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盞張嘴就去咬他。
剛湊上前,他轉頭,恰好張唇吻住了她。
她的下巴挨著他一夜未剃有些扎人的胡茬,微微的刺,又微微的痒。
窗簾縫隙透進來的光漸漸明亮,酒店的走廊裡也漸漸響起人聲。
他翻身將她重新壓回床上,吻得又深又狠。
沈千盞被迫測量“感情有多深”後,滿腦子迷迷糊糊的就一個念頭——這算晨練嗎?
——
沈千盞要離開千燈的消息,僅限於那晚與蘇瀾漪的談話,並未傳開。
無論蘇瀾漪是擔心她出走的消息會動搖軍心,還是出於想要挽回的考慮才暫時隱而不發,那晚發生的一切,都未走漏半點風聲。
生活一切如常。
隻有少數敏銳的人,才發覺天色預變,風雨欲來。
這日。
劇組大夜。
沈千盞正等著邵愁歇收工後,開個會。
蘇暫排完班,拎了把小馬扎,悄悄地坐過來。
“盞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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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盞側目,用鼻音輕哼了聲,以示回應。
“你跟我姐,是不是吵架了?”
沈千盞的老年麻將剛摸了個底胡,聞言,頭也沒抬:“誰跟你說的?”
蘇暫搓了搓小手,問:“那,你倆怎麼回事?”
他瞄了眼她新摸的一手牌,見她今晚手氣好,大著膽子提起蕭盛:“是不是蕭盛還留在公司,你不高興了?”
沈千盞一頓,轉頭看他。
她的眼神凌厲,看得蘇暫心頭發虛,不等她問就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倒了個幹淨:“我這不是覺得蕭盛太混賬了,去告了一狀嘛,我姐之前明明答應的好好的,說把蕭盛開了給你出出氣。結果,第二天沒事人一樣,絕口不承認這件事了。”
這個消息當時令蘇暫頗感意外,暗地裡生了蘇瀾漪好幾天的氣,到現在兩人也沒和好。
蕭盛沒按照蘇瀾漪那晚所說的離開前燈,沈千盞並不意外。
她既然和蘇瀾漪決裂,那蕭盛離不離開都不重要了。她這麼顧全大局,自然不舍得在沈千盞去意已決的情況下,再損失一個蕭盛。
而那晚之後,蘇瀾漪私下也再未給她發過消息。
兩人多年的好友關系,徹底將至冰點,開啟了漫長的冷戰。
蘇暫對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一無所知,但他敏銳得感覺到事情正在漸漸脫軌。這種異常的變化令他夜夜難寐,總覺得會出什麼事一樣。
按沈千盞的習慣,劇組進度過半,就會著手準備下一個項目。無論是做原創項目還是改編影視,現在都已經開始物色了。可到目前為止,沈千盞一個上會的項目也沒有,千燈現階段的所有項目都似得到了某種默許,一股腦的全安排給了蕭盛的團隊。
“而且,你現在事事手把手的教我……跟離職前要給公司培養個能接手業務的員工一樣。”蘇暫眉心微蹙,有些費解:“你該不是對我姐失望透頂,真打算走了吧?”
蘇暫該聰明的時候倒也不糊塗,雖然沒猜對事情始末,總結得倒是很到位。
沈千盞盯著手機,半點不受影響:“給你升官還不好?監制哪有制片權利大。”
蘇暫一時看不透她是在開玩笑還是在說真話,一張臉喪成了大苦瓜:“我挺喜歡給你跑腿的,不想升官。”話落,他又盲猜:“不是跟我姐鬧別扭了,那就是準備跟季總結婚了?”
“季總家世不薄,婚禮準備是挺繁瑣的。”他越想越覺得是這麼一回事:“結婚了要度蜜月,你倆也老大不小了,是該備孕了。等懷孕了又不宜操勞,當制片太辛苦了,季總肯定不同意你繼續在劇組工作。”
沈千盞打出一張牌,照著他的腦門彈了一記:“你有這功夫,趕緊去把賬單給我核對了。”
蘇暫捂著額頭不說話,他心裡不安,又得不到答案,心神不寧了好幾日,眼看著六月將盡,他這心火一天比一天燒得旺。
打發走蘇暫,沈千盞也沒了打老年養生遊戲的興致。
她把屏幕一鎖,支著下巴看遠處燈火通明的攝影棚。
還有一個半月,《時間》就能殺青。
而她,也該好好想想,後路怎麼走了。
第87章 第八十七幕
時間過得不緊不慢, 像漏勺裡的水,無聲流動著。
劇組每天周而復始的開工、上工、收工、開會、盤賬、驗算。
眨眼, 《時間》在無錫的拍攝期程過半,接近尾聲。
——
八月,立秋。
正趕上邵愁歇生日。
為慶祝導演生日,也為了犒勞辛苦多月的工作人員, 劇組提前收工, 聚餐烤肉。
今天正巧在拍攝外景,外景燈與戶外用具全是現成的。
劇組人員對聚餐的熱情又是空前高漲,三兩下臨湖搭起了燒烤架。串肉的串肉, 洗菜的洗菜, 沒多久,就有模有樣的熱上炭, 開始呲呲的烤起肉來。
沈千盞一向是坐享其成的。
她心安理得的窩在小涼椅上,聽隔壁兩個男人的交談。
這一個月,季清和除了必要的會議,極少出差。
明決代他回北京坐鎮公司,他便安心地留在無錫當個闲散的幕後老板。
劇組的生活枯燥。
除了演員融進角色裡,每天都像在體驗另一種人生外,對其餘的工作人員而言,拍戲的周期漫長, 流程反復。要不是還有一部手機能夠連通世外,真跟身處原始小社會一樣,與世隔絕。
這種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和諧工作環境下, 免不了的,要滋生些友情、愛情和炮情。
季清和與傅徯就屬於第一種。
傅徯對鍾表頗有鑽研,除此之外,傅徯有位哥哥傅尋就常年與古玩文物打交道,他耳濡目染的,對清代乾隆年間的藏鍾也產生了十分濃厚的興趣。
一到拍攝間隙,他便向季清和請教如何判定古鍾的收藏價值。
沈千盞對長得好看的男人尤其寬容,傅徯這長相,與季清和並肩而立,哪怕面前不是煙波渺渺的臨江湖,而是條“芬芳撲鼻”的臭水溝,她都覺得賞心悅目。
顏狗的世界,就是這麼簡單又純粹。
——
沈千盞吃上烤肉沒多久,為了替邵愁歇準備生日驚喜而消失了一下午的蘇暫也終於出現了。
除了蛋糕、鮮花外,他還沿江在堤壩上擺了一排煙花。
等著邵愁歇閉目許完願,吹滅蠟燭的那刻,江對岸禮花齊放,絢爛奪目,一瞬間所有人如墜夢中,頭頂大片大片的煙花,似流蘇般墜下,閃耀迷人。
河岸邊,歡呼驚叫聲乍起,一下從白日過渡到黑夜,陷入了喧鬧的夏日狂歡。
沈千盞含笑望著眼前的這一切,有那麼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制片生涯就此定格也挺好的,今晚的氣氛不比任何一個頒獎舞臺遜色。
這念頭剛起,她忽的又想起自己還沒還完房貸的大平層,以及心心念念想換很久的新款梅賽德斯。
那還是定格在頒獎舞臺上更值錢些……
她若真止步於此,誰替她奢侈的追求買單?
正做著夢呢,眼角餘光瞥到隔壁的金主爸爸,沈千盞立刻正色,撇清亂花經費的嫌疑:“蛋糕和花走的公賬,煙火是蘇暫自費的,我沒批條。”
蘇暫聽到自己的名字,以為沈千盞叫他,銜著串烤肉就小跑著過來了:“盞姐,你叫我?”
沈千盞瞧著他跟條小奶狗一樣招人得緊,剛想伸出手去撸撸狗頭,手才抬起,就被季清和不合時宜的輕咳聲打斷。
兩人在劇組眾多雙眼睛下談戀愛,早談出了一股流詩寫意的默契。
通常,咳嗽代表不允許,清嗓子代表注意言行尺度,撩頭發是需要救場,摸鼻子是準備撤退。
除以上這些行為藝術外,還有不少眼神、語言上的小機關。
也不是哪方刻意定下的,就自然而然,熟能生巧地打起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小暗號。
沈千盞訕訕的,轉頭看了他一眼。
這一眉來眼去的,落在蘇暫這種毫無情趣的小奶狗眼裡,就成了赤裸裸的“畏夫”。
他邊咽下烤得半生不熟的牛肉,邊酸道:“盞姐,你跟我季總在一起後,這地位是直線下降,連跟我多說兩句話都要看他的臉色。”
沈千盞和季清和的事,想瞞過蘇暫,壓根不可能。
年後無錫大雪,季清和跟明決冒雪前來送物資那會,他就單方面認定了這兩人有一腿。更別提進組後,他住在沈千盞隔壁被迫聽了多少次少兒不宜的牆角……
這板上釘釘的事實,都不用沈千盞一字一句當面承認。
蘇暫剛說完,季清和就不鹹不淡地掃了記眼風過去。
他對蘇暫的威懾力就如鷹追兔,是強者本能的壓制,而蘇暫對他的恐懼與敬畏也是源於弱者天生的臣服。
都用不著季清和開口,他立刻不敢再造次,老老實實的吃他的烤肉串。
沈千盞也是有了季清和後,開始享受這種被人護著的感覺。見狀,怕給蘇暫幼小的心靈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隨口轉移了話題,問起蘇暫下午的準備過程順不順利。
“這哪有什麼不順利的?”蘇暫笑笑:“就煙花費了點勁,要不是你那生日四年一過,我鐵定每年給你準備得盛大又隆重。邵導這點,才哪到哪啊。”話落,他將手裡的烤肉串吃了個幹淨,拔腿往回走,繼續找喬昕要烤串。
遠處有人點起了仙女棒。
一小簇火星四濺著,像從天幕上摘下的星星,閃爍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