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朝律法中,尚公主者,亦可以入朝為官。
而有了公主為妻,那便是真真切切和皇家攀上了關系,且與皇子無交集,將會成為帝王最信任的大臣。
可惜,新郎逃婚了。
在本該去迎娶公主的路上,尋了個借口離開,便再也沒有回來。
新郎逃婚,逃的還是當今最受帝王寵愛的公主的婚姻。
這件事情很快鬧得沸沸揚揚。
帝王派出了大軍搜捕裴敘的蹤影。
而此時,府外有一個小男孩遞給了我一張紙條,紙條上寫了一個地址。
「姑娘,要動手嗎?」
小桃接過那張紙條,等著我最後的命令。
「嗯。」
是非恩怨,也該有個了結了。
所以半個時辰後,換了一身裝扮的裴敘,在即將出城門時,被官兵攔了下來。
抓到了裴敘,帶進了皇宮。
便是連京城裡的百姓也在議論不休。
「裴敘會不會受不住,最後將姑娘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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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有些擔心。
我搖搖頭:「這裴家姐弟,唯一的共同點,便都是將情愛看得大過天。從前他因情愛傷了我,欠了我兩條人命。自然,絕不可能供出我。」
這是我對於陷入情愛者唯一的肯定。
因為足夠愚蠢。
可雖他沒有將我供出來,但有裴湘在,自然會想到此事與我有關。
帝王,派人將我抓進了皇宮。
周止也在,他神色緊張,可在帝王面前,他也沒法護我。
「你就是那個勾引我驸馬的青樓女子?」
身穿喜服的公主滿眼憎惡地盯著我,上前就甩了我一巴掌。
「公主何出此言?」
臉很疼,但我還是仰著頭,緊緊盯著她。
「我是小侯爺豪擲千金,從青樓裡贖出來的。自然,我是小侯爺的人,又如何能去勾引公主的驸馬呢?」
裴湘滿臉焦急。
「公主不要聽她胡說,這個女子勾引我阿弟,可是我親眼瞧見。」
身為驸馬,想要在婚禮之上悔婚,這可是大大打了皇家臉面,一旦處理不當,那便是抄家滅族的大禍。
隻有拉出一個替死鬼,才能夠保住家族榮耀。
我便是那個替死鬼。
我冷冷看著裴湘,她其實並不敢將五年前的事情說出來。
身為丞相嫡女。
不分青紅皂白就打死了兩個良民,還將我送入青樓糟蹋,這件事情一旦傳揚出去,雖說極有可能不受到任何懲罰,但卻會徹底毀了她的名聲。
這世道對女子苛刻。
沒了名聲,對於世家大族的女子而言,那是比死還要恐怖的。
她不敢說出五年前那樁舊事。
就沒法將我置於死地。
我朝著帝王磕了頭,然後繼續說:「當年小侯爺遇刺,是我救了他,為此小侯爺許我承諾,此生都會護著我。可成婚那日,裴家大小姐卻提劍殺進了青樓,想要我的命。小侯爺是重諾之人,便隻能護著我,帶我回了侯府,卻不想還是遭了她的恨,幾次三番想至我於死地。」
我說得言辭懇切,而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能夠找到人證實。眼淚一顆顆掉落,哭起來的模樣,也是最委屈不過的,足以讓人相信我。
至於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不過是在引導著一個事實——
那就是,裴湘善妒。想要我的命,所以今日才拉我出來當替死鬼,甚至不惜賠上周止的名聲。
所以當我把這些話說出口的時候,已經有許多人都變了臉色。
畢竟裴湘提劍殺進青樓,這件事情在幾個月前也是鬧的沸沸揚揚的。
善妒的名聲,一早就有了。
便是眼前帝王,看一下我的目光也沒了先前的殺意,隻是多了幾分審視。
在青樓裡,學到了那些腌攢手段。
從前不屑一顧。
卻未曾想過在今日這般局面中,竟然還有用武之地。
「你、你胡說!明明是你想要置我於死,甚至還差點害死了我!」
裴湘不斷矢口否認。
我連忙打斷了她的話:「您可是當今丞相之女,身份貴不可言。我不過是一介青樓女子,雖然有小侯爺護著,可終究身份卑賤,我如何能夠置你於死地?若我真的幹了這些事,那為何我還能活到今日,就算小侯爺護著,丞相如此疼愛您,又怎麼可能會放過我呢?」
當初的那些證人證詞皆在。
裴湘,翻不了口。
這世間總會對弱者多一些同情。
又或者是裴湘耀武揚威慣了,以至於到今日這般局面,我低眉順眼滿腔委屈,而她一副恨不得要吃了我的模樣。
兩相對比。
大家心中的那杆秤早就偏了。
所以,我活了下來。
14
裴敘遲遲不肯松口,說出為何要逃婚。
隻說自己不曾喜歡過公主。
可這樣,更加容易惹怒帝王,說要在三日後問斬。
這便是藐視皇權的下場。
除非他能親口向公主低頭認錯,憑借著公主對他的喜歡,也未必沒有一條活路。
可誰能讓他低頭呢?
隻有我。
所以,先前還耀武揚威的裴湘來找我。
「我那蠢笨的弟弟,居然為了你這樣一個女子甘願付出性命。世間有如此男子痴心待你,你若但凡還有點良心,就該勸他低頭認錯!」
「良心?」
我捂著嘴笑出聲。
「當初你摔死我一雙弟妹,又將我送進窯子裡時,你可曾想過自己是否有良心?」
如果沒有,又憑什麼來要求我?
裴湘也怒了。
「可當初害了你弟妹的人是我,你為什麼要害裴敘,他對你情深義重,這幾年來遲遲未曾忘了你,你卻如此算計他,你還算是個人嗎!」
她雖口中總是說著弟弟蠢笨,可直到這一刻,還是忍不住落了淚。
可這一幕落在我眼裡,卻是那樣的諷刺。
「我不算?」
「裴湘,你用什麼立場來跟我說這句話?」
「你如今為自己的弟弟求情,口口聲聲指責我。那當年你可曾想過,我也是有弟妹的人,是你親手害死了他們,還害死了當初那個沈傾月,如今又憑什麼要求我放過你們。」
「便是裴敘,當初他一場玩笑,我也從未想過攀高枝。是他一意孤行,給我招來了殺身之禍,你親手殺了我弟妹,又如此待我。你捫心自問,若是你,你可曾會原諒?」
裴湘竟然難得的有些沉默。
「你究竟要如何,如何才能幫我勸他,幫我勸他保住一條命。」
裴湘聲音小了許多,帶著疲憊,眼裡還有一絲哀求。
我坐在椅子上,冷冷瞧著她。
「跪下來。」
「你瘋了?你居然讓我向你這個賤人下跪!」
裴湘滿眼不可置信。
「你若不跪,我絕不可能去見他!」
跪、還是不跪?
裴湘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久,依舊沒有彎曲她的膝蓋。我也不想再繼續同她糾纏,準備起身離開時,卻聽到撲通一聲。
轉頭,裴湘滿臉屈辱地跪在地上。
「求你,去勸勸那個傻子。」
其實此時我應該心裡是暢快的。
折辱仇人,是一件會令我十分快活的事情。
可不知道為什麼。
大概她也是姐姐,也是為了弟弟拋棄了自己的尊嚴。那一瞬間恍惚過後,我很想給自己一個巴掌,我為什麼要去同情仇人?
她自己有弟弟,卻還害死了我的弟弟妹妹。
這樣的人。
死不足惜!
15
我的確去牢裡見了裴敘。
他大概在見到我的那一刻,就知道了這一切不過是我的算計,不過他臉上的表情很平靜,沒有一絲惱怒,有的隻是釋然。
「這五年來我一想到你因為我丟了性命,我就難以入眠。如今知道這一切,是我阿姐害了你,害了那兩個孩子,我知道你心裡的恨。所以你讓我逃婚時,我並沒有任何猶豫。隻是阿月,用我這條命,抵消掉你心裡的恨,不要對我阿姐以及我的家人在動手了,好不好?」
他同樣也是滿眼哀求。
瞧瞧。
多可笑啊。
這些人都在為自己的父母兄弟求情,他們都曉得骨肉情深,甚至不惜放下自尊,
甚至丟掉性命也要維護親人。
可為什麼在害死別人親人時,卻是那般狠辣?
「好,你自戕。我便會放過所有人。」
我開口說了這話,但他似乎並不相信我,隻是靜靜望著我。
所以我舉手指天發誓。
「我沈傾月發誓,若裴敘自戕,便不會再繼續報仇。否則性命難保,死無葬身之地!」
他信了。
所以在我離開之後,撞牆而死。
隨著我一起前來的小桃,似乎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姑娘當真決定不再繼續報仇了?」
「當然得報仇了,一個都不能少。」
小桃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可姑娘發了誓,倘若違背的話……」
我打斷了她的話。
「我這條命,老天若是想要,便拿回去。死無葬身之地也罷,五馬分屍也好,隻要我能報了仇,我這條命又算得了什麼呢?」
從一開始,我就沒想著能活下來。
畢竟我害死的。
是當今丞相唯一的兒子。
16
裴敘沒了。
丞相直接提著劍殺進了侯府。
周止護在我面前:「丞相這是何意?裴敘畏罪自戕,本就是大罪,當今帝王仁慈,才不予繼續追究,如今你卻來我府中意圖傷害我的人,這個道理可說不過去。」
「莫以為我不曉得是這女子害死了我敘兒,殺人者自要償命!」
丞相一臉憤慨。
我卻覺得很是想笑。
「若丞相說殺人者自要償命,那當年你的女兒害死我一雙弟妹,又害我淪落風塵,這筆賬又該如何算呢?」
丞相一愣,隨即便說:「是你這女子不知天高地厚,居然還想勾引我兒子。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身份,如何能夠配進我裴府大門?一家子狐媚,死了也活該!」
好一個死了也活該。
瞧,這便是有權勢的好處。
連無辜殺人,都能找到一個漂亮的理由,即使這個理由如此令人作嘔。
周止抓著我的手,眼若寒霜。
「她是怎樣的女子?」
「月娘乖巧,即使身處亂世,也依舊堅守本心。力所能及幫助所有能幫助的人,除了仇人,從未濫殺無辜。」
「可你的女兒呢?」
「手中沾染著無辜之人的鮮血,又如此不要臉面,居然親自去找帝王賜婚,本王瞧著她獻殷勤的模樣便作嘔!」
周止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不僅是丞相愣在了原地,便是連我遲遲也未曾說話。
從未想過。
他竟然會為了護我說這些話。
最後丞相走了,這裡終究是侯府,想要當著小侯爺的面殺掉我,自然是不可能的。
他走後,周止便將我拉進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