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決啊,本宮不怪你,陪我說說話吧,我是來找你說話的,陪我說說話就行了o」
楚決沉默了會兒,還是乖巧地點點頭:「娘娘說吧,奴才聽著。」
「這些年我隻費盡心思的要留住遲晏一個,其他的全然不顧,停下來時,發現自己已經什麼都沒了,除了找你我再想不出其他人了。」
「可我記得,我以前是個什麼都有的人,或許如他們所說,一切都是我罪有應得,咎由自取吧。」
以前總想跟他們爭辯我沒錯,是林悅搶走了我的東西,可如今想想,若我沒錯,身邊的人為何一個一個的離我而去?為何他們都指責我?又為何我會淪落到今日的地步?
或許,真的是我錯了。
「楚決啊,如果那天我們逃跑成功了,我現在是不是已經吃上枝紅給我摘的柿子了?」
「可那樣我就永遠都不知道真相了,我還傻乎乎的以為遲晏對我有至少的眷戀之心呢。」
「遲晏愛林悅的程度讓我覺得他對我連喜歡都沒有過,或許從一開始,他站在桃花樹底下接住我的時候,他就是厭惡我的,從一點點的厭惡到很多很多的厭」
惡…...
說著說著我就想起了好多從前的事。
想起我和遲晏第一次見面,他眼裡隱約的不耐煩;
想起遲晏與我交好,遂撺掇父親上書彈劾九皇子;
還想起遲晏那年娶了林悅為太子妃,從開始的水火不容到如膠似漆再到情深義重
想起遲晏不顧生死的去池子裡救林悅。
想起他瞪著眼睛警告我,不準我傷害他的悅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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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他每次躺在我邊上,口中呢喃著林悅的名字..
「你說,遲晏為何會對我這樣啊?就算不愛也不至於如此吧,我從未辜負過他啊?」
楚決垂著眸子,輕聲說著:「娘娘,奴才給不了您答案,但是奴才想告訴您,您陷得太深,或許,你仔細想想,就會有另一條出路。」
我還有其他出路嗎?
我認真思考了這個問題。
翻過來覆過去地想,也沒想出我還有什麼出路。
我還想再問問他什麼出路,獄卒就神色慌張地走了過來。
原來是遲晏的旨意下來了。
楚決跪下領旨,遲晏的聖旨上說,三日後,處以極刑。
楚決平靜地接受了旨意,又坐了回來,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我笑了聲:「你還說你是貪生怕死之人?能這樣從容面對生死的恐怕世上也找不出幾個。」
楚決也笑了笑:「其實奴才很怕的,隻是怕也沒用,我總要接受我的結局。」
總要接受的。
我想我該回去了,我也該接受我的結局了。
走到門口,獄卒重新鎖上鐵鏈,我抬起頭,想把眼淚憋回去,可就是忍不住。
當年我問楚決想要什麼,我盡可能給他,他說他隻想活著。
我以為這是個很簡單的願望的。
..對不起了,本宮就許了你一個願望,也沒能實現。」
我這一生還真是沒意思,別人應允許我的實現不了,我應允給別人的也實現不了。
活著除了失去就是在失去了。
我回過頭去看他時,他也正含著淚朝我笑過來。
他的笑和他這個人一樣,內斂又清醒。
楚決笑起來可真好看吶。
這麼些年我不準他笑,都少看了那麼好看的笑容。
他眼尾殷紅,嘴角輕顫地望著我,淚水就這樣悄無聲息一滴一滴地落下來。
他是笑著哭的。
我也哭了,可我笑不出來。
鼻頭酸得發疼,眼淚怎麼都止不住地流。
許久之後,他才聲音沙啞著回答:
「娘娘啊,別道歉,不是你的錯。」
13
我聞到了..
桃花的香氣。
外面好吵啊….她們笑得好開心。
想把她們都給殺了,都不準笑。
「娘娘,您要不要去外頭看看,桃樹忽然開花了,大家都在那兒圍著看呢。」
小宮女端著吃食進來。
我起身,從榻邊走到鏡匣前,看著銅鏡裡的自己,眼窩深陷,頭發散亂,臉色蠟黃,我都快認不出自己了。
怪不得總能聽到她們偷偷叫我瘋女人。
我推開支窗,果然,院子裡的桃花開了,宮女太監們都在哪裡看。
「真是稀奇啊,桃花怎麼這個時候開了。」
「肯定託皇後娘娘的福唄,正好明日是封後大典,這桃花就開了!」
「皇後娘娘身懷龍裔,又福澤深厚,佑我大衍啊!」
桃花隨著風洋洋灑灑地飄落,滿天飛舞,我伸出手,探著花瓣,花瓣拂過我的指尖落在地上。
剛開始種桃樹是想留住回憶,留住遲晏,也讓我自己有個念想,覺著桃樹依舊,人亦依舊。
可我怎麼種也種不好。
後來,是楚決。
他悉心照料,每日照看,每年開花的時候地上都會鋪滿一層,香氣馥鬱,整個鳳錦宮都聞得到。
「皇後娘娘果然是有大福氣的人啊!」
「肯定啊,皇後娘娘心地善良,施恩施惠,這才得上天庇佑,顯靈讓這桃樹開花的。」
「這樣吉利的事得去稟告皇上,說不定能討個賞呢!」
我望著桃花樹出神。
風吹的嗆了幾口,我才關上了窗子。
小宮女站在我背後,小心翼翼地問:「娘娘,奴婢給您挽挽發?」
「梳吧。」
小宮女瞬間開心起來,在後頭給我绾著頭發,臉上的巴掌印還紅著。
我從銅鏡裡看她,臉圓圓的,眼睛彎似月牙,像是天生長了一副笑模樣。
我記得她叫阿蔫。
整日活蹦亂跳,嘰嘰喳喳的,現在倒有些怕我。
「娘娘,您的頭發又黑又順,是奴婢見過最好看的了。」
我盯著鏡子裡的我,想扯起嘴角笑笑,可怎麼都笑不出來。
以前都是枝紅給我盤發,從小就是,她總是給我戴上精挑細選的珠釵,然後對著鏡子裡說,小姐你真好看。
「娘娘,您怎麼哭了?是不是奴婢弄疼您了?」
小宮女慌亂地收回手。
我側身,拿過她手裡的梳篦:「本宮不想梳了,你出去吧。」
「不好了!不好了!」太監忽然闖進來通報:「皇上帶了御前侍衛正往鳳錦宮趕,聽說是皇後娘娘出事了!」
我靜靜的放下梳篦,終於揚起唇角,鏡子裡的人也隨著我露出一個笑容。
遲晏要來看我了。
話音剛落,遲晏就怒氣衝衝的踹開了殿門,侍衛圍了整個鳳錦宮,太監宮女跪了一地。
我看向他,他火急火燎地衝過來,帶著一張憤怒的臉和滿身的殺氣
可還是那樣好看啊,我的遲晏,我的阿晏。
殺了枝紅的阿晏。
殺了孩子的阿晏。
殺了.…我的阿晏。
「你真是歹毒至極。」他陰冷冷地說出這句話。
我掩嘴噙著笑:「比毒的話,誰能比得過皇上呢?
「悅兒自從與你見面之後,就腹痛不適,為了不讓朕擔心一直忍著,直至今日見紅昏迷。」
他有些痛心疾首地望著我:「林錦榮,是不是你做的?」
腹痛不適?
見紅昏迷?
「那麼大陣仗,我還以為林悅死了呢。」
他強忍著掩下眼睑,後退了幾步,悲切地笑了一聲又一聲,口中呢喃著:「果然是你,果真是你。」
以前是我做的我也會狡辯,可我現在一點力氣都沒有。
「從頭到尾都不是悅兒的錯,你為什麼就是執迷不悟,為什麼就是跟她過不去,為什麼就是要傷害她!」
他吼紅了雙眼。
我站起身,腿上的箭傷還疼著,可我就是要直直站著,抬起下巴輕視著他。
「當然,你的悅兒善良又溫柔,怎麼能是她的錯?那是誰的錯,那是誰的錯啊?
我緩緩地說出了我想了好久好久的答案。
「遲晏,是你的錯。」
「從一開始,你就不應該來接近我,就不應該騙我說你隻愛我一個人,就不應該
許了我皇後之位又封我為貴妃。」對,是遲晏的錯,是遲晏的錯….
「你簡直無可救藥!」他搖了搖頭,看著我像是看一個瘋子:「是你嫉妒林悅,三番四次陷害她,是你貪圖後位,費盡心機算計朕,利用朕對你的歉疚之情妄圖得到朕的愛!」
「歉疚之情?」
又是歉疚之情
「你說過隻愛我一個人,現在變成我妄圖你的愛了?」
「好了夠了!用不著總是說什麼曾經過去,恨不得無時無刻提醒著朕,朕這些年有虧待過你嗎?你不還是高高在上做你的榮貴妃嘛!朕欠你的早就不知還了多少了!」
「朕有無數個可以處置你的理由,可就為了那些跟你抹不去的曾經,一忍再忍,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
我不想讓自己在他面前哭,隻能把頭抬了高高的,同樣惡狠狠的和他對峙。
「你在我的茶水裡下藥也是出於你的歉疚之情嗎?」
他驟然愣住,僵硬地看向我,臉逐漸有些扭曲。
這表情著實精彩得不得了。
「你滿口正義來譴責審判我,冠冕堂皇地把自己塑造成無可奈何的受害人,你和林悅,你們,像是寬宏大度的施舍者,實則天底下最無情無義,最虛偽,最狠毒的人就是你們!」
「遲晏!」
我大喊著他的名字。
「這輩子我沒有對不起過你,隻能是你遲晏對不起我!隻能是你遲晏欠了我!」
他像是聽到了莫大的笑話的一般,大笑了幾聲:「朕對不起你?朕欠了你?」
「哈哈哈哈哈…!
整個大殿充斥著他諷刺的笑聲。
我偷偷用手撐住桌沿,其實我渾身都在發抖,眼睛疼的發酸,喉嚨裡也在冒血。
我一點底氣都沒有,我是作惡多端的罪人。
他們都是幹幹淨淨的正義之士。
他們可以把我的罪行放大放小,而我還是隻能揪著遲晏不愛我,傷害了我。
可這些聽著像是我的罪有應得。不是的,不是的…..
我不要報應,那都不是我的錯,是林悅的錯,是遲晏的錯。
他已經停了笑,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你還真是會為自己申辯啊,倒打一耙的本事那麼厲害,朕的錯?朕欠了你?」他唇角提著笑,慢慢靠近我,狹長的眼眸輕眯,感受到他危險卻熟悉的氣息,我還是定在了原地。
我看不懂他的眼睛,暗紅的眼角平添了些攝人心魄的注視,像是曾經對我許諾,說愛我時的眼神。
下一刻,他就故作深情地看著我說:「林錦榮,你未免過於高看你自己,總覺得天底下的人都欠你的?」
「朕或許有錯吧,最大的錯誤就是惹上了你這樣一個心思歹毒的女人!」
他的神情當真是冷漠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