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你最近所行之事,稍有不慎就能將你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他有些氣急敗壞,甚至還想上手教訓我,隻是最後手慢慢落在我的臉上,用力的捏了一下。
「我知道啊。」
可那又如何呢?
用我的命,去換裴家人的性命。
不虧。
「你!」
周止氣急了。
直接轉身就要離開,在他開門準備走時,我問他:「周止,你愛我嗎?」
他又一次沒說話。
那般沉默,已經給出了答案。
我心裡松了一口氣:「不愛也好,我如今也可以自己報仇。」
他轉身,目光有些嘲諷。
「直到今日,你問出這些話,依舊不是在意我是否愛你,在意的不過是我能否因為愛你而願意為你報仇。」
這次輪到我沉默了。
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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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頗受帝王寵愛的小侯爺,在這個京城中人人尊敬羨慕,擁有著大好的人生,自然也該喜歡上世間最美好的女子。
我曾被踐踏入塵埃,又怎麼可能去奢求什麼?
我隻想報仇。
給我的弟弟妹妹們報仇。
17
所以當帝王要去附近靈山舉辦祭祀大典。
周止,也是要隨行的。
沒有了他在身旁護著我,裴湘自然是铆足了勁想要我的性命。於她而言,捏死我如同捏死一隻螞蟻那樣簡單,直接殺了我,反倒是便宜了我。
所以她想讓我飽受羞辱,最後憤然死去。
似乎這樣才能夠泄她心頭之憤。
身為丞相之女和當今小侯爺之妻,這般尊貴的身份,她所辦的賞花宴,自然整個京城裡的官家夫人小姐都來了。
整個侯府,全都是那些大官顯貴的妻子女兒。
一時之間熱鬧到了極致。
裴湘派人叫我喊了出去,說是讓我參加宴會,說白了就是一場鴻門宴,隻是這一切,也該結束了。
暫且休息的廂房裡此時沒有什麼人。
小桃前兩日病了,此時還在房間裡休息。
所以站在我旁邊伺候的婢女,很是臉生,我並不認識。隻是宴會還尚且未曾開始,我可以在這間房裡稍作休整。
裴湘來了,一來便是滿臉不屑:「今日的宴會來了各家夫人小姐,讓你這般這低賤之人出現,可別給咱們侯府丟臉!」
那婢女為我添了茶水,我捏著那杯茶,遲遲都未曾喝下去。
裴湘似乎有些著急。
我笑了起來:「這五年來,拜你所賜,我混跡在風月場所。學到的,都是一些不入流的玩意兒。沒想到今日又一次能派上用場,你可知為何?」
她似乎沒聽懂我為什麼突然間會說這樣的話。
我聞了聞那杯茶,然後用指尖點了點裡面的茶漬:「風月場所,最不缺各種催情的藥,什麼樣的都有。我..…什麼樣的也都喝過。」
所以隻需要聞一聞,我便知道裡面是什麼。
醉芙蓉。
會讓女子拋棄所有羞澀,若是喝下去後不曾歡好,那便一定會丟了性命。曾經我被硬生生灌下去過七回,早就已經熟記了這個味道。
「你、你怎麼知道?」
裴湘瞪大了眼睛,連著嘴巴都是微微張開。我抓著手中那杯茶,二話不入手,就掐著她的嘴巴灌了下去。
她千不該、萬不該。
不該為了算計我就故意撤走門口的侍衛和丫鬟婆子。
我這人啊。
做事情有點瘋。
那一杯醉芙蓉灌了下去,裴湘臉色極其難看。另一個婢女試圖跑掉,但在開門的時候,直接被我用瓶子砸中了後頸,當場暈厥了過去。
我將她到床幔後。
至於裴湘。
「你曾經送給我的屈辱,如今一並還給你。」
醉芙蓉喝下去後,很快便能見效,身子軟弱無力,根本無法動彈,更別提呼救。
而她自己所安排的精心算計,也終將全部反噬到她身上。
他是真的恨我。
那些在郊外破廟裡住著的乞丐,被她盡數都找上了府,原是想糟蹋我,如今算是自食惡果了。
房間裡慘叫聲不絕。
而她的算計安排,自然也包括了當場捉奸。
隻是捉的,是她自己。
丞相嫡女瘋狂如斯,那場面混亂的實在讓人沒眼看,多少官家小姐夫人都瞧見了這一幕,名聲這東西,她也沒了。
不過她到底比我更崩潰。
所以等到她徹底清醒的那一刻,知道了所有事,以及那些伺候的丫鬟婆子的目光,徹底瘋了。
裴湘瘋了。
她一路跑,跑到了京城的最高處城牆。
瘋瘋癲癲說著:「賤人,那是個賤人!」
直到這一刻,還是如此恨我。
我就跟在她身後,在丞相和丞相夫人趕來的那一刻。
親手,將裴湘推下了高樓。
「湘兒!」
「湘兒!」
兩道無比絕望的聲音響起。
原來沒了女兒,他們竟然是這樣的難過。
可是他們似乎不知道,別人的親人沒了的時候,也會這麼難過。
隻是那把刀曾經沒有扎在他們身上。
才不會覺得痛。
所以他們選擇包庇了兇手,並且未曾感到一絲愧疚。
丞相眼眶猩紅,他舉著手中的劍直接朝我衝了過來:「我要殺了你這個賤婦,我要殺了你為我的兒女報仇!」
他嘶吼著,已經是不管不顧的模樣。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
隻是靜靜看著城樓之下,那屬於帝王的排場,正緩緩從城門處走進來。
而周止,正騎著馬。
一抬頭便瞧見了我。
他眼神一凝,嘴巴張張合合,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隻是騎著馬迅速朝著我的方向跑過來。
可是來不及了。
丞相手中的那把利劍,已經貫穿了我的腹部。
他來到我面前,還有他的夫人。
這兩個口口聲聲罵我是賤人,說要為他們兒女報仇的人。
被利劍貫穿。
很痛。
可依舊及不上,我曾親眼看著弟妹被摔死在我面前時的那份痛。
「這一切都該結束了。」
他們倆以為我必死無疑,甚至一度松了口氣,幾乎不會想到我這個被貫穿腹部的人,會在他們疏忽之時,抓著他們兩人的胳膊,直直地朝著城樓下倒去。
三個如同斷了線的風箏。
都砸在了地上。
好痛啊。
我耳邊似乎聽到了馬蹄聲,周止躍馬而下,滿眼慌張地跑到我面前,然後緊緊將我抱在懷裡。
「沒事,我現在就去找太醫,你不會死的。不會……」
我剛想開口,喉嚨就一股腥甜,很快就噴出了鮮血。
但我還是掙扎著看向旁邊。
被我一同拽下來的丞相和丞相夫人,他們掉下來的時候,姿勢略微不同,腦袋狠狠撞在了地面上,如今地上鮮血淋漓一片,他們兩個人沒有半點生機。
「真好,我終於報仇了。」
他們一家四口,終於都死在了我的手上。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月娘,別笑了,不要笑了好不好?你再堅持一下,太醫就來了,肯定能夠救活你,你不會死的。」
我慢慢抬頭看著周止,不知道是不是我眼睛出了問題,他好像在哭。
滾燙的眼淚砸在我的手背上。
燙得我有些難受。
「不是說好了,堂堂小侯爺,才不會愛上我的嗎?咳咳..所以,哭什麼啊。我報了仇,我親手報了仇,我殺了他們,給我的弟妹報了仇,也為我這悲慘的一生報了仇,我很開心的。」
又一口鮮血湧出。
我平復了很多,才能繼續說話:「小侯爺,你也要開心的。因為從此以後,就不會有我這個累贅,你也不用再保護我,多好啊。」
「不,你從來都不是累贅,不是。」
周止的聲音越來越哽咽。
我看著天空,恍惚間似乎看見了阿淵和阿諾。
「我的小阿淵,夫子說他咳咳、說他是不可多得的聰慧之人。說他遲早有一日,可以..…可以金榜題名。」
「還有我的阿諾,我都給她攢了好多嫁妝。我的妹妹,我得護著呀。我是姐姐,爹娘不在了,我就是他們的阿娘。」
我自己的聲音都變得有些哽咽。
「可是我沒有護好他們。」
我突然變得很害怕,害怕的緊緊抓著周止的胳膊:「周止,你說爹娘會不會不原諒我?我沒有保護好弟弟妹妹,他們會不會怪我沒用?我是不是從來,就不是一個好姐姐?」
周止滾燙的眼淚一滴又一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月兒,你是最好的姐姐。真的,你真的特別好。」
他哭了,哭得很兇。
「小侯爺,這樣有損你的威名啊。」
他搖頭:「月兒,月兒….」
周止一聲聲地喊著我的名字。
可我不叫月兒。
月兒,是一個沒有血緣親人,是可以被萬人踐踏的青樓妓子。
我緊緊抓著周止,有些委屈:「小侯爺,我是沈傾月啊。」
我不想到死,都背著月兒這個名字,這樣的爹娘,即使在泉下也顏面上無光的。
我好像在看見阿爹阿娘帶著弟妹向我招手。
和我說,該走了。
耳畔似乎有人不斷喊著我的名字。
可我好累啊,還好痛。
我想睡覺了。
18
沒了姑娘的小桃。
最終選擇離開了可以庇護她一世的侯府。
她記得姑娘的心願,惦記著那一雙慘死的弟妹,並且終日寢食難安。
所以風華正茂的小桃,拒了所有人的求婚,而是在郊外搭了一個茅草屋,守著那兩個小小的墳包。
小桃每日都會同那兩個墳包說上會的話。
有時,是說起自己的遭遇。
有時,是說起那個傻姑娘。
19
後來許多年。
京城裡的百姓都記得那一幕。
京城裡最是紈绔的小侯爺,卻為了一個死去的青樓女子,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他哭著說他後悔了。
可沒有人知道,他曾後悔過什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