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顧言音指尖動了動,倒了杯涼茶,潤了潤嗓子,她偷偷地看了眼燕祁妄,遲疑了片刻,方才小聲問道,“燕祁妄,你覺得……那些怪物會不會與之前那些黑炎有關?”
今日白日裡遇到的那隻畫皮魘體內,若是她沒猜錯,似乎便有大量的黑炎,因而,一劃破她的胳膊,她便可以察覺到她血液裡的那股氣息,而那方晨被她所傷,體內也殘留了一些氣息。
燕祁妄聞言停頓了片刻,隨即他才低聲道,“我不知道。”
“我察覺不到那個氣味。”不管是那畫皮魘還是方晨,亦或者是他自身,他都聞不到那個味道。
顧言音聞言,有些苦惱地拖著腮,陷入了沉思,她雪白的指尖蘸著茶水,無意識地在桌子上胡亂畫著,“燕祁妄,你說會不會是當初,我說是有一種可能啊……”
“你把那些黑炎吞入腹中時,還漏了一些?”
顧言音摸了摸下巴,現在想來,若真的是這樣,那就極有可能是因為她與那些黑炎接觸更多,甚至她的體內還曾有過火毒,所以才能第一時間認出那氣息來。
顧言音胡思亂想了半天,終究是有些頭疼地敲了敲腦殼,“算了今天就不想了!!”她的頭都快要炸了!現在這些事就像是個毛線團一般,亂七八糟的。
期間,燕祁妄便一直沉默地站在一側,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聽著她瞎猜,目光難得的溫和了一些。
顧言音將杯中剩餘的涼茶喝完,便抱著枕頭爬到了塌上,嘀咕了兩聲,“不行了我先睡會,我現在頭好暈。”
顧言音看了一下兩個龍崽與胖蘿卜,隻見他們正團在一起,胖蘿卜腦袋上的葉子將崽崽們遮個正住,睡的正熟。
顧言音趴在他們一旁,眼皮開始不受控制地向下耷拉,也有些困倦,修仙之人但凡到了金丹期以後,幾乎可以不用休息,可她似乎還保留著以往的習性,一到晚上便容易犯困。
燕祁妄脫下外袍,躺在了她的身側,低聲道,“睡吧。”顧言音低低地應了一聲。
燕祁妄指尖動了動,房內似乎平底生起了一陣微風,不遠處的油燈輕飄飄地閃爍了兩下,火光細細地搖曳著,那點光亮越發的微弱,須臾,房內便徹底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身旁的呼吸已經平穩了下來,燕祁妄躺在顧言音的身旁,半晌,他睜開了眼睛,有些出神地盯著屋頂。
他似乎又感受到了,那種詭異的情緒自心底滋生,燕祁妄眸子暗了暗,某一瞬間,他的瞳孔似乎變成了一道鋒利的豎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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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聽房外傳來了一道輕笑聲,那聲音似在他的耳邊響起,其中滿是挑釁與戲謔,燕祁妄目光一暗,下一瞬,便已出現在了房外,隻見房外一片寂靜,月明星稀,樹影搖曳,可以清晰地看到,周圍除了那巡邏的一隊弟子,沒有半個人影。
燕祁妄面無表情地看向頭頂的夜空,而後便見一個人影從隔壁房間走了出來,梵天吟遠遠地問了一句,“大半夜你去哪?”
“保護好她。”燕祁妄隻吩咐了一句,他在那院子上飛快地留下個結界,身形一閃,便消失在了原地。
梵天吟看著空蕩蕩的後院,挑了挑眉,他認命地走向了院子中,隻見院內一片漆黑,梵天吟向前走去,他站在窗外,不經意間,他看到榻上的被褥間鼓起了一個小鼓包,梵天吟移開視線,後退了幾步,隻聽房內傳來幾道平穩的呼吸聲,他嘆了口氣,飛身跳到了房頂之上,幾乎沒有一絲的聲響。
梵天吟從坐在房頂之上,從袖子裡取出一包瓜子,慢吞吞地磕了起來。
………………
燕祁妄自出了院子後,他便再沒有掩飾身上的氣息,一股恐怖的威壓瞬間將這大無妄寺以及周邊的山澗通通籠入其中,那威壓宛若遼闊的汪洋,令人根本無法觸其邊界,生出一絲反抗的念頭。無數的飛鳥瞬間被驚起,展翅飛向遠處,走獸則是從睡夢中驚醒,低低嗚咽著臣服在地。
就連周邊的修士都從睡夢中驚醒,感受到那股恐怖的威壓,心中掀起了滔天波浪,不知是哪個隱世大能出世,竟有如此令人心驚的威壓。
嗔轲夫婦與十八銅人梵天吟等人更是面色微變,他們面面相覷,不知了發生何事,那些被困的修士本還在閉目修煉,恢復體力,此刻皆是面色驚疑不定地看向外面,他們周圍那本就恐怖的金炎,此刻瞬間火勢暴漲,隻落在他們旁邊,熊熊燃燒間,似是都要將他們的靈魂給燃燒殆盡。
其中一個相貌秀氣英俊的男修感受著身上的痛苦,他年紀輕輕修為不錯,向來被人捧著,心高氣傲的,這會被那條龍困在此處,本就萬分不滿,這會忍不住咒罵出聲,臨到嘴邊,又強忍著怒意,低聲道,“那條龍大晚上的又要幹嘛?天天盡會折騰人!”這個畜牲,等他哪天落入他的手裡,他定要拔了他的皮!
旁邊的修士聞言,忙抵了抵他的胳膊,“你少說兩句。”
那男修深深的吸了口氣,再度靜下心來,閉目修煉,試圖減輕身上的痛苦。
半晌,坐在人群中的承來方丈微微睜開了眼睛,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勾了勾嘴角,露出了個皮笑肉不笑的神色。
這一切,總算要來了……
………………
燕祁妄的神識掃遍這片山澗,金色的眸子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他停頓了片刻,隨即,立刻向西南方向趕去,就在他路過一片湖泊之時,他的眸色一暗,磅礴的靈力瞬間襲向了那湖泊之下。
眨眼之間,無數的巨浪卷攜著耀眼的金芒驟然爆發,瞬間拔地而起,似是數道萬丈金雷,那一霎那,天地都明亮了一瞬,片刻後,那湖水似是落雨一般,緩緩墜落,而在那片金色大雨中,一道黑色的身影漸漸浮現。
燕祁妄微微側首,向那人看去。
隻見那人從黑暗中緩緩走了出來,他身形高大修長,明明現在天氣還尚有些溫暖,他卻穿著一身寬大厚重的黑色長袍,黑色的皮毛襯的他那張俊美的面容越發的蒼白。
刺目的金光照亮了他的面容,那人卻是傅肆。
然而,再一看,那人說是傅肆,卻也不是傅肆。
與以往的模樣不同,燕祁妄眸色微凝,他的目光落在了傅肆的面上,隻見他的長發高束,戴著個精致的白玉冠,幾縷微短的發絲落在眉眼之間,右額角處有著一團奇異的黑色妖紋,自他的眉眼處向頰邊蔓延,直沒入厚重的衣物之間,那雙原本冰冷的劍目此刻卻帶著刺目的笑容,他的左眼似點墨,右眼卻變成了血一樣的赤色,在那金芒中透出幾分詭異。
他的腰間掛著兩把長劍,一金一黑。
比起身為龍族的燕祁妄,此刻的傅肆,倒更像是一個妖物。
渾身充滿了邪氣。
傅肆看著面無表情,木著張臉的燕祁妄,修長蒼白的指尖落在了腰間的長劍之上,聲音中帶著絲興奮,他似是在腦海中將這個畫面想象了千萬遍。
“金龍,好久不見。”
第132章
四周的叢林似乎都在這一刻安靜了下來,唯有那連綿的水珠滴落湖中,濺起無數漣漪時發出的點點輕響。
在那片金色的雨簾中,燕祁妄隻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神色冷淡,夜風拂起了他金色的長發,露出了他面頰上金色的妖紋,寬大的袖子被吹的獵獵作響。
傅肆看著他那一身耀眼的金芒,眼底兇光閃爍,他的周身氣息有些波動,他的指尖彈了彈,隻見他周圍的那些水珠紛紛向他兩邊流去,他的衣角被夜風卷起,露出了些許裡面白色的衣袍,那片衣袍上繡著詭異的血色紋路,乍一看,似是有殷紅的血液在流動,邪氣橫生。
他看著神色漠然的燕祁妄,一縷縷黑炎自他的腳底蔓延,那黑炎黑的幾乎發紫,帶著股濃鬱的血腥味,無數道悽厲的尖叫聲自那黑炎內傳來,夾雜著痛苦的哀嚎聲,絕望的哭聲以及尖銳的笑聲,無數刺耳的聲音混雜在一起,令人聽的心頭發慌,思緒混亂。
燕祁妄看向他周身的黑炎,在那黑炎中,他看到了一張張猙獰扭曲,痛苦不堪的臉,他們正嘶聲咆哮著發泄著心底暴烈的情緒,在那黑炎的映襯下,原本空中耀眼的金芒似乎都黯淡了一些。
傅肆勾了勾嘴角,似是極滿意這樣的情況,那隻赤色的眸子中閃過一絲興奮,“你這些年過的可自在?”
燕祁妄冷眼看著他,在看到他周身的那片詭異黑炎時,他的神色不變,隻涼涼道,“你來找我敘舊?”
“自然不是。”傅肆理了理微微有些凌亂的袖子。
二人之中似是有一場無聲的風暴飛速醞釀著,周圍的虛空中隱隱受不住那靈力的衝撞,發出了嗡嗡的轟鳴聲,有的虛空甚至直接被撕裂,無形的威壓將這片地域籠入其中,塵土飛揚,樹木倒拔,天際電閃雷鳴,原本幹淨的夜空此刻都厚重了許多,不知何時,黑炎已遮住了月色,天地間一片昏暗漆黑。
傅肆向前兩步,蒼白俊美的面上露出個滿是惡意的笑容,“聽說你已有妻兒?”
燕祁妄本來沒什麼表情的面上爬上了一絲涼意,他的眼底爬上了一抹殺意,看著對面的人,冷笑了聲,“我能鎮壓你一次,便能鎮壓你第二次。”
話落,他的身形緩緩拔高,額前虬結猙獰的龍角已然現了形,無盡的金炎驟然出現在他身後,連那無邊的夜色都被驅散,天際一片金光閃爍。
他一身黑衣立於那漫天金光之中,宛若天神降世。
傅肆的笑容淡了一些,“你還是這般,令人厭惡。”
他的聲音帶上了濃濃的惡意,“看來,你很喜歡那個人類女修,我聽說她叫顧言音是嗎?”
“據說她還是我這個肉身的未婚妻?”傅肆面上帶上了一絲挑釁。
燕祁妄眯了眯眼睛,他的眸色暗了暗,不知何時,原本赤金的瞳孔此刻已化作一道冰冷的豎瞳,幽幽地盯著傅肆,似是蟄伏在暗處的遠古兇獸,令人膽寒。
傅肆見狀,他察覺到燕祁妄周身情緒劇烈的起伏,笑意反倒越發明顯,“你生氣了?因為我說那個顧……”
話音未落,他便聽燕祁妄涼涼地打斷了他,“啰嗦。”
對面的人一頓,他勾了勾嘴角,就在此刻,耀眼的金炎與詭異的黑炎於空中激烈地碰撞著,帶起一陣滔天的颯風,他門腳底下的湖泊幾乎瞬間被那靈力漩渦摧毀,那黑炎中的一個個人臉的嘶吼聲越發的尖銳,他們似是拼了命地想要從那地獄般的地方爬出來。
那其中,甚至還有許多的嬰兒與孩子,他們稚嫩的面上滿是麻木與痛苦。
燕祁妄眸色暗了暗,他的指尖靈光一閃,須臾,那黑炎瞬間便被那金炎衝散吞噬,那些人臉悽厲地慘叫出聲,化作一道道黑煙,湮滅於那金炎之中,剩餘的金炎勢如破竹直接襲向了立於天際的傅肆,滔天的火光瞬間將他吞滅。
傅肆的身形似是被人攪亂的泉中倒影,化作無數的光點,消散在了虛空之中,隻有一道低聲的聲音緩緩響起,不知究竟是誰所說,“金龍,我們很快還會見面。”
“屬於我的,我定會奪回來。”
“她是我的。”
那個她是誰,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