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金色要比銀色更昂貴,就像金子總比銀子貴。」
「對了,勸大家買首飾時,不要去買便宜貨,花樣再多,也不過是便宜的東西。」
12.
我向來對這種謎語般的話很遲鈍。
正因如此,我的上司才選擇放棄用他曼妙的、蓮花般的舌頭說復雜而陰陽怪氣的話,而是選擇了最簡單直接的嘴醜——shit。
但不知道為什麼,我這一次反應很快,我一下就明白了李烏狼說的「便宜貨」是在暗示元一。
我點禮物的手頓了一下。
直播界魚龍混雜,有的主播有錢有闲純粹是找個愛好,而有的主播卻是把直播當成吃飯的家伙。所以,他們用什麼樣的方法穩固粉絲,我都覺得不足為奇。
我可以理解。
隻不過這一次心中卻有種微妙的不舒服感。
我本來就是個看直播找樂子的樂子人而已。
我努力說服自己。
李烏狼的眼睛微闔著,半迎半拒地睇過來。
像是金光的餘暉。
白毛,黑皮,金瞳。
這些明明都精準地踩在了我的喜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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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當他懶懶散散地咧著嘴:「呦,歡迎『上司是笨蛋的』榜一大哥,終於來了?」
我默默盯了會屏幕,便退了出去。
13.
周一的時候。
我憑借著三寸不爛之舌和被上司磨練出來的超強心態,順利在客戶面前一展風採。
等臨了要敲定時,上司的上司卻忽然問了一句:「這次的項目是你那個女下屬負責?」
隻不過,等他得到答案後,他並沒有說什麼。
我抱著文件跟在上司身後,隻不過眼睛卻十分不小心地凝在了他那身超級貴的黑色西裝上。
規整的,符合所有職場要求,甚至去直接參加宴會都不為過的西裝下面,他的腰側,藏著兩個小痣。
小小的一個牙印般的黑痣。
烙在白皙的肌膚上。
漏!安靜靜!大漏特漏!
我猛地在心中給了自己一個腦錘,命令自己清醒一點。
可下一瞬,上司的手掌卻輕輕壓在了我的肩膀上。
微溫,力道溫柔。
他的聲音像是冰刃破開時的一道光。
「幹得不錯,安靜靜。」
我的嘴角一抖,馬上要上揚起來時,這個可惡的家伙果然又立刻惡劣地補充:「如果不算上你剛才做陳述時兩個糟糕至極的口誤的話。」
我嘴角隻好半抖不抖,難以言喻地憋出一副反思受教的表情。
上司眯著眼笑,像隻欠揍的黑貓,衝我招招手,宛若太後打發小夏子似的,我嘆了口氣,極度配合:「那臣告退。」
上司插兜靠在旁邊的桌子邊,點點頭,轉身衝向外人時,臉上又是一種「生人勿近」的倨傲。
我的手機忽然輕振。
李烏狼粉絲群中,有幾個同好艾特了我。
我想要靜靜榜一大哥兩天都沒怎麼來了?
我想要靜靜怎麼啦寶?你不來都沒意思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實際上,我自己都不理解這種別扭而復雜的抵觸感。
——元一是主播,李烏狼也是主播,主播之間互相拉踩,本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我隻好委婉地說,這幾天有事。
隻不過,忽然又有人道:
「榜一大哥?感覺我從來沒見過這位當榜一啊?」
我留意到她的id,好像是上次那位問李烏狼真心話大冒險的榜一。
我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不喜歡和別人解釋太多,我撓撓頭,答道:「他們開玩笑啦。」
「她以前是榜一啊,我還沒火之前。」
驀地,素來不怎麼在群裡說話的李烏狼說了一句話。
瞬間,把整個群的人都炸出來了。
「狼少!」「烏狼~」
各式各樣的稱呼淹沒了那個榜一的問話。
她沉默著,沒有繼續問下去。
我退出群聊,在群單有一搭沒一搭和粉絲互動的李烏狼卻又給我發了一條消息。
「昨天是給你的福利。」
「你忘了?我欠你好多個榜一福利來著。」
李烏狼確實欠了好多。
但這都是陳年舊事了。
他剛打完官司那一段時間,還沒有找到新的公會,直播沒有保底,雖然拿到了賠款,但還是窮得一塌糊塗。
這小子屬於埋在土裡十天,嘴都是硬的這種人,所以硬生生撐著場子,請我吃了三百塊一頓的必某客,足足頂他一個周的房租。
他便隻能瘋狂地打PK,怎麼玩都行,隻求有節目效果,讓路人樂意打賞。
某站那會剛起步,人雜,人渣多,PK遇到過很多破事。
有些懲罰,是個人就做不出來。
我回回都幫他,結果回回就都成了榜一。
李烏狼問我要什麼。
我擺擺手,說啥也不要。
我確實沒什麼可要的,他身無長物,也給不了我什麼。
隻不過每到那個時候,李烏狼就有點安靜,低著頭,我隔著屏幕,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有一天,直播間人很少,李烏狼連續播了六個小時,累得在床上躺,他將手機擱在床頭,屏幕隻能對著一點點鼻梁和額頭。
夜很深了。
他忽然問我:「安靜靜,你在哪裡?」
我說:「s市。」
李烏狼說:「安靜靜,S市一定很好看,它是中國最繁華的城市。」
我也不知道好不好看,我自從工作以後,見過無數次S市三四點的凌晨,每次隻覺得我像一頭悲慘的牛,顧不得看美景。
李烏狼說:「S市的房租一定很貴吧,真美慕….」
他說:「我其實很想去找你.…你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再見見你。
李烏狼嘴很笨,好面子,所以別人稍一撩撥,他就兇,我頭一次見他說話的聲音這麼小心翼翼的。
那時,我說:「行啊,那我把所有榜一福利都兌成好運氣,李烏狼,我祝你早日火,暴富後在S市買房。」
李烏狼哼笑了一聲,他用手捂住臉,再也沒說什麼話了。
★
現在回想到過去的事情,我總覺得感慨萬千。
過了這麼久,難怪李烏狼也變了許多。
如今最初欠下的福利也算還清了,我們之間再也沒有糾葛了。
「你明天會來看我直播的吧?你的福利還沒有徹底還清呢。」「沒關系,一次就夠了,謝謝主播啦。」
我覺得世界上如我這般通情達理的直播粉絲肯定是少數,打賞還不要福利,讓主播不用做任何事就狂賺十幾萬。
他不用再戴假發、戴美瞳、換服裝了。
這種好事,李烏狼肯定滿意。
可是他沒有說話,聊天框頂部的「對方正在輸入….」持續了很久,他都沒有打出一個字。
最後,李烏狼說:「安靜靜,睡吧,太晚了,wanan。」
14.
元一去要自己工資那一天,整個人像是走丟的小狗,對我狂發哭哭的表情。
「怎麼辦?怎麼辦?姐姐,我好緊張!我我我該怎麼說呀,完蛋,我的舌頭都開始打結了!」
我安慰道:「你可以深呼吸,我第一次做路演的時候,也很緊張,放松,深呼吸,呼~吸~呼~吸~」
從我工位路過的上司拿著文件,嘲諷道:「怎麼了,安女士,本職工作沒做好,開始給人接生了?」
電話那頭的元一聽到這句話,沮喪地小聲道:「我不是孕婦…不過要是懷孕能解決這件事情的話,我寧願懷孕。」
我連忙拉回他分散的思緒:「元一,不要想這種事情!」
元一悲憤崩潰:「姐姐,我們說點別的,我需要分散我的緊張。比如,比如,你更喜歡我生個男孩還是女孩?」
我張了張嘴,隱忍住糾正他的衝動,錯上加錯地順著回答:「女孩!」
「你喜歡什麼顏色?寶寶衣服買什麼色好?」
「紅色!喜慶!」
「姐姐哪裡人啊,寶寶戶口要填到哪裡?」
「s市!醫療教育條件都不錯,戶口選這裡不虧!」
「哦,那姐姐願意和我去逛逛S大嗎?」
「可以!」
我說完後,才發現有哪裡不太對勁,我本來是胡亂說怪話,消除他的緊張感的,怎麼莫名其妙就答應了一場約會。
手機那頭,元一咧著嘴笑得愉快:「那說定了,這周末,我去接姐姐來玩。」
「哦,對了。姐姐,合同的事,其實我早就處理好啦,為了感謝姐姐,正好周末請你吃好吃的!我們學校門口有一家超級棒的烤肉店,你一定要來嘗嘗。」
「周,末,見!」
我愣愣地看著微信電話,中間那個蠟筆小新傻乎乎地衝我揚著他的光屁屁,和頭像主人心機深沉的步步為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現在的小孩,都這麼會了嗎?
我是在B市上的大學,並沒有去過S市其他學校。
元一似乎察覺到了這一點,興衝衝地說在某地鐵站等我。
我其實慣常打車,但是又不知從哪冒出一種小孩般的躍躍欲試,打算重溫一下自己大學時的擠地鐵經歷。
周末人潮湧動,行色匆匆,步伐飛快的人群中,我第一眼看到了元一,他沒有低頭滑手機,反而定定地伸著脖子,望著一列又一列駛過的地鐵,腦袋無意識地順著地鐵前進的方向,而來回晃動。
像隻刻舟求劍,隻會在原地等主人的呆狗狗。
他不知道我長什麼樣子,卻很自信地告訴我:「姐姐明天一定會第一眼就認出我
的!我相信你!」他說對了。
但這其實不全是因為我認得他,更是因為一米九的少年筆直地站在站臺指示牌下,穿了件大紅色的衛衣,簡直像是一面生機勃勃的旗幟,讓人不注意都難。
他背著書包,穿著輕便的運動鞋,隻露出一點點腳踝,渾身被衣服包裹時,除了被胸肌頂起的衣料外,整個人看不出有多麼健壯,反而像是瘦高形的少年。
隻不過雙眼精亮,充滿了朝氣。
他比直播時更好看。
我走近他,招了招手,元一立刻眯著眼笑,他腿很長,像是跳過來一般,很快就走到了我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