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他可能小學拼音沒學好,才總發些隻可意會的東西。
我努力猜測了一下,然後道:「哦,不是他,不是他,小主播是另外一個。」
李烏狼這回沉默的時間更長了,隔了足足一分鍾,虛弱地回了三個字,和三個感嘆號:「你還有!!!」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暴躁,我猜測可能他今天直播不太順利。
我問他今天流水多不多,他不陰不陽地回道:「那肯定沒有霜棲多。」
李烏狼騙了我,我偷偷去看了,他今天仍然是歷史榜一,我不明白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是我很開心,開心到恨不得馬上睡兩天,立刻到周一。
我頭一回如此期待周一的來到。
因為,周一,我就能看到罵了自己三次,混不知覺的上司了。
我開始幻想,當我把我給上司取得一百個綽號都讓他親口念出來之後,再呱呱大笑著拆穿他的馬甲時,上司臉上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人生真美好啊,安靜靜。
我快睡著時,我的手機最後叮了兩聲。
元一悄悄探頭,問我:「姐姐,你睡了嗎?」
而另一個聲音來自某站私信。
霜棲:「罵上司的小可憐,把你微信號發我,我拉你加群,你今天的打賞夠入群數額了。別難過了,群裡有好東西哦,記得看~」
我愣住了,
難道….莫非….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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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為我上司要維護的榜一大哥了?!!
9.
這種好事,誰能抵擋得住?
我先是回復了元一:「我還沒有睡。」
接著,用微信小號加進了那個群,剛一進群,我便被鋪天蓋地的痴笑表情淹沒,一排「男菩
薩愛了愛了」裡,有人善良地將霜棲剛發出來的圖又甩給了我這個新來的人。
兩張圖片裡,都是腹肌。
霜棲隻穿了一件白色背心,灰色運動褲,赤著腳,跨坐在沙發背上,衝著對面的鏡子,將下擺勾起,用牙咬住,微微仰頭。
手機隻擋住了霜棲的臉,卻露出了精壯漂亮的上半身。
我瞄了一眼,發現那沙發正是上司家意大利進口十萬一套的純手工皮革白色沙發。
我去給他送過文件,那個時候,穿著一絲不苟、西裝紐扣扣到最頂的上司正坐在沙發上,翻著文件,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全是和shit有關的。
這種感覺很奇怪,我說不上來,隻不過,當別人隻誇贊霜棲的身材時,我卻忍不住補出一個上司的腦袋。
上司長得不醜,甚至在帥哥如雲的投行中,也是出類拔萃的帥。
我不知道為什麼,心髒搏動的節奏變得很奇怪,我一恍神,點開了大圖,一張上司側身照裡,他肋下的鯊魚肌鼓了出來,他的腰身繃著,左側腹肌線處有兩個黑
色的小痣。
小痣距離很近。
像是一張小嘴咬出來的牙印。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覺得我不能再看了,再看,我今晚就別睡了。
恰好,元一發來了消息。
他有點小心翼翼:「姐姐,我好像被我的公會騙了(哭哭)。」
我頓時清醒過來。
元一給我發了一張截圖,聊天記錄中,他的公會用各種理由拒絕給他發這兩天的流水,甚至還指責元一沒有按照他們說的去播,所以這個月底的保底也沒有了。
我不由得皺眉,手指往下滑,發現了更過分的東西——如果元一要退公會的話,還要繳納天價的違約金!
他顯然慌了神,一個還在上大學的孩子,哪有多少錢。
我嘆了口氣:「把你的合同發給我,我給你看看,你放心,我有經驗來處理這些事情的。」
我從床上坐了起來,重新打開電腦。
元一很害怕,所以我得盡快將這件事安定下來。
當我在看合同時,我卻忍不住想到了李烏狼。
他那時那份合同,籤得比這個還狠。
10.
我一開始關注李烏狼時,他以為我是個男的。
他的第一個火箭是我刷的,後來第二、三個也是我刷的,也許正因如此,李烏狼一顆純粹的直男心受到了艱巨的折磨。
他一開始直播時,嘴巴比現在還笨。
有人進來誇他好帥。
他說哦。
有人進來問他會不會唱歌。
他說不會。
我看著著急,便忍不住整活。
「主播,你知道我今天吃餃子,吃的是什麼餡麼?是愛你我已淪陷。」
「主播,你知道我為什麼想吃桃子嗎?因為想你我在劫難逃。」
李烏狼瞪著彈幕,那張沉默寡言的嘴巴終於開了竅:「你在說些什麼!榜一你瘋了嗎?」
後來,我才知道,李烏狼當時滿腦子都幻想的是一個禿頭油膩中年大叔,嘟著嘴衝他情話的畫面。
但是,他無法否認的是,這麼做,確實直播效果很好。
他的直播間留下了一批人,天天看戲似的,觀摩「榜一大哥」第一百次告白被拒的盛景,
而李烏狼也從震驚,到接受,再到學會了從容反問:「榜一,你今天是不是又吃了窩稀飯泥啊?」
我假裝害羞,狂發表情圖。
李烏狼笑了,他直播了這麼久,表情一直不自然,難得有了幾分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松散感。
後來,我轉正了,工作太忙,隻能戴著耳機,默默聽。
他的直播間人數越來越多,隻不過李烏狼卻總是奇怪般,隔一段時間就沉默一會:「榜一,怎麼不說話了?」
我「吱」了一聲。
然後看著屏幕中的李烏狼,有些無奈地笑著搖頭。
他剛直播滿一個月那天,才發現自己的工資一分都沒有發,不光是保底,連打賞分成都隻有一成。
滿月直播的回饋禮物是李烏狼自己先墊的。
他結束直播後,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一個月,最後倒欠二百八。
李烏狼差點被他房東趕了出來。
那天晚上,李烏狼發消息給我說:「兄弟,以後別送禮物了,送了我也拿不到。
我問他:「怎麼了?」他卻說:「沒事。」
我學過合同法,口才也不錯,哄著他把整件事情說出來後,告訴他錢能要回來,我可以幫他。
李烏狼沉默了,整整三天之後,才艱難地回道:「兄弟…..我真的不行,我這段時間一直也努力嘗試過,但是,我真的接受不了男人,謝謝你的好意,你別幫我了,我還不了這個人情。」
我愣了,然後給他打了個語音電話,電話那頭的聲音沙啞生澀,有點微微的緊張。
我撓撓頭,很溫和地說道:「李烏狼,可我是女的啊?」
電話那頭,呼吸聲突然窒住,然後他顫抖著,輕聲說:「我靠。」
短短兩個字卻意味深長。
像是為了一件事情折磨了許久,糾結了許久後,終於才做出了決定,才發現這件事情壓根不存在一般。
我聽出來,李烏狼是在唾棄自己。
當時,我做了一件讓我如今萬分後悔的事情——我笑出了聲。
李烏狼沒有原諒我,直到我和他一起打完官司,要回了錢,解了約之後,他還是沒有原諒我。
他拿著判決書悶頭往前走,步伐速度保持著和我間隔一臂的距離。
他個子一米八幾,穿著一件有些舊的黑色半袖,肩線起了線頭,有點開裂,鞋子也是最便宜的帆布鞋。他戴著黑色口罩,一雙眼睛卻凜冽得像野狼。
我小跑過去,拍拍他的肩膀:「走吧,李烏狼,今天沒有某站賺差價,榜一帶你去shopping~」
他搖頭,牽住我背包的帶子,反而將我拉進了街邊的必某客裡。
「今天謝謝你,我請你吃大餐。」
他一本正經地說。
我滿眼感動地聽。
他似乎是第一次吃披薩,有點緊張,我有個不好的毛病,就是別人一緊張,我就會跟著抖,李烏狼用那雙絕豔的眼眸瞟了我一眼,小聲說:「沒事,我有錢。」
他停了一會,忽然自嘲地笑了。
我問他笑什麼。
他指了指自己:「你看我,我是一個縮在衣櫃裡直播,幾塊錢打賞都會大聲感謝的小主播。」
他又指了指我:「而你,是隨手就能打一千塊火箭的榜一大哥。」
他笑得令我有點難過:「我卻在你面前說自己有錢,挺好笑的。」
李烏狼低下頭道:「安靜靜,我們要是晚點遇到,就好了。」
其實,我覺得我們晚點遇見的可能性很低,因為我每天都會超強度在某站帥哥主播區逛,憑李烏狼這張臉,或早或晚,我都會關注他。
但我覺得他似乎莫名有些低落,所以我沒有反駁。
李烏狼拿回來錢,便去樓下剪了個時興的發型,換了個清楚點的手機屏幕。
他對我說,安靜靜,我的直播最近人變多了。
我毫不吝嗇地祝賀了他,我本來想去看看他的變化的,但是臨時工作有事,幾天沒有去成,等出差回來後,李烏狼就猛然成了熱門榜榜一了。
他好像也因為我笑他把我當成男人的這件事情,對我變得有些冷淡,也不足為奇前幾日會說出最討厭的前榜十是我這樣子的話了。
11.
我周六將備注好漏洞的合同發給了元一,附帶告訴他一些解決方法。
晚上進他直播間時,我瞳孔輕顫。
元一依舊帶著毛茸茸的獸耳,隻不過著裝卻換成了管家制式的西服。
他銀色的眸子眯著笑,快樂地衝我歪頭——「歡迎姐姐來到元一的直播間,今天是男僕小一,大小姐想讓我做什麼嘛?」
戴著白色手套的手託著下巴,雙眼亮晶晶地看了過來。
那銀色的瞳孔,像是溫柔的水。
「姐姐,喜歡嗎?」
我咳了一聲:「喜歡!」
可是,寥落的直播間裡,卻突然出現一個熟悉至極的名字——「李烏狼進入直播間
诶?
我以為這是個高仿號,因為李烏狼直播結束後向來不逛站,他活得像是頭孤狼,沒有交好的主播,也不會在動態裡發自己的私生活。
但是,我打開主頁,看到那驚人的粉絲數時,才確定無疑,這就是李烏狼!
李烏狼安靜地待在直播間,沒有說一句話,幾分鍾後便又消失不見。隻不過,那天晚上,我去看李烏狼直播時,卻發現他徹底改頭換面。
李烏狼染了銀白色的頭發,瞳孔金色,他穿了一件象牙白的綢袍,領口微敞,露出的微微蜜色的肌膚在暗沉的燈光下,更加深沉。
他歪著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讀著屏幕上的SC(superchat付費留言),右手撥弄著耳垂上金色的耳墜,發出叮叮的輕響。
他這個打扮,這張比明星還豔絕的臉,像是陰冷的神明。
觀看人數瞬間增長到了三萬。
「嗯?金色的眼睛很好看?」他挑出一個彈幕,慢吞吞地讀著。
然後,那雙如同琥珀,流轉波光的眼眸抬了起來,凝在鏡頭上,一字一句地說道:「那當然了。」
「我就喜歡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