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我甚至能感覺到有個孩子脫離了我的身體,他或許還沒成型,但我就是
能聽到他的心跳。
他大概長什麼樣子呢?
會不會已經長出了手和腳?
會不會他也有思想?也有感應,知道是他的父親要殺了他?
他會不會痛,會不會害怕?會不會哭?想不想讓我哄哄他?
我錯了,我錯了。
我承認我錯了,是我的錯,有沒有人饒恕我啊!
能不能把枝紅和孩子還給我呢?
我錯在哪兒了啊?
有人告訴我嗎?
嘖,殿外什麼聲音那麼吵。
我捂住耳朵,是哭聲,是孩子的哭聲,哇哇大哭的聲音,難聽死了,吵死了。
「林錦榮,你在幹什麼!」
我在幹什麼?我哪知道我在幹什麼。
「清醒一點!林錦榮,你再這樣朕一定會把那個楚決也碎屍萬段扔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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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決?
他是誰?算什麼東西,跟本宮又有什麼關系。
「林錦榮!你是故意的?你是裝的對不對?」
嘶,好疼。
他抓住我的肩膀,我終於對上了那雙眼,眼睛裡面血紅一片。
「我是遲晏!」
遲晏?
我猛地醒過來,才發現自己正赤著腳窩在牆角,遲晏就蹲在我面前,緊皺著眉頭望著我。
「到底怎麼回事?」他忽然怒吼。
「皇上,娘娘醒來就這樣了,一直說吵,還說些奇怪的話。」
遲晏又轉過頭死死盯著我:「朕才不相信你瘋了,又在耍什麼花樣!」
瘋?
我才不要瘋。
我才不要忘記,是誰讓我淪落到今天的地步,我才不要釋懷,我就不認錯!
反正我也沒什麼能夠失去的了。
那我還怕什麼呢?
「我要殺了林悅。」「你說什麼?」
「我說,我要殺了林悅肚子裡的孩子,然後再殺了林悅。」
遲晏給我掸幹淨我腳上的汙漬,又給我蓋上被子,在床邊坐著,他垂著眸子,放輕了聲音說:「你從來都看不到自己的錯,是你執念太深,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你咎由自取。」
「嗯,我還是要殺了林悅和她的孩子。」
「林錦榮,你擅自離宮,藐視宮規,朕完全可以治你的罪。」
我「嗯」了聲。
治吧。
「朕念在你剛剛小產,所以不再追究,你好好休息,別再發瘋了。」
他轉身離開,我拉住他的手。
「能放過楚決嗎?他隻想活著,讓他活著吧。」
他的聲音冷了下來,咬著牙說:「要誰生,要誰死,隻能由朕決定。」他轉身毫不猶豫地離開。
他不會放過楚決的,他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放過,又怎麼會放過楚決。
腿上的箭傷還沒好,我隻能躺在床上。
沒想到我居然還能活得下去。
「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娘娘,十月初五了。」
新來的宮女告訴我,宮外可熱鬧了,百姓們都在慶祝即將到來的封後大典。
「百姓們都說皇後娘娘人美心善,治好瘟疫,救助百姓,大赦天下,是頂好的人呢。」
就說她是新來的,不知道我是什麼脾氣,我扇了她一巴掌讓她滾出去。
旁邊嬤嬤告訴她:「貴妃娘娘剛小產,你別在她跟前晃悠了,快出去吧。」
小宮女哭著跑了出去。
四周又安靜下來,沒人再過來靠近我,小宮女剛進宮,什麼都不知道,隻有她會來跟我說說話,現在我把她也趕走了。
沒人會來我這邊了。
「皇後娘娘駕到!」
外面的唱聲響起。
皇後?誰是皇後?封後大典未行,林悅怎麼配叫作皇後!
林悅穿著皇後的朝服進來,我靠在床邊上,看著她發髻上的皇後朝冠,滿頭珠釵,雍容華貴。
真的好美。
她遣散了所有的奴才,端坐在桌邊。
我笑了聲:「你來幹什麼?」
「林錦榮,無論你信不信,我從來沒想過傷害你的孩子。」
我才不信。
她望著我嘆氣:「難道你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時至今日,你還執迷不悟嗎?」我望著她,忽然想到了父親,想到了祖母,想到了太後,想到了先皇,想到了遲晏。
他們一個一個都去了林悅那邊。
我一無所有了..
「林錦榮,是我太傻了,曾經我還試圖將你當作自己的親妹妹,我還想著你和你娘不一樣,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諒你,讓著你,父親去世的時候就勸我離你遠點,他說他最了解你是怎樣的人,果然,都到了今天你依舊執迷不悟的可怕。」
「你有數過你這輩子做了多少壞事嗎?你每次傷害我,想殺我的時候,有想過我們是親姐妹嗎?」
「你沒有。」她湿紅了一雙眼,有些難過地看著我:「從來沒有過。」
是啊,我們是親姐妹。
可這個親姐妹輕而易舉地搶走了我的一切,我眼睜睜地看著我所有的一切都被她搶走。
憑什麼我不能搶回來,我不能爭回來,憑什麼都要向著林悅啊。
憑什麼都是我的錯!
為什麼他們都說是我錯了!
我隻是想把我的東西拿回來,那些本來就是屬於我的!
她闔上漂亮的眼睛,仿佛我是不忍直視的怪物。
「林錦榮,你壞事做盡,自食惡果,你的貪念,妒忌,佔有欲,都讓你走上了不歸路。」
她又是嘆了聲站起來。
「或許就算遲晏不在你平日裡的茶水下藥,就算我不讓楚決在你身邊提防,這個孩子你也保不住,你根本沒有資格做一個母親。」
我還沒想好怎麼反駁她罵她這個賤女人一頓就愣住了。
下藥?
提防?
什麼意思?
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凝結了起來,一瞬間,全身都僵硬了。
「皇後起駕!」
「不準走!不準走!」我從床上爬下來:「林悅你不準走,你說清楚,遲晏怎麼
會在我的茶水裡下藥?」
林悅回過身子,疑惑不解地看著我:「你不知道?我以為你都知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怎麼會知道。
遲晏在我的茶水裡下過藥?
他下的什麼藥?
「原來你真的不知道。」林悅平靜地看著我:「遲晏讓人在你的茶水裡下了不孕的藥,是楚決告訴我的,因為這件事我還和遲晏大吵了一架,我並不贊同他這樣做。」
「至於楚決,你在我身邊也安排了人,我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但我從沒想過害你,之所以把他安排在你身邊,是不想讓你害我。」
哈,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怪不得遲晏不相信我會懷孕,楚決也不信。
怪不得,怪不得遲晏總說對我愧疚,他不僅利用完了就甩,還給我下了藥。
怪不得,怪不得楚決跟遲晏長得那麼像,又恰好分到我宮裡。
怪不得,怪不得楚決對我那麼好,原來是為了取得我的信任。
怪不得,怪不得….
12
我選了一個好天氣,去見的楚決。
我記得那天是十月初七。
盡管那日的陽光明媚,陰暗潮湿的地牢裡也曬不進一絲陽光。
木頭桌子上很髒,茶壺裡的茶葉也是黑的。
楚決坐在我對面,發絲凌亂,面無血色,可唇角卻掛著好看淺淡的笑容。
「奴才還以為您不會來的。」
我也這樣以為。
可是心裡就是有個念頭,想來看看楚決。
我給我自己倒了杯茶,端起來抿了一口,喃喃道:「這裡的茶比鳳錦宮的茶甜多
他垂眸不語,一口一口地往嘴裡送茶,直到杯子裡的茶水都盡了,他才看向我,嘆著氣說:
「遇見林悅的那年,飢荒,死了好多人,我餓得快死了,林悅說,不需要我做什麼,隻要待在您身邊提防您害她就好,所以我入宮做了太監。」
他陷入回憶裡,望著牆壁縫隙的殘光出神,仿佛省略了許多的故事。
他忽而落寞下來:「對不起啊娘娘,奴才欺瞞了您。」
總覺得楚決還是我印象裡那個小心謹慎,老實巴交的小太監。
就算是現在,我依舊覺得楚決同初見時一樣。
他摩挲著手中破裂的茶盞,緩緩道:「娘娘,楚決是貪生怕死之人,或許娘娘並不在意奴才如何,可楚決還是想說,楚決任何對娘娘說出口的話都是真的。」
他眼底泛紅,顫聲道:「每一句都是…
記得第一次遇見楚決的時候,他隻有十九歲。
那年的桃花開的很不好,我躺在椅子上,讓他跟我一起賞,他陪著我一起賞花,笑起來很好看。
可惜,笑起來就不像遲晏了。
唉。
我不怪楚決。
原本我也沒想要他的幾分真心,也從來沒對他付諸過多少心思。
他連替代品都算不上。
可是我還是有點難過。
難過….原來楚決也是站在林悅那邊的人可我知道,
楚決是個好人。
就算他對我的好有關乎林悅,可在其他人都忙著推開我的時候,還是隻有他朝我伸出了手。
現在回想起來,楚決已經在他能力範圍內幫過我了。
他總是想盡辦法地不讓我喝內務府送來的茶水。
可我從沒有懷疑過,我甚至懷疑過楚決別有用心的桃花茶都沒有懷疑過內務府的茶水苦澀是否有問題。
有誰敢這麼明目張膽的下藥呢。
除非那個人是九五至尊,是天下之主。
我喝著茶,奇怪了,今天的茶就是特別甜,甜的人心坎都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