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央倒了杯水坐到他身邊,裴亦要喝,她一閃手:“自己倒去。”
裴亦撇撇嘴:“小氣鬼,虧你發燒的時候我急得團團轉。”
“真是謝謝裴少。”
“那倒是也不用了。”裴亦合上電腦,神秘兮兮地湊過來,“不過我給行知哥打電話確實是有用的,你看我說的吧,他肯定不舍得——”
話沒說完,沈清央捂住他的嘴,瞪了他一眼。
方琴剛好從廚房裡出來,看見他們兩個打鬧,無奈:“你們倆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小亦去洗洗手吃飯,清央,叫你大哥。”
“好的琴姨。”二人一起出聲。
裴亦拉下她的手:“不是吧,他們都不知道行知哥把你接走了?”
“不知道。”沈清央把水喝光,“你別亂說。”
新的一周沈清央回歸工作。
北城九月夏熱未盡,幾場秋雨驅散暑氣,她還未來得及享受雨後清涼,便和蔣姝一起被派到深圳負責南陽集團股權收購的盡調。
南方的熱不比北方,湿湿黏黏的一直貼著皮膚,全身的毛細血管膨脹泛紅,轟隆隆的暴雨也不能緩解悶感。
最擾人的,是無處不在的蟑螂。
沈清央有位大學室友在深圳上班,周末她應邀去對方家吃飯,剛進門就看見陽臺那兒蹦出個蟑螂,嚇得她差點把拎著的水果扔了。
室友淡定拍死,安慰她說沒事,很常見。
晚上二人喝了點酒,老友重聚難免有很多話可聊,聊忙碌的工作、挑剔的乙方,迷茫的前途,順便再追憶追憶從前的校園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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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央……”最後喝多了,室友靠在她肩頭,迷迷糊糊地說,“你還記得計科院大我們兩屆的那個學長徐行知嗎?”
沈清央本來也有些困,聽到這個名字瞬間回了半截理智。
室友晃著鋁罐,打了個哈欠:“今年八月我碰巧見了他一次,真是……好帥啊,比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的公司也好有名,你說一個人的人生怎麼能這麼順風順水?”
沈清央輕聲說沒有。
“什麼?”
玄關處傳來動靜,室友男友開門回來,話題就此終止,沈清央跟他們二人告別,打車回酒店。
路上,夜風潮湿。
她靠著車窗吹風,欣賞這座三十年新發展起來城市的夜景,平坦大道兩側,一面城中村,一面摩天大樓。
思緒有些放空,沈清央拿出手機點開微信,往下滑許久翻到那個灰色的頭像,上一條交流是她回北城那天,她給他發到了,他回了個嗯。
不太清醒的,沈清央發過去一句話:[你睡了嗎?]
直到計程車在酒店門口停下,她也沒有收到回復。
沈清央洗了澡睡下,淺度酒精帶來一夜好眠,第二天醒來,她看到徐行知的回復:
[現在是上午十點半。]
[剛開完會。]
兩條信息之間隔了五分鍾。
過去一夜,沈清央恢復理智,斟酌著,她回:[不好意思,忘記了]
徐行知沒有再回這條。
之後兩周,沈清央依舊忙碌於收購案的盡調,國慶時也照舊加班。十月初,在深圳的工作暫時告一段落,她返回北城,落地時收到林清宇的電話。
他畢業後正式入職了一家半導體公司,每天忙忙碌碌,積極又充滿熱情。
電話接起,林清宇元氣滿滿地說:“姐,生日快樂!”
沈清央先是一愣,隨後想起來今天是十號。
她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和實際不是同一天,所以每年各大軟件的生日祝賀推送都不是十月十號這天,導致她自己偶爾也會忘記。
“謝謝。”她笑,“你還記得。”
“當然。”林清宇嘿嘿笑了兩聲,“媽媽要跟你講話。”
說著電話那頭的聲音換成了莊敏,“清央,今天工作忙嗎?”
“還好,出差剛回來。”
“又去出差了,你這工作也太辛苦。”莊敏埋怨,“下午還要去上班嗎?”
“要去的。”
莊敏頓了下,柔聲:“那你晚上下班要不要來吃飯,小宇想給你過生日。”
十月的北城已經徹底入秋,路邊飄了滿地的梧桐,沈清央指甲刮過掌心,微笑說:“不了,可能要加班。”
莊敏幾不可察地松了口氣:“那也行,你好好照顧自己,別太辛苦。”
沈清央面色平靜地掛了電話。
如果是真心邀請,就不會問“要不要”,也不會說是林清宇想給她過。
他們一家三口平時生活安穩,林老師雖然對她偶爾過去吃頓飯沒什麼意見,卻不見得樂意妻子給前夫的女兒在家裡過生日。
既然如此,她何必去給人添堵。
到了律所,沈清央看見家庭群裡的消息,方琴問她晚上幾點下班,她訂了蛋糕給她過生日。
沈清央:[不加班,謝謝琴姨]
附了一個表情包。
放下手機之前,她忽然又想起什麼,聊天列表往下滑,徐行知沒有隻言片語傳來。
抿抿唇,她投入工作。
然而晚上回家時,玄關處放著一個頗大的正方形快遞盒。
“這是……”
“清央回來了。”方琴的聲音從客廳傳來,“那是你的快遞,快遞員下午送來的。”
沈清央換完鞋起身,手指摸上快遞單,看到寄件地址是聖何塞時,她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抱回臥室,小刀滑開膠帶,她從層層疊疊的氣泡膜中,剝出一個簡約漂亮的白色紙盒。
盒面印著“Weesy”的標志。
沈清央心口仿佛有棉花糖在隨著紙盒的拆開融化。
小羊Ewelyn呈現在眼前。
它有些變化,四肢好似換了材料,科技感更強,背上滑落一張說明書:
親愛的用戶:
這是我們的第五代陪伴型機器人,比起第四代,我們對它進行了行動能力的訓練與加強。由於此產品為測試版,如您需要詳細使用說明書,請登陸我們的官網獲取電子版,具體獲取方式附於背面。
祝您與它相處愉快!
棉花糖融化到八十分。
沈清央放下說明書,掰了Ewelyn的小羊角,圓圓的眼睛閃爍,它開始開機,幾秒後,稚嫩的童音無比歡快:
“主人,祝您生日快樂~”
第42章
◎唯一的不凍港◎
生日過完兩天後, 周五,沈清央和同事於卓然一起去維斯開會。
“最近快忙翻了。”於卓然按著後頸說,“出外勤我竟然都覺得是休息。”
“快年底了。”
鄒瑾想要業務, 自然工作量增加。
於卓然說是, 想了想又笑著嘆口氣:“不過去維斯真的挺好的,我很樂意接他們公司的需求,不加班不催DDL, 雖然吹毛求疵了些,但人還是有禮貌。”
沈清央表示贊同。
實際上維斯的工作氛圍極好, 無論是硅谷總部還是北城的,她都去過幾次。井然有序的忙碌,摒除了絕大多數無意義的形式主義, 讓員工的時間高效運轉。
這跟徐行知的性格有關,學生時代他就不是無節制壓榨自己的人, 當學生會主席時他很討厭以前那套辦事規章制度,盡可能壓縮到了最簡。
勞逸結合是他一貫的做事理念, 就算在期末周考試時,他也會抽出時間和她一起吃飯休息。
思緒轉回,沈清央發現自己最近闲暇時分頻繁地想到徐行知。
他送的小羊機器人就擺在臥室, 優化後的Ewelyn行動更加靈活, 不再像她初次見到時那樣笨拙緩慢。
每次看見Ewelyn, 她就會不由自主想起在聖何塞的那幾天。
會議開到一半, 維斯的負責人叫停。十分鍾休息時間, 沈清央拿上隨行杯去茶水間。
手機微微震動, 屏幕上跳出孟希的信息:[寶貝有空嗎, 有件事想問你(可憐)]
?
沈清央回:[有, 剛好中場休息, 什麼事]
孟希撥了個電話過來。
“喂?”
“喂清央。”孟希上來就問,“你哥回國了嗎?”
“沒有……”沈清央脫口而出,隨即疑惑,“你怎麼突然問他?”
“有事相求。”孟希深吸一口氣,似乎是在極力壓制自己的情緒,“你知道我在臺裡的那個死對頭方宜吧,領導最近新開了一個財經訪談電臺,要我們倆輪流主持,她請來了新來時代的創始人,今天明裡暗裡陰陽了我一天。”
沈清央恍然大悟。
“你懂吧清央。”孟希咬牙切齒,“我的開場嘉賓絕對不能輸給她,否則她還不上天了。我想來想去,隻有行知哥了。”
“你為什麼不直接找他秘書?”
“我怕他直接拒絕嘛。”孟希苦惱,“他回國以來就沒接受過媒體訪談,我問過幾個同行了,都是被他秘書直接婉拒了,所以我想請你先幫我探探口風,反正隻是訪談,不需要露臉的。”
沈清央思忖:“你著急嗎?”
孟希:“我下下周主持。聽裴亦說行知哥不在國內,他這個月能回來嗎?”
“我還真不知道……”沈清央想了想,指尖無意識在手機背面輕滑,“要不我晚點問問他?”
孟希喜出望外:“好,謝謝寶貝,周末我請你吃飯!”
掛了電話,咖啡也接滿。
沈清央合上蓋子往外走,腦子裡盤旋要怎麼問徐行知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陣交談聲。
“徐總回來了?我剛才好像看見他了,是我眼花了嗎?”
另一道男聲回答:“剛回來,沒看見研發部都被叫走開會了嗎?”
二人邊聊天邊走進茶水間,沈清央與他們擦身而過,腳步微停。
其中一人打開了水龍頭衝洗杯子:“徐總走了快兩個月了吧,天成市場部那個陳總監明裡暗裡問了Ady姐好多次了……”
“哪個陳總監?”
“就是上次來開項目會的那個……”
話題扯到別處,沈清央回神,匆匆離開茶水間。
休息時間已過,工作會議繼續。她打開筆記本,在間隙點開微信聊天框。
那個灰色的頭像並沒有給她發過信息。
在新澤西的時候,他隻說了這個月回國,卻沒說具體是哪天。
沈清央想起他貼在她耳畔拋出的問題。
很直接,不留餘地,是徐行知一貫的行事風格。
那她呢?
微微的窒熱感湧在心口,像完全融化的棉花糖,悶不透風地黏住心髒,讓人無從下手剝離。
六點鍾,維斯的人陸續下班。於卓然合上電腦,打了個外勤卡,轉頭問沈清央:“一起走嗎?我送你。”
“不用。”沈清央將電腦包和咖啡杯裝進隨身託特包,笑道,“我約了人,你先走吧。”
“男朋友?”於卓然半真半假地開玩笑。
她沒否認也沒承認。
於卓然心裡嘆氣,知道自己是沒機會了,同事這麼久,他多少也有自知之明,於是整理好心情笑說:“行,那我先走了。”
“再見。”
洗手間內洗了手,沈清央傾身照鏡,前段時間在深圳因為天氣潮熱冒出來的痘痘已經消得差不多了。她上班一向是淡妝,一天工作下來,幾乎什麼也不剩了。
取出口紅補了薄薄的一層豆沙色,她轉身上24樓。
剛出電梯,遇到岑川。
“沈律。”岑川見到她,微微驚訝,自然而然切換成了得體的稱呼。
“岑秘書。”沈清央目光看向他身後的辦公室,“徐總在嗎?”
“在。”岑川遲疑片刻,微頷首,“您稍等。”
他撥了內線電話,隨後幫沈清央開門。
徐行知的辦公室,她上次痛經時來過一次。
棕色沙發仍然靠在牆邊,辦公桌後的男人在翻看材料,時不時跟電話裡的人交談幾句。
沈清央等在門邊。
沒多久徐行知摘下耳機,抬眸,語氣淡淡:“不知道坐下等嗎?”
“不敢。”
“還有你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