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著頭,一緊張,又塞了個雞蛋進嘴巴嚼吧嚼吧,雙手搓來搓去:“真的是喜歡我的意思?”
錢媽媽:“依著我的經驗看,肯定是的!”
鬱清梧傻乎乎露出一個笑臉,但下一瞬又頹然道:“可是錢媽媽,你又沒有成婚,哪裡知道這些情情愛愛呢?”
錢媽媽:“……”
她操起一根大蔥就要打過去,鬱清梧連忙護著頭,“別打,別打,腦子已經轉不過來了。”
兩人湊在一起細細思量,將蘭山君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分析。
錢媽媽:“你看啊,她說:無論再過幾輩子,我也應碰不見如你這般的人了——”
鬱清梧立刻提醒她,“不是我也應碰不見,是她,你說這句話的時候,要用她也應碰不見才對。”
錢媽媽:“……鬱少爺,碰見你,我真無奈。”
她深吸一口氣,“別管這些,你隻說,當一個女子說再也碰不見如你這般的人,是不是說,你是她的唯一。”
鬱清梧聽得緊張喘不過氣,卻道:“確實是這麼回事。我在山君心中,應是獨一無二的。”
錢媽媽再次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忍住。她繼續揣摩:“既然是唯一,是獨一無二的,那就是說她也是歡喜你的。”
鬱清梧狐疑,“她說了嗎?”
錢媽媽:“怎麼沒說?”
鬱清梧:“她沒說啊。”
錢媽媽:“她那句話的意思就是愛慕你!”
Advertisement
鬱清梧又開始塞雞蛋,嚼吧嚼吧,“真的?”
他抿唇,“我哪裡敢想哦!”
錢媽媽:“……”
好嘛,事情又繞回去了。
得了,她忙得很嘞。她把人往外面趕,起鍋燒油,一轉身,就見鬱清梧可憐兮兮的扒著門框看她。
他低聲道:“錢媽媽,我自小無父無母,沒人教過我這些……”
錢媽媽哪裡經得起這個陣仗,又給他出主意:“實在不行,你就抱著被子去屋門口等著,就說你書房窗戶漏風——”
鬱清梧:“這不是說謊嗎?要是山君去幫我補窗戶怎麼辦?”
錢媽媽:“……那你就當我是個餿主意!”
鬱清梧一本正經,“餿不餿的,我鼻子也不好,就怕山君鼻子好聞見。”
錢媽媽到底還是缺了些慈母心腸,一忍再忍,最終忍無可忍,拿著大蔥指著他大聲道:“你就聽我的吧!求你了!走吧!”
鬱清梧摸摸鼻子,嘆息著道:“行吧。”
天色也已經晚了。他看看天,月亮依舊很圓。
圓,也是個好寓意。
他鼓起一口氣抱著被子走到門口,卻又不敢敲門。
於是憑著這口氣在院子裡轉悠,也不知道轉悠了多久,氣也出完了,眼看就要被月亮曬成人幹高高掛起時,就見屋門嘎吱一聲打開。
山君就站在門口看著他。
鬱清梧僵硬的站直,“山君……我,我……”
蘭山君:“進來吧。”
鬱清梧瞪大眼睛:“哎!”
蘭山君轉身進了屋,他蹭蹭蹭抱著被子往屋那頭走。
——肯定是月神相幫。自古以來,月神就有纏綿悱惻的寓意。鬱清梧走著走著,連忙停下來朝著月亮拜了拜。
路過桂花盆栽的時候,他也拜了拜——桂通閨,肯定有它相幫,他才得以再次入山君的閨房。
果然是有天地之氣的他,事事皆有神明相幫。
他進了屋,將被子熟練的鋪在榻上。
他沒有用上窗戶漏風的謊言——即便他鼻子不好,也聞得出這是個餿謊言。
便也不說了,又搜腸刮肚的想其他的借口,靠著拱門道:“牢獄裡陰氣重,山君,你怕不怕?”
蘭山君遲疑一瞬:“怕?”
鬱清梧高興道:“山君,我就是怕你晚間害怕,所以來陪你。”
蘭山君情不自禁跟著笑起來。
鬱清梧又隔著拱門問,“山君,你在做什麼?”
蘭山君正在書案前,但其實什麼都沒做。隻是今日,她也沒有那般的坦然。
她坐在椅子上,猶豫道:“……在看書?”
鬱清梧慢吞吞挪過去,“我看看?”
蘭山君瞧見他那個小心翼翼的模樣,突然心口一松,含笑道:“鬱清梧,你這般誠惶誠恐,我會覺得自己如同稀世之珍一般,極為寶貴。”
鬱清梧心撲通撲通跳起來,低頭:“本就是如此。”
蘭山君拍了拍身邊的凳子:“你坐。”
鬱清梧規規矩矩的坐下。
他這麼一副受氣小媳婦模樣,將蘭山君看得又是一笑。
她道:“你覺得宋家會如何?”
鬱清梧撲通撲通的心頓停。
他知道她的執念,便馬上撇開風花雪月,認真道:“鄔慶川身上背負了人命,是不可能活著的。但宋知味不一定。我覺得,宋國公死之前,應該能保住宋知味一命,就如同當年先太子喝下毒酒保住段將軍的命一般。”
皇帝“其實”還是個念舊情的。
鬱清梧:“但肯定是不能讓宋家留著了,我估摸著,宋家男丁應該判流放之刑。”
蘭山君沉默一瞬,道:“我去求太孫妃,若是宋知味是流放之刑,便讓他活著,然後到了流放的地方,再把他給我。”
她是一定要他受受什麼叫做點天光,什麼叫做藥王身的。
鬱清梧點頭,“好,我幫你善後。”
蘭山君松了一口大氣。她屏住呼吸,道:“接下來,就是齊王。”
這次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撕扯到齊王的皮肉。
她當時也是想著把齊王拉下水的,但貪多嚼不爛,她猶豫不決,還是隻拉了宋國公和鄔慶川下水。
實在是可惜了。
鬱清梧安慰:“但這次他用倪陶做誘餌,引著咱們進去,如今被反殺,恐怕也不好過。”
蘭山君還是有些擔心,“咱們說知曉鄔慶川的秘密,以為鄔慶川不敢動手的話——陛下反應過來,會懷疑嗎?畢竟鄔慶川最後是動手了的。”
鬱清梧仔細思量過,“不會。一是,咱們沒有鄔慶川和宋國公相交的鐵證,若不是你的字跡,便是一點用也沒有的,陛下不會信。二則,他信無論是鄔慶川跟段將軍還是宋國公相交,都不會告訴我們倆個小的實情,我們知曉的,隻能是偷看偷聽的一點,而有了一個偷字,就證明事先鄔慶川不知道咱們知曉這麼多——比如,陛下跟宋國公作的詩句。所以,他猜鄔慶川會铤而走險。”
“最後一點,便是陛下即便不信鄔慶川會這樣膽大,但他信齊王會。齊王可不在乎鄔慶川和宋國公最後會如何。”
他道:“齊王隻在乎這件事情之後,皇太孫會不會被厭棄。”
蘭山君譏諷,“這就是自食惡果了。齊王平日裡太囂張,做事情太絕,皇帝這時候不信他。”
鬱清梧:“人一旦相信了結果,便會為這個結果想出無數個因出來。尤其是陛下這樣疑心重的人。他會自己在腦海裡為齊王,鄔慶川,宋國公圓上這個謊。”
蘭山君點頭,便在紙上將鄔慶川和宋國公,宋知味的名字劃掉,而後道:“那就靜觀其變,看看陛下最終如何處置齊王……如此,隻剩下兩個人了。”
齊王,皇帝。
她不敢寫皇帝的名字,隻畫了一個圈在那裡。
但鬱清梧知道她說的是誰。
他輕聲道:“我知道,不除他,永無寧日。”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還要好好謀劃才是。
他相信,如今這般想的,也不隻是他和山君二人。
他拿起紙湊近燭火燒掉,隻剩下灰燼。而後把灰燼也散得幹幹淨淨,一本正經的道:“我怕他們跟我一樣死灰復燃。”
蘭山君又忍不住笑出聲。她記得自己說過他是元狩三十一年灰燼的話。
她笑,鬱清梧就也跟著笑,笑著笑著,兩人的目光就對到了一起。
蘭山君一頓,沒有挪開。
她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鬱清梧那已經漏氣被吹成人幹的身子就又開始鼓氣。
他知道,他和山君成不成,就在這一刻了。
鬱人幹便掏出了一個鹌鹑蛋補氣——錢媽媽說他不能再吃雞蛋了,給他換了小一點的鹌鹑蛋。
但鹌鹑蛋雖也是蛋,卻缺始終少了一點霸氣。畢竟鹌鹑兩個字,很是不好聽。
於是在久久說不出話之後,他便將這股錯怪在了鹌鹑身上,喃喃道:“山君,你等我去換個雞蛋來吧。”
蘭山君看得好笑,而後嘆息道:“你別緊張。”
鬱清梧眼看走不成,哆嗦著手剝蛋殼:“我不緊張。”
蘭山君:“鬱清梧——”
鬱清梧緊張抬頭,等待她對自己的裁判。
其實,山君不用這麼快做決定的。他們的時日還長,她還可以慢慢了解他……
蘭山君:“你想要的百年修得同船渡,我們可以試一試。”
鬱清梧手裡的鹌鹑蛋就掉到了地上。
幸而他沒讓她等以後再說。
他鼻子一酸,“山君……”
“我以為我永遠等不到這句話。”
她若是什麼都沒經歷過,他可以去騙她。就算騙到最後兩個人真假分不清,他隻要知曉自己是真的就好。
可是山君實在太苦。
他不願意騙她。也不願意她費心思來騙他。
山君活著,這般溫柔堅韌又通透的活著,已然不容易了。
風花雪月,情情愛愛,不再是她人生路上需要經過的地方。
所以,他太懂得她說出這句話,用了多大的勇氣。
她本是走的一條直路,在碰見他後,拐了一個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