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萬餘人,若猜測成真,這些人應當足夠撐到薛恕帶人趕回來了。”思索許久之後,殷承玉擬定好對應之策,才讓衛西河下去部署。
他遙遙看向乾清宮的方向,雖然心裡仍有一絲猶疑,覺得以他對殷慈光的了解,對方尚不至如此。但理智卻已容不得他為了這一份岌岌可危的信任去冒險。
衛西河的動作已經很快,但殷慈光的動作顯然要更快一步。
這日傍晚,高賢奉皇帝口諭而來——太子禁足慈慶宮。
眼看著禁軍將慈慶宮圍得水泄不通,殷承玉站在門口,臉上並無意外慌亂之色:“不知孤犯了何錯要被禁足?”
高賢高抬著下巴,神色倨傲:“這是陛下口諭,咱家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如何觸怒了陛下。”
“那便讓孤去父皇面前分說分說。”殷承玉往前一步,身側護衛亦氣勢悍然地拔刀。
“太子殿下是想抗旨麼?”高賢見狀搖頭一笑,反而像盼著他動手一般:“咱家還要去宮外宣旨,就不再這裡耽擱了。”
殷承玉本也隻是試探他,見狀擺了下手,護衛們便收了刀,護著他退回了慈慶宮。
在慈慶宮中等到了傍晚,殷承玉又得了消息——高賢出宮走了一趟,將朝中重臣都宣入了宮。
這流程瞧著與殷承璟逼宮差不離,但他這回卻是實打實拿著皇帝的手諭。
乾清宮中情形不明,殷承玉擺著棋子思索如今局勢,並未著急動手。
*
永熙宮。
殷慈光一身白衣,正在燒紙錢。
高賢走近,瞧見他平靜的面色,越發慶幸當初自己押對了寶。誰能想到就是這麼個溫潤無害的人,竟讓太子也陰溝裡翻了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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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行至殷慈光身後,躬身道:“夜長夢多,王爺為何不直接殺了那位。”
看著火舌將最後一片紙錢吞噬,殷慈光才緩緩轉過臉看了他一眼:“且不說太子素有威望,直接殺了他惹人詬病。就說薛恕帶了兩萬多人出京,殺了太子,你可能擋住那條瘋狗?”
高賢顯然沒有想到這一層,恭維道:“還是王爺想得周到。”
殷慈光站起身,將手伸至他面前:“詔書呢?”
高賢自袖中將詔書遞給他,殷慈光展開看了一眼,便收入了袖中——這正是隆豐帝落水醒來那日,召了高賢入殿內所寫。
他嘴角輕蔑地撇了下,轉身往外走:“先去瞧瞧殷承璟。”
殷承璟與德妃關押在一處。
自那日在渡口被抓獲,他已經被關了三日。這三日間沒有食水,就這麼生生餓著。
以至於瞧見殷慈光出現時,他都沒有太大的波動,隻眼皮無力掀起,裡頭湧出怨恨和不甘來。他不是沒有想過失敗的下場,但他確實從未想過,自己會敗在這麼個病秧子手裡!
母子倆沒力氣開口,殷慈光也不說話。
他站在監牢門前瞧了許久,方才吩咐道:“將人押出來。”
兩人三日未曾進食,已經餓得發虛。親衛一人一個輕輕松松將人押出來,跟在殷慈光身後。
如今宮中防衛都掌在殷慈光手中,他可在宮中來去無阻。
他帶著兩人去了乾清宮。
因他奮不顧身救駕,如今隆豐帝誰也不信,隻將他當做了救命稻草死死抓住,對他可謂是言聽計從。
殷慈光腳步輕快地進了內殿,讓伺候的宮人和太醫退出去,親自將昏睡的人叫醒。
“父皇,你看看誰來了。”
隆豐帝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就瞧見了他身後的德妃母子。
想起這二人先前是如何戕害自己,隆豐帝眼裡燃起怒火,艱難撐著身體坐起來,口齒不清地罵道:“賤人!孽障!”
殷慈光嘴角勾著笑,等他罵完了才繼續道:“兒臣特意將他們帶過來,讓父皇親自報仇。”
隆豐帝有些茫然地看著他,似乎沒理解親自報仇是什麼意思,隻艱難道:“都……殺了!”
殷慈光並未回應他的話,而是轉頭對殷承璟和德妃道:“從今日開始你們就呆在乾清宮贖罪。”在另外三人茫然不解的眼神中,他不疾不徐道:“什麼時候贖清罪孽,什麼時候才能出來。”
說完不等其他人明白,便命人解了德妃與殷承璟身上的枷鎖,退了出去。
他站在門外,雙手按著兩扇門扉緩緩合攏,似剛想起來一般補充道:“差點忘了說,隻有最先贖完罪的那個人,才能走出這道門。”
話音落下,門扉合攏,屋中三人都聽到了清晰的落鎖聲。
德妃還沒想明白,扭頭看殷承璟:“他什麼意思?”
殷承璟扭曲著面孔,嘶聲道:“他這是逼著我們互相殘殺,隻有一個人能活著出去!”
第124章
薛恕與賀山分領兵馬,截斷南下的各大水陸要塞。
殷承璟最後蹤跡在漷縣渡口,薛恕領兵馬趕到時,渡口已被東廠番役看守起來,四處清場暫時停運。
“殷承璟便是從此處乘船離開?”薛恕策馬在沿著河道跑了一截,這條河道狹窄且淺,走不了大船,多是走些小船,大多是些小商販或者尋常百姓來此乘船。
先前帶隊追捕的千戶回道:“馬蹄與車轍印到此便沒了,四周也未曾發現其他痕跡,根據林中留下的痕跡,推測應是乘船離開。”
薛恕未語,又到林中轉了一圈,查看留下的痕跡。棄了馬匹與馬車,殷承璟確實有可能已經乘船離開,但也有可能是故布疑陣誤導他們,實則往別的方向去了。
“順著河道往下一個渡口追查的人可回來了?”
千戶道:“應當快要遣人回來報信了。”
薛恕垂首瞧著地上的馬蹄印,眉頭緩緩皺起來。來的路上他刻意留意過地上馬蹄印,一開始馬蹄印多而密集,顯然人數不少。之後逐漸往不同的岔路分流。隻剩下馬車與十來匹馬。
由此可以猜測到殷承璟的確往渡口來了。
但數量卻不對。
根據番役抓到的亂黨所招,殷承璟在宮外藏了五千私兵。
但從現場痕跡來看,從農莊出來與殷承璟匯合的人馬,至多也就數百人罷了。若是還有兵馬分散藏在別處,賀山那邊不該沒有反應。幾千兵馬不算多,但就算分散開來,也仍舊是十分打眼的勢力。
沿途州府得了信加強盤查,這些兵馬進不了城,就更難以掩飾行蹤了。
但賀山那邊卻半點消息也沒有。
有點不太對勁。
“招供的亂黨在何處?”薛恕問。
“關押在詔獄當中。”
亂黨遠在京中,在審訊一遍是不成了,薛恕隻能一面派人去給賀山傳信,一面帶兵往下一個渡口趕去。
好在半路上就碰上了回來報信的番子。
“可查到了蹤跡?”
番子搖頭:“我們追到了下一個渡口,卻去遲了一步,船上的乘客早已經離開,盤問船家,船家說確實有那麼一行人乘船,但到了渡口就下船離開了,至於去了何處並不清楚。我們的人往附近城鎮搜索,卻並未發現蹤跡。”
“昨日清晨共有三艘渡船曾在漷縣渡口停靠,都盤查過了?”
“都查過了,說法都差不離。”
薛恕聞言卻是眼神一利:“說法差不離?”
番子愣了下,點頭道是。
“漷縣渡口雖然不大,但因水路便利且沿途太平,不少小型渡船都願意由此走。每日來此乘船的小商販亦有不少,可謂魚龍混雜。殷承璟若要掩藏行蹤必會喬裝打扮低調行事,這些船家每日裡不知道要見多少人,如何就偏偏都記住了他們?”
而且還不隻是載人的船家記得,就連一同停靠渡口的另兩個船家也記得。
這隻能說明有人教他們這麼說,或者幹脆這幾個船家就是他人所扮,故意在此等著他,好提供錯誤的信息擾亂他的判斷。
這不太像殷承璟的行事。
殷承璟既已經冒了這麼大的險單獨行事,身邊還帶著一個姚氏,恐怕是孤注一擲指望著以最快速度順水路南下廣東,隻要他動作夠快,就算朝廷反應過來了,也追不上他。等到了沿海地界魚龍混雜,他就更好藏身了。所以根本沒必要在渡口上浪費精力和人手。
如果不是殷承璟的安排,那會是誰?
薛恕將可能人選過了一遍,最後鎖定了殷慈光。
如此想方設法拖延他的腳步,得利之人隻會在京中。
番子也立即醒悟過來:“屬下這就去將人抓回來!”
薛恕分了兩隊人馬出來:“將船家緝拿歸案,在去傳訊賀將軍,立即撤兵回京,望京城外五裡坡匯合。”
說罷便帶著人手立即回撤望京。
帶兵趕回望京城時,已是第三日清晨。
薛恕令大軍停留在五裡坡掩藏行蹤,等待賀山前來匯合。又令探子往城中探查消息。
各處城門果然都已戒嚴,燕王宮四處的宮門守衛也都換上了生面孔。宮中未有任何消息傳出,隻知似有不少官員被召進宮未曾出來,街道上巡查官兵也比往常多了不少。百姓不知道宮中變故如往常一般生活,但城中氣氛卻莫名緊張了許多。
將九處城門都探過一遍之後,探子才折返回稟消息。
“東直門、西直門、崇文門三處守衛格外嚴密,守衛都是生面孔。德勝門、安定門等餘下五個城門,守衛一同往昔。屬下還在安定門以及朝陽門附近發現了東廠暗記,應是宮中有所防備,特意留下。”
安定門走兵車,朝陽門走糧。道路寬敞少行人,又一北一東相鄰,足夠兵馬快速進入城中,互相呼應。
薛恕望著城門,眸色幽深。
宮中恐怕已有動作,隻是殷慈光並無根基,高賢權勢為他所分薄,已大不如前。即便他不在京中,所能掌控的也不過三座城門罷了。
臨行前他留下了衛西河坐鎮東廠,殿下必定是已有察覺,才命人在城門留下了暗記以做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