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了親人,自然也沒有別的好去處,便說要留在我身邊當個丫鬟。
為此,她也曉得我的遭遇。
周止不肯帶我去侯府,這丫頭知道後,急的一宿都沒睡。
「慌什麼。」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早已退去了當年的稚嫩和天真,餘下的隻有冷血和算計。
「他不肯,那便讓人推上一把。」
至少那個承諾還算數。
可若是這個青樓裡不再安全,而要護我周全,那便隻能帶我去侯府,放在身邊,才能保住我這條命。
裴湘也未曾讓我失望。
大抵是這些年來我一直搜集著她的消息,知道這位裴家大小姐性子高傲,眼底更是容不下一粒沙子。
而我,如今算是搶了她心愛之人。
恐怕徹夜難眠,想的都是如何要了我這條命。
「所以啊,我們得給她這個機會。」
我在青樓裡是已經是自由身。
有小侯爺護著我,自然也可以自由出入,領著小桃上街買胭脂,不過才走到人稍微少一點的河道旁,就有兩個遮擋著容貌的男子衝了過來。
我原是有機會能夠避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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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沒動,就這麼站在原地,被他們用力推下了河道中。
小桃眼睜睜看著,在那兩個男子匆匆離開後,開始拼命呼救。
「來人啊!」
「我家姑娘落水了….」
小桃呼救的聲音極大,雖說一早便猜到會有此遭遇,但這丫頭還是嚇到不行,拼命嘶吼著,那兩個男人早已消失不見,而其他聽到呼救的人,也紛紛衝了過來。
我在水中沉浮,嗆了好幾口水。
也不枉我特意挑選的是人少的河道旁,猜的便是裴湘的心思,若是直接殺了我,明眼人都能猜到是她,善妒殺人,雖說背後有個手眼通天的爹爹,但一旦被查出來,極有可能會讓周止厭惡。
陷入情愛中的女子,便是拼了命,也想要守住一份本不該屬於自己的感情。
那麼——
若是我失足落水沒了性命,便同她這個周家主母沒有任何關系了。
是周止把我救了上來。
我一早便曉得他的習慣,離開了我這裡,大抵也不想回家,河道旁有個酒樓是他最喜愛的,不出意外會用完午膳才回去。
而這個時間,他應該剛好用午膳出來,然後恰好瞧見這一幕。「咳咳……」
我躺在他的懷裡,嗆了好幾口水,拼命咳嗽。
周止渾身也已經湿透,但將我抱得很緊,輕聲安撫著:「莫怕,我已讓人去找郎中了。」
我瞧著他,突然間就紅了眼眶,掉了幾顆淚。
「我不是失足,是有人故意推我落水的。」
我才把話說出口,小桃便拎著手中的胭脂盒「撲通」一下跪在了周止面前。
「我家小姐說今日想出來買些胭脂,誰曾想剛走到這,就有兩個男子突然出現,將姑娘推向了河道,這是蓄意謀殺,侯爺可要護著我家姑娘了啊!」
小桃正說著話,眼淚便掉了下來。跪在地上不斷磕頭,地上細碎石子斑駁,讓她眉眼間多了好幾道血痕。
女子向來愛惜容貌。這般自毀也是為了能夠讓周止相信。
傻丫頭。
我掩下內心酸楚,緊緊抓著周止的衣袖,未曾繼續言語,隻是盯著他看,一直看。
周止臉上的神情並不好看,他本就是個聰慧之人,才有了昨日之事,自然能夠猜出是何人所為。
青樓,並不夠安全。
他將我打橫抱了起來,語氣認真:「月娘,我帶你去侯府。」
我點頭。
剛想開口說些什麼。
餘光卻突然瞧見人群中,那張熟悉的面龐。
4
我被帶回了侯府。
老侯爺向來喜愛江南風土,幾年前便帶著妻妾下了江南,再不回來。
如今侯府中,隻有小侯爺周止這一個主人。
周止將我抱進侯府時,裴湘就站在大門口,咬碎了一口銀牙,像是淬了毒的眼神,死死盯著我。
「夫君,你帶她回來,是何意思?」
裴湘自有她的傲骨。
此時正攔在大門前,不肯讓周止進門。
周止沒開口,一雙深邃的眼隻是緊緊盯著她,不見半點波瀾。
「你我昨日才大婚,你今日便帶著青樓女子回來,可是要不顧我這個正頭娘子,不顧我阿爹的名聲了?」
裴湘搬出了丞相,像是有了底氣,挺著腰杆又往前走了兩步。
「小侯爺,你害怕她阿爹?」
我輕聲開口,周止便立刻遞給了我一個閉嘴的眼神。
終究有著幾年情誼默契。
我曉得周止其實大抵是有些生氣的,便乖乖低下頭,蜷縮在他懷中,不再開口。
這般模樣刺痛了裴湘的眼。
她端不住先前的溫柔端莊模樣,死死瞪著我:「賤人,不要臉的賤人!」
「夠了!」
周止開口,又看著裴湘,語氣冷漠到了極致。
「裴湘,因為那一道聖旨我娶了你。可若你再敢傷我的人,便是有丞相為你撐腰,小爺也不會放過你!」
說罷。
周止抱著我直接撞開了她,大步朝著內院走去。
徒留身後的裴湘嘶吼。
「她就是個狐媚子,周止你不要被她蠱惑了,她就是個賤人!」
周止讓我居住的地方。
是除了他的寢院外,最好的院落。
「日後你便住在這裡,既你是主人,這院子日後便叫月閣,小桃我也差人從青樓帶了回來,依舊做你的婢女。」
周止先是讓郎中給我診了脈,知道隻是落水著了些風寒後,略略松了口氣。
我倚靠在床榻上,身上的衣裳也已經換過,看著眼前尚未來得及換衣服的周止,輕聲開口:「有人想殺我,小侯爺日後都會護著我吧。」
他默然。
忽而俯身靠近我,用手掐了一下我的臉頰。
「莫以為小爺不知道,今日之事,沒有你的算計在內。」
瞧。
京城所有人都說小侯爺浪蕩不堪,成不了大器。若非是有帝王的喜愛在,尋常貴女是萬萬瞧不上的。
但隻有我知道,他心思簡直不要太玲瓏。
隻是有時。
當一個什麼都不貪圖的闲散之人,才能活得長久。
「侯爺竟然猜出來了,那又為什麼要隨了我的意?」
既把話說開,我便把他的話接下去。
周止用力捏了一下,我臉頰有些疼,沒忍住拍開了他的手。
他皺眉,偏又用力捏了一下。
「你太鬧騰。若不帶你回來,你必定會想其他法子傷自己,逼著我護著你。既然如此,左不過遂了你的意。至於裴湘,在我侯府裡,她也傷不了你。」
他這話說得極其自信。
倒也不假。
或許是為了防止裴湘還害我,以至於之後我進出院門,身後都跟著好幾個家丁,裴湘根本尋不到任何機會來對付我。
她尋不到,但我得給。
在月閣休養了好幾日,打定主意今日要去後花園逛一逛。
坐在梳妝臺前梳妝,忽然想起了這件事,便連忙吩咐小桃。
「小桃,你找一把匕首給我,或者刀也行。」
她沒動,搖搖頭說:「小侯爺說了,雖要防著裴湘害你。但同樣也要防止你下手,所以咱們月閣裡,不會有任何的匕首和刀。」
我氣笑了。
「那若是我想吃水果怎麼辦?不仔細去了皮,我可不吃。」
其實沒有這麼多講究。
但總得找個理由,要一把匕首才行。
小桃苦笑:「小侯也說了,若是想吃水果,盡快吩咐人,便是要雕成花,也能夠在最短時間給您送過來。」嘖,無趣。
氣得我拔下了發髻上的素淨玉簪,換了一個頗是惹眼的金釵戴上。
才到後院,遠遠便瞧見了對面從我走過來的裴湘,畢竟整個侯府也就這麼大,用了晚膳想出來走一走,總歸是能碰見的。
「沒名沒分待在侯府,你當真也是不要臉。」
裴湘一副恨不得要吃了我的樣子。
但我身後守著好幾名家丁,尤其是看見裴湘出現,那更是護得死死的。
我撥開人群,直接走到她面前,嬌笑著開口:「守不住夫君的心,便是不要臉面求了這道賜婚聖旨,不依舊還是獨守空閨嗎?」
從一開始便撕破了臉。
她起先是厭惡我,勾了她阿弟,差點毀了唾手可得的富貴。如今是恨我,搶了她夫君,恨不得要殺了我。
而我,同樣也恨著她。
我的一雙弟妹不到十歲,正是嬌憨可愛的年紀,卻被硬生生從高處摔死,鮮血模糊了他們的臉,已經瞧不清容貌了。
阿諾最是愛惜容貌,往年給她的壓歲錢,除了留下一半說給我這個阿姐攢嫁妝錢,剩下的便要買脂粉。
我那時還笑話她,年紀小小的,怎麼這般愛美?
她會羞紅著一張臉,然後窩在我的懷裡,怎麼也不肯抬頭瞧我。
至於阿淵。
便會轉身拿出自己的私房錢,一半給我,一半給阿諾。
說女子愛美些,實屬正常。
如果他們還在的話。
今年,我的阿諾便能及笄了。
而我的阿淵如此聰慧,夫子對他贊不絕口。或許,他便能去考秀才了。
這一切,都拜眼前這個女人所賜。
心中一瞬間恨意滔天,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掏出了發際上的那根金釵,狠狠扎進了眼前裴湘的心口裡。
「裴湘,殺人得償命啊!」
6
可惜,她沒有死。
我明明已經用盡了全部力氣,將那根金釵扎進他心口,卻還是偏了那麼半分,硬是被郎中給救了回來。
我看著滿手鮮血,心中止不住惋惜。
倘若是能夠給我一把匕首,我一定能夠殺掉她。
「姑娘,你怎麼如此衝動呢?」
小桃將帶來的披風蓋在我身上,她似乎有許多話想說,卻硬生生又忍了下去。有些嘆息,又像是怒其不爭。
「是衝動了些。我應該尋個機會拿到匕首,或者拿把刀,總歸比一隻金釵更好,沒能讓她當場斃命,是我失策了。」
我很是認真地開口,然後將身後的稻草壘得更高些,靠著才舒服。
畢竟眾目睽睽之下刺殺裴湘。
周止再怎麼想護著我,那也得給裴家一個交代。
如今隻是把我關在柴房裡。
也是因他給我的承諾,否則早該給我一把匕首,讓我抹了脖子幹淨。
「姑娘!」
小桃聲音突然拔高了些,緊緊握著我的手,像是很著急。
「我知道你恨裴湘,恨裴家人。可是報仇的方法有千萬種,可以讓她痛失所愛,也可以讓她失去所有。但我怎麼也沒想到,你真的會直接想要殺了她。」
我攤了攤手,笑得有些無奈。
「我本就不是聰慧之人,所謂的痛失所愛,讓她失去所有,這太過艱難了。而且稍有不慎,我極有可能報不了仇,還會丟了命。而我想要的,說到底不過就是殺人償命,隻可惜她實在命太大了些。」
我話音落下。
柴房門「砰」地一下被人踹開。
小桃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就被周止身後的家丁帶走,柴房門被關上,周止滿臉寒霜之色,在我面前半蹲下來,伸手死死掐著我的下巴。
「沈傾月,你真是瘋了!」
這是他第一次喚我全名。
青樓女子,不配擁有自己的姓名。我曾因為名中有月,所以皆喚我月娘,周止亦是如此。
「從一開始你便清楚,我肯定會找裴湘報仇的。」
所以才不會讓月閣裡出現任何能取人性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