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陡然想起來薛恕前些日子才找他討了兩盒雪嶺梅去,他就說薛恕從前並不喜擺弄這些香料,怎麼忽然找他討要!多半是為了那檔子腌臜事。
還真是一脈相承的狗膽包天。
殷承玉喊人打了水進來,細細將手洗了一遍,思來想去心裡還是不痛快,又命人傳鄭多寶進來:“你且記下,薛恕回京後的賞賜就此作罷。”吩咐完又覺得這點懲罰對薛恕來說不痛不痒,又補充道:“再去叫人抓二兩黃連煮成水,給薛恕送去,孤看他火氣重的很,需得清清火!”
二兩黃連!
也不知道薛恕怎的又惹了殿下不快,鄭多寶見他面有慍色,也不敢觸霉頭替薛恕求情,連聲應下後便連忙去命人抓黃連煮水了。
等一碗黃連水煮好,鄭多寶親自端著去敲了薛恕的門。
薛恕隨意披著件袍子開門,身上猶帶冰涼水汽:“鄭公公,有事?”
鄭多寶見他臉色也不算好,心裡就唉了一聲,道:“殿下叫咱家來給你送些降熱清火的黃連水……”他想著那二兩黃連熬出來的苦水,也不知道該怎麼圓了,隻得委婉勸道:“殿下是最寬和之人,你若是惹了殿下不快,老實認錯便是,殿下不會與你計較的。”
說完,將一碗黃連水送到他面前。
薛恕擰眉接過,一口氣喝下。
鄭多寶見他兩道劍眉都擰成了麻花,搖了搖頭,收回碗去向殷承玉復命了。
倒是薛恕回了房裡,喝了一整壺涼茶,才解了滿口苦味。
鄭多寶倒是沒說錯,黃連水降熱清火,一碗下去,再大的火氣也被弄得沒了興致。
薛恕重重倒在床榻上,抬手覆著眼。
過了半晌,又爬起來點了一爐雪嶺梅——那討回來的帕子被他洗了,此時還晾著。他隻能點起燻香聊做慰藉。
或許是傍晚廂房裡的撩撥作祟,又或者是滿屋的冷梅香太過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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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恕又久違地做起了夢,夢裡依舊有殷承玉。
煌煌燈火下,等身高的銅鏡立在屋中,鏡面倒映出模糊人影。
殷承玉通身上下隻著一件黑色綢緞袍子,如水的綢緞貼著身體曲線勾勒出漂亮的線條。濃鬱的黑色下,肌膚雪一樣白。
薛恕自背後將人擁住。
殷承玉想掙扎,卻被他迫著看向鏡中。
昏黃的鏡面裡,緋紅與玄黑交織在一處。
他俯下身親吻他,如同野獸一般撕咬。
……
薛恕驚醒時,才不過三更。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因為綺麗的夢境,呼吸間帶出難以言喻的熱度。
起身將窗戶推開,薛恕在初春的冷風裡立了許久,方才勉強平復下來。隻是卻也再睡不著了,盯著天邊的冷月看了許久,他索性出門往關押犯人的大牢去了。
身體裡的野獸還在興奮地叫囂著,陰暗的念頭如潮水一樣湧上來,佔據了他大腦。
他必須要做點什麼。
殺人,或者別的。
作者有話要說:
狗勾:管撩不管埋,售後太差了。
殿下:?
第21章
大沽口的大牢就在官衙最後面,原是用來暫時關押海寇的,一般關押個十天半月,便會被移送天津衛城審判定罪,所以這官衙的大牢大部分時候都空置著。
牢內昏暗潮湿,房梁上結了厚實的蛛網,蛇蟲鼠蟻橫行。
萬有良被關進大牢後,就沒能合過眼。
一開始是疼的,大腿上的傷口用布條包扎過,沒有再流血,卻疼得人睡不著;後來則是他養尊處優慣了,還是頭一回吃這種苦。光是聞著牢裡腐敗的味道,就惡心欲嘔,根本睡不著。
他靠坐在牆邊,瞪著眼想,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呢?
明明他與關海山都計劃周全了,隻要順利逼走太子,剩下方正克一人成不了大事。他就還能在這金銀窩裡逍遙一年,等下一任轉運使來接他的位置。
可現在什麼都沒了。
剛被關進來的時候,他還會大聲嚷嚷讓人放他出去,後頭折騰了半日見無人理會,才逐漸安生下來,琢磨著關海山這會兒如何。
如今唯一可能救他出去的人就隻有關海山了。
正思索著可能的情況,就聽陳舊的牢門發出咯吱聲響,長長的走道裡傳來腳步聲。
萬有良動了動,目光看過去,就瞧見了走進來的薛恕。
薛恕衣著光鮮,而他卻成了階下囚。
萬有良一時忘了腿上的痛,怒聲大罵道:“閹狗!你竟敢蒙騙於我!”
薛恕在關押他的監牢前駐足,滿含戾氣的眼睛緩緩掃過他,陰沉道:“罵了咱家,可是要還的。”話落,側臉對跟隨的下屬道:“堵上嘴拖出來。”
隨行的四衛營兵士現在對他俯首帖耳,聞言立即打開牢門,將萬有良堵上了嘴拖了出來。
薛恕令人將海寇提到刑室審問,萬有良則被押在一旁,驚恐地瞪大眼睛看他,喉嚨裡發出唔唔之聲。
“放心,殿下留著你還有用,咱家現在不會殺你,你且好好在旁邊瞧著。”說完,命人將他綁到一旁的架子上,自己則開始審問提出來的海寇。
這些海寇剃著月代頭,做扶桑異人打扮,無論薛恕問什麼,都嘰裡呱啦說些聽不懂的話。
薛恕問了幾句,見他們不肯配合,便命人上了刑。
各種刑具上過一遍,便有人開了口。不再說些鳥語裝傻,而是一口純正的大燕官話。
——這伙海寇雖然都是扶桑倭人打扮,但實則都是沿海流竄的匪寇。
他們在沿海一帶燒殺擄掠無惡不作,唯恐真實身份被查出後牽連家中父母親朋,幹脆便做了異人打扮,掩飾身份方便行事。
而昨日突襲,這伙海寇並不知內情。隻隱約知道是常年和他們來往的官老爺遇到了麻煩,上面的頭兒便派他們來替官老爺嚇唬嚇唬那個“麻煩”,讓對方吃點教訓。
至於再深入的,這幫平日裡隻負責上岸劫掠的小嘍啰便不清楚了,說隻有上頭的當家們才知道。
薛恕對此不置可否,又讓人給十來個海寇輪番上了一遍刑。
雖仍然沒問出刺殺之事,但卻意外問出了另一件事來。
——有個海寇小頭目招供說:島上的食物和女人不夠了,加上前不久又有一批新貨抵達。大約再過十日,主力隊伍便會在大沽口登岸“補貨銷貨”。
這些海寇為了躲避追捕,都藏身在天津衛附近海域的島嶼之中。在物資不足或者需要銷貨才會登岸。燒殺擄掠乃是常事,官府也不會管。
薛恕確認這些海寇嘴裡再問不出東西了,才叫人將之押回了監牢。
有下屬端來溫水和布巾給他洗手,薛恕認真洗幹淨手上血跡,拿布巾擦幹手,才轉身看向萬有良,示意拔出他口中布巾:“萬大人抖什麼?咱家對那些海寇上的刑,不過是開胃小菜。萬大人長居天津衛,恐怕還沒見識過西廠的酷刑吧?”
萬有良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來,看著薛恕的目光就就像看地獄裡的修羅惡鬼一般,滿是驚懼。
“萬大人這身肉養得不錯,最適合用梳刑。”薛恕看著他,嘴角微微勾起,眼底卻不見笑意。晃動的燭光扭曲了投在牆上的影子,叫他看起來更添了幾分陰森詭譎:“先用開水從頭到腳燙上一遍,再用鐵梳子梳理,保管將你這一身肉都幹幹淨淨地梳下來。”
“你、你……”萬有良臉上肌肉抽動,用盡全力才從喉嚨裡擠出兩個字來,緊接著空氣裡就傳來一股尿騷味。
薛恕皺眉,嫌棄地退後一步。
如今萬有良留著還有用處,他暫時不能動,也就嚇唬嚇唬他罷了,沒想到竟然這麼不經嚇。
“咱家還沒用刑呢,你怕什麼?”薛恕頓覺無趣,命人將他收押回去,才轉身出了大牢。
外頭這時才五更天,天色蒙昧,除了值崗的守衛,連蟲鳴鳥叫都歇了。
薛恕望著頭頂皎潔的冷月,駐足思索了一會兒,便往殷承玉所居的主屋去了。
他沒有露面,尋了棵正對著主屋的大樹待著,盯著那扇緊閉的窗戶發呆。
這會兒殿下應該正睡著,薛恕在腦海裡描繪出他隻著中衣、闔目安睡的模樣,心情就變得極好。
他枕著手臂靠在樹枝上,目光鎖著那扇窗戶,從五更天一直看到辰正。
冷月從西邊落下去時,初陽從東邊升起來。早春的陽光從枝葉間隙灑落,投下斑駁的影。
值守的兵士換了一班崗時,薛恕就瞧見鄭多寶端著洗漱用具進了屋。
不多會兒,那扇緊閉的窗戶就被推開來,殷承玉的身影出現在窗後。
他隻著一身玄色中衣,滿頭烏發傾瀉而下。窗外投射的光影在他臉上晃動,時明時暗間,竟有幾分與薛恕夢裡的景象相重合。
薛恕頓時坐直了身體,定定盯著看了一會兒,終於按捺不住,自樹上躍下,去了主屋稟報審訊結果。
殷承玉剛洗漱完,就聽下頭匯報,薛恕來了。
他嘀咕了一句“怎麼這麼早”,還是換了身衣裳出去見人。
薛恕等在堂中,瞧見他出來,眼睛抬起來,眼珠就不動了。
“一早尋來,所為何事?”殷承玉在主位上坐下。
薛恕如實稟報了審訊結果。
情形倒與殷承玉所料相差無幾,他屈指輕敲案幾,半晌才道:“昨日城中的事遮掩不住,關海山必定已知曉萬有良的情況。任他縮在衛所裡不出來也不是個事,你去一趟,將人帶回來。”
“至於海寇之患……”殷承玉將能用之人在腦海裡過了一遍,道:“孤再另作安排。”
說話間,正好廚房下人送了早膳來。
殷承玉便命人擺在廳中,施施然在桌邊坐下。瞧見薛恕還杵在邊上,便叫他一道坐下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