。
隻要他守信取了高太傅的孫女,就是眾學子眼中的尊師傳人。
至於二哥哥,我信他的學識才華,心智謀略,即便沒有顧家,他也能一騎絕塵, 高登廟堂,何況還有他能助力。
那這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鎮北,定也是拖不起了。
想到他要娶高小姐,我的心像是泡在醋精裏一般,酸痛煎熬。
隻能不斷安慰自己,一切往前看,別回頭。
用冷水洗了臉,輕掃些粉,遮住憔悴,開心與家人一起吃了晚飯,席間我說說笑 笑,像是解開心結與往常一般無二。
隻二哥哥,看著我有些憂慮。
我已經顧不得那許多,最難搞定的事,想來也是成了,因為他一直都沒來。
午夜子時,我兩手空空偷偷出了家門,巷口一輛黑色馬車等在那裏,大滿一身黑 衣坐在前面。
「軟軟。」
夜色濃黑,我嚇了一跳。
來人腳步輕緩,似是早就等在這裏。
看清是二哥哥,我長出了一口氣,幸好不是他。
「軟軟,要去哪裡?」夜太黑看不清二哥哥的神情,隻能聽出聲音並無責備。
「二哥哥,軟軟想任性一次,長到這年歲,還沒為自己活過,覺得無趣,想出去 走走看看。」我將哽咽強壓下去,故作輕鬆任性地說道。
過了半晌,二哥哥想抬手輕撫我的頭,不知為何又收了回去,隻輕聲說了句。
「好,軟軟想怎樣都好。」
二哥哥的聲音也是那樣晦暗莫深,像他的人一樣讓人琢磨不透。
將我扶進馬車後,他又叮囑我在外面不可隨便與人交心,不要隨便吃東西,又讓 我記得寫信回家,寄回京中原來的府邸就行。
看吧,我就說二哥哥不是凡人,他連京中府邸都早早做好了打算。
馬車跑得飛快,快到城門時才停下,外面劉升與大滿悄聲說了幾句,我隻安靜坐 在車內,一聲未出。
過了一會兒,馬車走起,車外傳來一聲「東家保重」,我回了一句,「劉大哥保 重。」
馬車飛奔,出了城門。
我給家人留了信,唯獨沒有給他留下隻言片語,商商說男人自古多善忘,今日你 好,明日她好,隻有一樣最為記憶猶新,那便是得到又失去,私心裏總希望他能 多記我一段日子的,哪怕多一刻也好,可是商商沒說,我特麼也難受啊。
那個死商商,畫本子上的英雄,嗚嗚嗚。
給阿爹:
「爹,我出去玩了,別太想我。
「還有我知道大鈴子有了身孕她死活不要,你告訴她,她要是敢不生,我就給夫 人燒紙,說她欺負我們孤兒寡爹沒人敢管她。
「您也真是,什麼都由著她,還想不想有個人繼承你的衣缽了,我可不學啊,這 事沒得商量,必須生。」
給不鳴:
「吭吭,你總問我臨安外面什麼樣,我也不知道,現在我想去看看。
等我看到了,託風告訴你。
「等你將來長大,再親自邁開腳步去看,去丈量。
「吭吭,自由在風裏,答案在路上。
「阿姐會一直在路上等你,希望你勇敢。」
給哥哥:
哥哥,我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你好像什麼都能做好。
「你在我眼裏就是傳說中的那種,『無人扶我青雲志,我自踏雪至山巔』的人。
「我隻有頂禮膜拜的份,斷不敢妄言。
「隻希望二哥哥好好吃飯,身體康健。
「軟軟敬上。」
時間太瘦,指縫太寬。
一晃從臨安出來已經六個月,我讓大滿掩去了所有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