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踢你不是為了讓你說這個!
「媽,」他看了我一眼,放下手裏的碗,「我和孟行其實剛談沒多久,不著急訂 婚。」
路阿姨笑了笑,整個人淡然自若,「你都26了,該把這事提上日程了,再說, 你和行行一塊長大,好不容易在一起,難道還打算分開?」
最後的問號好像帶了鉤子,要是誰咬了上去,必定得出一口血,許行航看著路阿 姨眨了眨眼睛,又看向我,好像在說:救我!
我挪開了視線,拿起了一串金針菇放嘴裏:我敢惹我媽,但我不敢惹他媽。
高中年級主任的威嚴不容挑釁。
「你倆現在住得也不近,訂婚完了,行行搬過去,別再和人合租房子,還能省一 筆錢,航航會做飯,行行愛乾淨會收拾,兩個人相互照應,不比現在過得好?你 倆知根知底,要是找別人我們還不放心呢。」
找別人我倆也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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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阿姨娓娓道來,我拿筷子的手微微一抖,居然有點心動。
省下一筆錢,我就有開各大視頻軟體會員的錢了!
許行航又嗆到了,咳了兩聲,和我對上視線,然後同時沉默下來。
訂婚……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7
一旦接受了訂婚這件事,在家躺平的日子也沒有那麼難熬。
老媽催我回家催得緊,等我真回來了,她又在家裏待不住,和叔叔趁著假期到處 去玩,我和許行航陪他們出去了一趟,回來默契地發燒感冒肚子疼。
老媽也沒再管我們,左右我們兩個人又餓不死,放我倆在家陪大壯。
客房隻有張床,許行航一般窩在我房間的書桌前畫畫,他一個deadline選手,
截止日期讓他不得不勒奮,連著兩天眼睛睜開就爬起來守在我門口,等我開門立
馬佔據我的書桌。
我讓他去客廳,他說待在小的空間更有靈感。
一般就是白天畫稿,下午和我一道去遛大壯,我看他那副拼命的樣子,沒忍住擠 對他,「早點畫完能死哦,假期裏這樣趕。」
他睜了睜眼,睫毛根部有些濕潤,眼裏的血絲隱約可見,向後伸了一個悚腰,長 長地舒了口氣,「你不懂拖稿的快樂。」
「遛狗?」他回身趴在椅背上,摸了把大壯的狗頭,我應下之後,他起身跳了兩 下,「等我和你一起去,回來一鼓作氣畫完。」
繞著社區轉了半圈,大壯開疆擴土,許行航跟在後頭撿屎。
也不知道大壯看到了什麼,猛地撒開蹄子跑起來,我拽著繩子被它帶飛,耳邊都 是風聲和我的尖叫聲。
此時並不是我在遛他。
終於,它停了下來,我小命沒了半條,差點膝蓋一軟跪在地上,我撐著膝蓋喘 氣,頭頂上方突然傳來一道輕柔的聲音,「孟行?」
我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懷疑自己聽錯了,腦海裏瞬間「不要,別,假的」等否 認辭彙刷屏。暗罵這詭異的命運,不是冤家不聚頭。
「真是你啊,國慶這麼多天,我都沒在社區見過你。」
我緩緩直起腰,周雯長髮飄飄,懷中抱著一隻雪白的狗,一人一狗歲月靜好。
如果沒有大壯在旁邊對著小白狗邊叫邊吐舌頭就更好了。
我心底罵了它一句舔狗,臉上笑了起來,「哦,我不大愛出門。」
「也是,班級聚會什麼的也不見你參加,高中那會就知道你是個宅女,你現在一 點也沒有變。」
她似乎對我有幾分熱切,我皮笑肉不笑對著她敷衍,希望她能看懂我的微表情。
顯然她看不出來,反而帶了幾分說悄悄話的姿態,湊過身來,「我聽說,你和許 行航在一起了,真的假的?我和你同班兩年也沒看出來你們關係有多好,怎麼在 一起的?」
不,隻是太熟了,在路上碰到都懶得打招呼。
「啊,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她眼神一閃,突然抿唇一笑,露出嘴角旁的小梨渦,「真好,許行航一直不愛和 人講話,我之前還在想他會喜歡什麼樣的女生,沒想到他會和你在一起,呃…. 」她頓了頓,「我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畢竟你們都認識這麼久了,他要喜歡你 肯定早就表白了,現在也沒幾個人知道你們在談戀愛,所以比較驚訝。」
我耐著性子聽她講,聽了半天也不知道她想表達什麼,剛準備咧開嘴笑著敷衍過 去,肩膀上突然搭了一隻手,耳邊傳來許行航懶洋洋的聲音,「看鏡頭。」
我下意識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手機螢幕裏的兩張臉瞬間定格,他撤下我肩膀 上的那隻手,一句話也不說,鼓弄了手機一會兒,突然抬頭對周雯說,「看看朋 友圈。」
我也下意識打開微信,朋友圈那欄難得出現許行航的頭像,我瞥了他一眼,他正 隨意彎腰擼著大壯。
我點了進去,剛剛那張定格的照片立馬顯示了出來,上面是寥寥幾個字:青梅竹 馬,水到渠成。
臉上瞬間燥熱起來,心猛然跳了一下。
許行航還是那副無知無覺的樣子。
周雯咦了一聲,「什麼都沒有啊,你想讓我看什麼?」
「哦,之前把你遮罩了,不好意思。」
他又拿起手機操作,周雯的表情瞬間崩裂,別說她了,我都尷尬到腳趾摳地。
「屏,遮罩我?」
他嗯了一聲,「雖說我發在朋友圈裏的東西是想給別人看的,但還是不太喜歡被 人拿去做什麼談資,可你又特別八..」
他話音一頓,瞥了我一眼,我收回掐他腰的手,給了他一個眼神,他挑了挑眉 毛,繼續說,「你又特別愛和別人聊天,保險起見就把你遮罩了,」他笑了笑, 歪起頭,顯得有幾分痞氣,「我沒有別的意思,你不會怪我吧?」
周雯嘴角動了兩下,沒能扯出笑容,牽強地說:「沒事,你的自由。」
「那就好了,你果然大方心地善良,我還想著你要是不喜歡我遮罩你的話..
直覺告訴我他下麵絕對不是好話,但周雯明顯以為許行航在給她臺階下,眼裏含 著希冀,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許行航重新把手攬上我的脖子,漫不經心地說:「我就把你刪了呢,別多想,我 沒別的意思,我隻是不愛聊天,你加了我還佔記憶體是不是?」
我默默捂起了臉,已經不敢再去看周雯的臉色,許行航的身體動了動,拿過我手 裏的狗繩,和她說:「那我和行行就先走了,我和她的訂婚宴你要是沒空就別勉 強來了,回見。」
他攬著我走了很遠都沒有鬆開,大壯在他手裏詭異地乖巧,我感受著他放在我肩 頭的掌心,心跳如雷,忍了又忍,把從剛才忍到現在的問題問了出來。
「你用哪隻手撿的屎?」
他沉默地看了我一眼,把落到肩頭的那隻手縮回來,然後反手按到我的臉上,「 要不你聞聞?」
說完,撒Y 子就跑。
我睜開眼,他已經賤兮兮笑著跑遠,大壯四隻蹄子撒開,跑得更歡。
「幼稚。」我低聲罵了他一句,然後笑了出來,沖他身後喊,「你今晚和醬油搶 地方睡吧!別想進我家門!」
8
其實我想問的是他為什麼那麼針對周雯,他們又不熟悉。
我和許行航高一還是一個班,但高二文理分科,他藝考,我選文,一開始他還能 在教室上課,後來他基本都是在畫室練習,見不到人影。
周雯和我們一個社區,後搬進來的,我和她曾經關係好過,後來她在班裏和別人
說我爸爸死了,現在的是繼父,我很可憐,讓他們照顧我點。
等我發覺到別人憐憫怪異的視線時已經晚了,那時候的我甚至指尖都是涼的,渾 身哆嗦著把她叫出教室,忍著打轉的眼淚問她為什麼。
她一臉驚詫愧疚地道歉,說她隻是想讓大家照顧我,沒有別的意思。
當天我逃了課,老師和我媽找了我一天,最後是許行航在我爸墓地裏找到我,他 衣服上抹著已經幹掉的顏料。
他一句話也沒和我說,隻是蹲在爸爸的碑前,說:「叔,行行我帶回去了。」
他旁敲側擊問過我為什麼,在我沉默以對後再也沒提起過,那天之後江月江陽他 們幾個有事沒事就往我教室跑,還被人匿名掛到了表白牆,「有些人自己是沒教 室嗎?」
可除了這茬,我也想不出他為什麼針對周雯。
他明天晚上截稿,還有一天的時間,他卻要今晚解決,我把我的房間讓給他,去 了客房,翻來覆去許久,腦子裏不斷出現他攬上我的肩膀時,我隆隆的心跳聲。
突然,門吱呀一聲開了。
從外面晃進來一個人影,用腳關上門,對著床就倒下來,我連忙翻滾到一邊,許 行航趴了好半天,才慢吞吞翻了個身。
我在黑夜裏瞪大了眼睛,這廝困蒙了?
他兀自摸索了被子,將自己蓋好,我傻著眼看著他行雲流水的動作,剛想把地方 再讓給他,腰上突然間多出了一條胳膊,並且發力將我拉了過去。
我被他扣在懷裏,頸間是他均勻濕熱的呼吸。
瞬間,我渾身燥熱,心跳快到衝破胸膛,我抬手抵了抵,他又將腳也搭了上來。
救命,他睡覺要抱東西的習慣什麼時候能改?
我怕驚醒他,微微地掙扎起來,還沒退出一點,他的手扣在我的背上,將我往回 壓,反而讓我和他更加親密無間。
渾身熱得要滴血,我咬牙嘗試用點力。
「不要動。」
他含糊的聲音響起,帶著困倦的疲憊和沙啞,混著哄人的引誘,他在我的頸間說 話,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一張一合的嘴唇,虛虛實實若有似無地擦過我的肌膚。
癢得很,怪得很,後腰突然酥酥麻麻,越是感受到他的鼻息吐息,那裏的感受就 越明顯。
我的呼吸驟然紊亂。
「別動,大壯。」
大大大,大你個頭的壯。
我在被子裏踢了他一腳,他哼了一聲,似乎是不耐煩了,慢吞吞抬手摸了一下我 的頭,然後再無動靜。
就算是大壯也能感受到他安撫的敷衍。
被子裏溫暖,他的胸膛快要把我燙化,但我並未覺得不舒服,反而在他不斷傳遞 過來的熱度中,困意襲來。
反正是他先動的手,在閉眼前我這樣想,很快進入睡眠。
我做了一個夢。
夢裏我待在一個黑暗,沒有一點光亮的房間裏。 我像是沒了靈魂,睜大著眼睛坐著出神。
他突然走了進來,不是二十多歲的他。 夢裏的他七八歲,帶著一身的光。
我叫著他的名字,一聲一聲的許行航,突然我就哭了。
他走過來抱著七歲的我,不斷拍著我的後背,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說: 「我在。」
9
我醒過來的時候許行航還沒有醒,外頭天色還是暗的。
他手搭在枕頭上,腳也老實放好,我躡手躡腳地掀開被子,不小心弄出些動靜, 好像驚擾到了他,他突然翻了一個身,好在沒有醒,我輕輕吐出一口氣,悄無聲 息地回到自己房間,重新裹進被子,補了一個回籠覺。
手機在七點準時響起,我蒙頭胡亂摸索了兩下,把鬧鐘關掉。
揉著眼睛出門,路過客廳的時候被躺在那兒的許行航嚇了一跳。 「你不在房間睡跑這兒來幹嗎?」
他渾身哆嗦了一下,悠悠睜開眼,撐著沙發椅背坐起來,「困死了,開不了車, 我們坐公交過去吧。」
他沒頭沒尾說了這麼一句,我卻知道他在說什麼。
我從沒告訴他我今天要去幹什麼,他卻提前安排好了事情,留出時間等我。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確實比任何人都要相配。
七歲那年,我爸爸為了救溺水的人跳下了河,自己卻沒能上來。
別人通知媽媽的時候,她正在接我和許行航放學,她接到電話,人跟傻了似的, 晃晃蕩蕩往外跑,把我們撂在小學門口。
老師看我和他孤零零站在那兒,過來問我,我說媽媽跑了。
她讓我給爸爸打電話,我打過去,卻是一個陌生叔叔的聲音,他哽咽不停,抽泣 聲透過電話清晰可聞。
老師把手機接了過去,然後她抱住了我。
最後是路阿姨來接的我們,她把我們直接帶到他們家,我跟著阿姨睡了一晚上。 第二晚,第三晚都是。
三天沒有見到媽媽,我去問阿姨,她也隻是說,媽媽在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