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很餓了。
不僅僅昨日被折騰得體力全無,也是由於這幾日來,因著久久昏睡和頭疼的關系,她根本沒機會吃甚麼。
那時拿起銀著,便覺喉嚨滿當當,胸口滯悶,頭暈目眩,全然塞不下東西。
有人看著還成,無人管她,鬱暖甚至連一筷子都不會動。
故而,好容易從頭腦脹痛中解放出來,鬱暖便有了很多的食欲。
俗稱,暴飲暴食。
她真的控制不住記幾。
鬱暖都打算好了,等會兒回紫宸宮,她要叫一大桌龍蝦宴並各色糕點最好弄個類似滿漢全席的一桌子,她還要把那些全部塞下去,塞不進就過會子繼續塞。
食欲是人之根本,即便她的食欲可怕了些,也還是可以理解的……吧。
她覺得自己現下,真能吞下一頭豬。
太後和姜瞳簡直目瞪口呆。
自然,驚悚隻是深埋在心裡,這面上還是保持和善的微笑。
姜瞳覺得,太後之前說的,那個身子羸弱但愛吃愛睡的小姑娘,若真是鬱暖……那也太誇張了些。
這麼愛吃,那是有多愛睡?
看著鬱暖這麼個吃法,太後有些心驚肉跳。
老太太慢慢放下銀著,與她道:“阿暖啊,不若叫個御醫來瞧瞧,你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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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暖不舍地看著冒尖的菜,慢慢抬起頭,柔和道:“回太後的話,不曾。”
吧。
她覺得,自己身體這麼虛弱,先頭又喝了涼藥,所以懷孕的可能不是很高。
但現下在宮裡,她又以想給您生孩子為由,一哭二鬧三上吊要死要活以死相挾,把皇帝拐到床上去,雖然是惹出雷霆大怒,自己被按上案板任人宰割的,但其實也沒差,的吧?
那她肯定是不能光明正大,叫他給自己上避子湯的。
這麼要求的話,她可能會被按在床上弄死。
還是不要了吧。
老太太有些失望,卻同時又有些欣慰道:“你年紀還小,等身子養好了再要也不遲。但這……還是少用些罷,在哀家這頭也就罷了,等回去可莫要在陛下跟前這般。”
鬱暖不懂,看著老太太。
太後便解釋道:“陛下比哀家還講究養生。”
太後說的太含蓄了,其實她比較想具體解釋一下,可想想還是算了。
畢竟有姜瞳在這兒呢,在外人跟前,還是不要說了。
若陛下看見鬱暖這麼個吃法,可能會逼著她把吃進去的,全都吐出來。
這並不是開玩笑。
吃那麼多很難克化,更何況鬱暖時不時還吐血昏倒,這種身體情況下,飲食清淡少油少鹽吃個七分飽足夠了。
像她這樣像是不覺飽,吃到十八分飽還能繼續橫掃硬塞的,那真是非常叫人頭疼。
鬱暖並不懂太後在說什麼,也隻是禮貌性地點頭,軟聲盈盈瞧著她道:“那阿暖,便在您這兒多用些好了。”
太後:“…………”
如此,她很有可能,會被兒子用冷漠的眼神看上十天半個月罷。
鬱暖有些放松,因為太後的態度很能說明問題。
就算要給她一個小小的下馬威,也不該是這般。
現下看起來,反倒是這位姜小姐比較可憐。
一個人默默坐在一旁,也無人與她講話。
鬱暖不明白,但是姜瞳很明白。
她心裡頭明鏡兒似的。
雖不知鬱氏用了甚麼手段,給她夫君戴綠帽也好,如何也罷,現下卻得到了陛下的寵愛和太後的喜愛。
比起皇帝,周家庶子的確不算甚麼,陛下甚至不必怎麼費腦筋,就能讓那個庶子和周家閉嘴。
想要把鬱氏正式迎進宮,也隻是時間問題。
但太後,今兒個叫她來看這麼一出,其實是想讓她死心罷。
她小的時候,太後不能常常出宮,便總愛派嚴嬤嬤去姜家,給她送各式各樣花哨華麗的禮物,甚至她學規矩那幾年,也是太後身邊的嚴嬤嬤親自來教的。
那幾年,姜家人都把她當作是小輩中的頭一份,無人敢欺。
這讓姜瞳明白,皇權和地位是多麼誘人,那些叔叔嬸嬸們,看著她的目光,皆像是看到了她背後的皇族。
那是全然的敬畏和忌憚,折人腰,令她心痒。
那時嚴嬤嬤,便隱隱透著幾分意思。
太後,一定是把她當未來的皇後教養的。
所以姜瞳也是這麼要求自己的。
稍稍長大後,偶爾進宮也能見到皇帝。
隻是少年皇帝從來不看她一眼。
他總是疏離冷淡,每逢她來,他便呆不了多久。
一年又一年,他從身形修長青澀的少年天子,成了寬肩窄腰的成熟的男人,愈發冷漠深沉,也愈是迷人心竅。
而她也抽了條,成了少女模樣,身段婉轉端莊。
可是,姜瞳與陛下說的話,甚至不會超過十句。
但她告訴自己不要著急,來日方長。
等她真的嫁進來,還愁無話可說麼?
她為了陛下學會那麼多詩書,又聽聞他對顎語頗有興趣,甚至還專門重金聘請了個顎人娘子教課,每一句話都用筆仔細端正描摹,夜夜都要把功課認真溫習。
這些,她都沒告訴任何人。
因為一個真正優秀的女人,從來都不顯山露水,唯有她的男人會明白她真正的好處。
她苛刻丈量著自己的所有,從四肢到每一根發絲,都端莊精致。
姜瞳自覺大度賢惠,從心性上也是皇後的不二人選。
可是太後竟然,忽然尋了一個這樣的人,已經嫁過一回的婦人,來與她比較。
想要妄圖打消她的積極性,好把她嫁給別人。
嚴嬤嬤說的沒錯,那個被太後和陛下放在心裡的女人,隻是空有一副容貌而已。
從她吃那麼些東西,便能看出,她實在對自己沒有任何要求。
都已經有嫁過人這般大的劣勢,為什麼不好生彌補呢?
這隻會惹人生厭,因為一個標準的貴族女人,從來不該是這樣的。
她們用膳精細考究,但每樣隻吃一口的量,一頓下來隻能到五分飽,便能保持苗條的身材。
鬱氏根本不達標準,全然的不識數脈。
姜太後深深看著姜瞳的神情,便有些默然嘆氣。
她不明白,到底是為甚,姜瞳竟然如此執著。
她雖自小關照這姑娘,但卻並沒有把她當作皇後來養,更加不曾告訴她,自己打算把她嫁給皇帝。
她是思考過,但那隻是一個不成熟的想法,懸而未決,沒有任何許諾和決策。
面對姜瞳,太後更多的,還是想要盡力給予,讓她過得舒心快活些,便已是很好。
她不曉得,姜瞳從什麼時候開始,執念便如此深重。
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其實各懷心思,不知不覺便已到了快黃昏時。
桌上的菜餚,也早早被換成了各色糕點。
鬱暖再是不想帶腦子,努力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她也聽出來,太後其實是想要給這位姜小姐洗腦子。
具體想做什麼,她卻真是聽不出了,但兩人之間細微的氣場交鋒,她還是能感受到的。
但鬱暖本身,沒有任何感覺。
她呆了太久,其實也挺想起身告辭的,正在此時,有宮人悄悄進來,與太後耳語道:“紫宸宮的高總管來了,說是給鬱夫人帶藥。”
於是高德海便被請了進來,給主子們行了禮兒,才對鬱暖笑眯眯道:“娘娘,陛下原是備著叫您飯後歸去再用的,不成想您一直不回,便吩咐奴才給您送來。”
“您瞧瞧這是不是……”
鬱暖不想和高德海說話,隻是點點頭,微笑一下,十分幹脆地掩手仰頭,把藥給喝了。
她再把藥碗遞回去,示意他可以交差了。
高德海:“…………”
先頭來時,陛下還特意囑咐,她若是不肯用,也不必勉強她。
然而,人家吃的特別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