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幹脆跟你說個明白,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你刁蠻任性,粗鄙不堪,又蠢又壞,我最厭惡的就是這種人。」
「可我試圖說服自己,與你相處過程中也感受過你的率真,想給你一個體面,可你始終本性難移,頑固不化,你知道為什麼林悅出現後大家都遠離了你嗎?」
不準說!不準說!
我不想聽遲晏親口對我說!
求求你不要說了啊!
「是你,是你自己壞事做盡逼走了所有人。」
他一把拽住我的手,將我抵到鏡子前,他手上的力道不斷加重,眼裡滿是陰鸷惡劣的戲謔
「你與其責怪我們都喜歡上了林悅,為什麼不去照照鏡子好好看看自己是怎樣一副醜陋的嘴臉,從內到外,你都沒有一點比得過林悅!從頭到尾,我也一點都沒愛過你!」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惶恐掙扎的表情。
好醜…..
真的好醜。
「我根本就不該碰你,這樣也不用多此一舉的給你下藥。」
「這一輩子,我隻會愛林悅一個人,我遲晏就隻會有林悅一個皇後,一個妻子!」
「我是不會讓你這種女人給我生孩子的。」
他一句一句地說。
我一句一句地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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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好痛苦啊。
痛苦的想死。
「林錦榮,你根本不配得到任何人的愛,你以為你的父親,你的祖母,還有你身邊的每一個人,他們喜歡過你嗎?」
「他們都沒有!即使沒有林悅,不愛你的人照樣不會真心愛你,也沒有一個人會站在你這邊。」
可以了嗎?
我承認了,我認罪了,我不想再從遲晏嘴裡聽到任何一句話了。
我去贖罪行不行,我去死,我去死。
「站在你那邊的人得到了什麼結局,你最清楚了不是嗎?」
「枝紅的死,楚決的死,還有你腹中的孩子,都是你的報應!是你害死的他們!」
我能不能立刻就死啊,死了是不是就不會痛苦了。
我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
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
「皇上!皇上!」有人跑了進來,哭著稟報:「皇後娘娘難產!皇後娘娘說要見你!」
他手上的力氣松懈,聽到林悅出事表情立刻緊繃起來。
他用力甩開我,把我丟在地上。
他低眸看我,像是瞬間觸動什麼,原本厭惡的眉眼間有了絲動容,負在背後的手居然伸在了半途中。
他沒有伸向我,隻是僵持著。
「皇上?皇後娘娘等著呢!」
他死死咬著牙,最終放下了手,恢復淡漠的表情。
「你最好祈禱悅兒無事!」他走了,
忙著去見他心愛的悅兒了。
我望著他的背影,他走得好快,背影也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
直到離開,直至消失。
我下意識地想叫他一聲,我想說,我不自欺欺人了,我不掙扎了,我會去贖罪。能不能換個人來跟我說這些話,能不能換個人來審判我。
為什麼偏要是他,為什麼始終是遲晏。
原來我的結局還是這樣。
上天絲毫沒有聽到我的任何乞求,他還是一點奢望都不肯給我。
我原以為他已經夠偏心林悅的了。
至少,至少會給我一個平靜的結局。
他沒有給我,他沒有憐憫過我,他跟他們一樣覺得我罪無可恕。
我一直小心翼翼地減輕我的罪孽,企圖推點罪行給他們,我告訴自己,走到今天,不完全是因為我一個人的錯,是他們逼我的,大家都會有錯的。
或許沒人比我更害怕,害怕是我害死了枝紅他們,也害怕這條路走到今天,懲罰我的人始終是遲晏。
我害怕的事永遠都會發生,我想留住的人永遠都留不住,我想搶回來的東西一樣也搶不回來。
從林悅出現慢慢搶走我身邊一個又一個重要的人時,我就開始害怕了。最後失控,最後抓狂。
我拼命地想把那些人搶回來,越爭我失去的反而越多。
大殿裡又空無一人了。
沒有枝紅,沒有楚決,也沒有遲晏,他們都走了。
其實我很累很累。
我早就沒力氣爭,也沒力氣搶了,可我就是死撐著,不願意低頭。從來都隻有我一個人面對失去。
我不想再一個人了,太痛苦太痛苦了。
我不會等著遲晏來賜死我的,更不會順遂天意,死在遲晏手裡。
遲晏是我的枷鎖,我親手戴上的,我會把他親手摘掉。
14
鍾聲響了五十四下。
整個皇宮的人都在給林悅祈福,外頭的桃花樹上掛了許多的紅絲帶。
我睡在榻上,床邊留了兩盞燈,
望著大紅色的床帷發呆。
從這個角度透過窗子正好能看到外面的桃花樹。
阿蔫偷偷系上了紅絲帶,雙手合十,默默祈禱
願善良寬厚的皇後娘娘能渡過此劫。
我想林悅不會有事的,她總是能化險為夷,吉人天相。
或許這世上真有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吧。
鍾聲響了七十二下。
想必此刻已過子時了。
遲晏應該正守在林悅身邊,輕聲喚著她悅兒悅兒,握著她手,寸步不移地守著她
鍾聲響了七十四下。
我已經能感覺到胃裡隱隱作痛,還不到一刻鍾,整個腹部就都疼起來。痛感陸續蔓延開來,疼的我嘔了好幾口血。
我緊緊按住肚子,試圖減輕一些痛感,可還是痛。
痛的我大腦一片空白。鍾聲響了八十下。
我已經疼地蜷縮在了一角。
外頭太監穿梭在每條路上大喊:
「皇後娘娘生了!皇後娘娘生了!皇後娘娘生了個小皇子!」鍾聲響了八十五下。
除了痛就是痛,痛不欲生。
腦子裡不斷的閃回各種各樣的人臉,有父親,有祖母,有枝紅,有楚決,有林悅,還有遲晏,夾雜著各種各樣的記憶,亂七八糟的混在一起。
鍾聲響了九十下。
像是這輩子的煎熬都熬到頭了。
五髒六腑都爛成了一攤水,直至心髒。
外面的天大概是亮了。
我睜開眼縫,隻能看到血,幹了的血上流著新鮮的血
不知道當年我滿懷希冀的在林家院子裡撒潑玩鬧的時候。會不會想過我會這樣一個人,痛一夜,然後慘淡的死去。
我已經聽不到外面的鍾聲了,眼前也黑了,還是疼。
疼的全身痙攣,一直持續了好幾個時辰,大抵是藥效全部都發作完了,我的痛覺才散去。
我還沒死。
感覺喉嚨裡堵了最後一口氣。
我下意識的,機械性的,用那最後一口氣說了最後兩個字。
「阿晏..」
真是死不悔改啊,林錦榮。
「啊!」
我聽得出那是阿蔫的尖叫聲。
接著就是亂哄哄一片的聲音。
我分不清是誰在喊是誰在叫又是誰在哭。
「貴妃娘娘服毒自盡了!」
我想這個時候我的身體大概已經死了,我已經支配不了我的身體。
但我還是堅強的殘存了些許意識,包括若乎其微的聽覺。
我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和熟悉的心跳聲。
那個人就在我身邊,離我很近的地方。
是個熟人,
是遲晏。
果然,他的聲音就鑽進了我的耳朵裡。
「林錦榮?你...…你死了?」
我的意識忽然掉進了一個夢境裡。
我仿佛是在別人為我編織好的夢境裡,我在這個夢裡沉迷,墮落,慢慢失去自我。
因為那個夢裡有遲晏,他溫柔深刻的愛著我,我把自己融入惡鬼的靈魂裡,不遺餘力地愛著他,瘋狂痴迷的愛著他。
在這個夢裡,我們彼此相愛著。
我付出了所有,他也應當愛著我。
忽而,遲晏涼薄的聲音傳入了我的耳朵。
「死了就死了,林錦榮謀害悅兒腹中之子,她本就該死,對,她本就該死!」
我瞬間清醒,掐斷了自己的夢,是啊,遲晏深刻愛著的人並不是我。
我終於清醒過來,無比無比的清醒。
在眾人「娘娘歿了」的驚呼聲中絕望的死去。
其實那一刻我是最痛快的,我終於明白了自己這些年到底都做了哪些蠢事,隻是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一旦我用旁觀者的角度去看,才發覺,這條路我早就走的不明所以,糊裡糊塗了。
我很慶幸,我終於解脫了。
大衍晏帝十一年冬,十月初九,是個大快人心的好日子。
作惡多端的貴妃林氏死在了這一天……
15
記憶斷斷續續的,像是夢。
我聽到有人在喚我,我也順著那聲音醒過來了。
六宮舉哀,悲鳴伏拜。
眼前的景象讓我有些遲疑,隨即又反應上來。
哦,我已經死了。
榮貴妃娘娘服毒自盡了。
喪儀很宏大,很壯觀,比我冊封貴妃的時候看起來還要榮耀。
可遲晏發了瘋,不肯發喪,不肯下葬,整天坐在棺材旁自言自語。
一日又一日,一天又一天,已經十日了。
這十日,他去鳳錦宮看了桃花,在樹下埋了桃花酒,摸著枕頭上的鴛鴦戲水發
呆,連夜趕制了一套大紅色的喜服,還讓人做了棗泥糕,吃了一口就發怒掀翻了桌子。
其餘的時間都在這裡坐著,整日都是渾渾噩噩的。
我睡一覺醒來,他在笑,我又睡一覺醒來,他在哭,我睡了好幾覺醒來,他又哭又笑的。
這副悵然若失的樣子,不知道的真以為他愛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