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他背對著沈清央,“快過凌晨了,睡覺吧。”
有一個事實,再多的借口都無法掩蓋。
在他和徐家之間,她的選擇下得如此果斷。
四年情義繾綣,被她盡數拋之腦後。
思緒亂得像一鍋粥。
聽到他的話,沈清央放下他的西裝,慢慢走到門口。
手搭上門把手,窗外的雨聲徹底停了,夜風呼呼掛著,午夜深雨,天地之間萬籟俱寂。
不到十二個小時之後,她就要坐上回國的飛機。
沈清央停在原地。
“哥。”
他不為所動。
輕輕的聲音:“我明天就要走了,你會送我嗎?”
那道背影仍然毫無動靜地在窗下。
她緩緩垂頭,剛哭過的眼睛有種酸澀的疼,拉開門離開。
回到自己的臥室,沈清央打開行李箱,從裡面抱出睡衣,卻沒換,在床上坐了一會兒。
靜悄悄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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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喜歡徐行知嗎?
少女時的仰慕單純而簡單,順從心意地偷看他一眼,多說一句話,靠近他的身邊。
後來,偷看變成了耳鬢廝磨,她還沒來得及想清喜歡是什麼,就已經與他一起在情欲中沉淪。
再接著,大起大落,五年割舍。
沈清央一直不明白自己對徐行知的感情是什麼。
摻雜了太多的依賴、仰望、佔有欲,究竟剩幾分單純的喜歡,她辨不出。
睡衣攥在掌心揉成一團,沈清央重重吐出一口氣,仰倒到床上。
水晶吊燈絢爛而刺目,朦朧光暈微微晃著,她用手背遮住眼,一動不動地躺著。
良久,她忽然坐起來,丟了睡衣往門外走去。
臥室門打開的一瞬間,地毯上投落的身影攔住了她邁出的腳步。
徐行知閉著眼靠在門邊。
走廊幽靜,不知道他等了多久。沈清央愣住,張了張嘴:“哥。”
他偏頭,平靜到令人心慌的眼神,盯了幾秒,忽然伸手將她扯到懷裡。
心髒跟著身體一起踉跄著撞上他胸膛。
“你——”
“別睡了。”他單臂箍著她的腰,強勢到隱隱窒息的力道,熱息貼上她耳蝸,“我們出去。”
-
某一年冬,學生會聚會。
別墅裡轟趴,大家從狼人殺玩到三國殺,卡牌類玩膩了,圍在一起吃燒烤時,回歸最簡單老套的真心話大冒險。
轉盤在眾人注視的目光下轉動,停下時,指針恰好正對著沈清央。
她正吃著一塊雞翅,聽到哄鬧聲抬頭,發現自己竟然是第一個幸運兒。
“我選真心話。”她擦擦手,從“真心話”的卡牌盒裡盲抽了一張。
那道題不難回答,題面是:
【你最想和喜歡的人一起做什麼事?】
沈清央幾乎是脫口而出:“海邊看日出。”
作為土生土長的北方人,對大海有著天然執念。
大家齊齊變調地“哦”了一聲,有暗戀她的男生乘勝追問:“和誰看?”
指間卡牌調轉,沈清央對著他微微一笑:“那是下一個問題了。”
彼時徐行知不在,而現在她跟著他踩過一階階樓梯下到車庫,身上被扣上安全帶時,沈清央看著車燈破開濃得化不開的夜幕,思緒茫然:“……去哪兒?”
身邊人已經發動引擎開了車。
一路上,雨漸漸停了。
車窗關著,他們困在同一個封閉空間內。車駛入公路時,沈清央降下車窗,凌晨的風混著水汽卷進來。
過了最困的點,人到後半夜,頭腦越來越冷靜。
沈清央趴在車窗邊框上,黑發在風中肆意凌亂。凌晨兩點,遠處曼哈頓區仍然華燈璀璨,錯落繁華的建築勾勒出城市天際線。
停了車,一望無際的海面在眼前翻湧。
沈清央有些怔愣地看著防風玻璃之後的沙灘。
直到徐行知從外面拉開副駕駛車門,傾身解了她的安全帶,她才霍然回神。
“不下車嗎?”
……
沈清央拿上手機下車,腿坐得微麻,她微微活動了一下,胸腔內心跳如緩慢的擂鼓。
水天一色的海面盡頭騰出一線澄光,數道雲影漂浮,沙灘上映著隱約的人影,是和他們一樣來看雨後日出的。
她蹲下,捧起白色細沙看著它們從指縫間流逝,眼底逐漸冒出欣喜,站起來捏著掌心殘餘的貝殼給徐行知看。
他垂眸,拂開她眼前發絲。
晨風獵獵吹響,時間在某時某刻失去了威力,用以流逝的隻有海面逐漸升起的金光。感受到徐行知的指尖在耳際停留,沈清央眼皮微顫,忽然湧上一股強烈的想抱住他的衝動。
她也這麼做了,身體先於想法一步靠近,環住男人勁瘦的腰,臉頰貼上他的襯衫。
耳邊聽到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心跳。
“你心跳得好快。”她喃喃。
他俯身,捏了下她耳垂:“不跳就死了。”
沈清央下意識彎唇,雙手伸進徐行知的外套口袋,摸到煙盒和打火機,她笑容微滯,悶聲問:“為什麼吸煙?”
他的回答輕飄飄:“習慣而已。”
“也是為了緩解壓力嗎?”她想起他昨晚在射擊館的話。
“不是。”徐行知輕描淡寫否認。
沈清央不信,掏出他的煙盒,從裡面倒出一根咬著,卻怎麼都搞不定那個打火機。
徐行知就那麼漫不經心地看著,直到她遞來一個求助的眼神,他握住打火機,攏著風滑動砂輪。
火苗竄出,照亮沈清央溫膩的皮膚,煙尾在夜色中浮現一縷火星。
徐行知伸手抽走她唇間的煙。
“你——”
他扣住她後頸吻下來。
人順勢被拉到了他懷裡,沈清央思緒瞬間停了,洶湧的潮汐一浪浪侵襲,靜電般竄過她後背。
唇舌相纏,她被迫仰起頭,胳膊滑到徐行知腰後,失序的心跳代替言語相貼。
沈清央的唇很軟,她在他車上吃過檸檬糖,唇齒間都是酸甜的味道。
海灘上還有人,沈清央卻什麼都聽不見了,五感喪失,唯有他遊戈輾轉的吻,掠奪她口腔中每一寸空氣。
她很愛吃檸檬糖,徐行知卻不愛吃。
但他很喜歡在她吃過糖後來吻她,慢條斯理品嘗她唇齒間的檸檬香氣。
異國海風前的吻濡湿而漫長。
日光慢慢鋪滿整個天際線,一脈一脈將湛藍海面染上金色,周圍傳來贊嘆的驚呼聲,沈清央混亂消失的感官逐漸恢復,徐行知掌心仍然貼著她的後頸,呼吸沉沉。
她看到他的鼻梁和唇,微滾的喉結,不由自主伸手觸摸他的皮膚。
這次徐行知沒有阻攔她。
她如願以償觸感受到溫涼幹燥的觸感。
“哥。”沈清央仰頭,素白小巧的臉在晨光下格外動人,輕聲問,“這幾年你一個人在國外,是不是過得很辛苦?”
徐行知垂眸,指尖撫上她湿潤的眼睫。
“你想知道嗎?”
“想。”
他單手摟著她的腰,低頭又延續了剛才的那個吻,舌尖輕纏,更溫柔湿密的親吻。
沈清央閉上眼,屈從於身體本能地回應,呼吸相融,她想到很多年前,在雨夜廊下的初吻。
那是破戒的開始。
從此他就成了她難以抵抗的欲念之源。
沈清央腦海中閃過某部老片子的畫面。
那是中國香港和昭和時代最後的輝煌,風情悠揚的宮澤理惠慢悠悠朝王祖賢吐出一口煙,白霧嫋嫋間,美人面如畫。
雌雄莫辨的王祖賢心醉魂痴,那一帧裡,用目光吻過千千遍。
她想,怎麼忍得住?
天色完全亮了起來,海平面上有海鷗掠過,探起漣漪又振翅飛向天空。
似乎能感受到皮膚下血液的流動,全身止不住地發熱,熹微的涼風也無法降溫,以至於徐行知退開時,沈清央有一瞬的迷惘。
“央央,我以什麼身份跟你說呢。”他將她的碎發細致地撥到耳後。
她殘存的理智回憶起剛才的交談。
想說些什麼。
然而不等她回答,徐行知堵住退路:“我不想聽別的,隻想要結果。”
他已經等太久了。
徐行知附在她耳邊,熱息羽毛般令人發痒,為她呈上選擇。
“我下個月回國,結婚還是從此陌路,你選。”
第41章
◎棉花糖融化到一百分◎
回去時, 連雲已經起床了,正在院子裡慢條斯理地剪花。
見到他們一起回來,她沒有絲毫意外, 也沒有多問, 隻是放下東西溫柔地問:“吃早飯了嗎?”
沈清央頂著做壞事被長輩發現的心虛,走過去幫連雲抱花:“吃過了。”
海灘邊有咖啡店,日出之後開了門, 她在裡面買了一杯熱咖啡和一個牛角包來冷卻通宵之後加速的心跳。
“好。”連雲摘掉手套摸摸她的臉,笑道, “快去機場吧,不然來不及了。以後休假了有機會再過來玩。”
沈清央點頭:“您保重身體。”
回房間將睡衣疊進行李箱,沈清央把床鋪恢復成她使用之前的的樣子, 又四處檢查了一遍,最後靠在門後捂住自己的臉。
耳邊鋪天蓋地是還沒恢復的心跳聲, 衣服上還留有一絲徐行知的氣息,他的出言近在耳畔尤未消散。
好在, 沒有讓她立刻給出答案。
至少還有一個月的思考時間。
“咚咚——”
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
沈清央冷靜下來,打開門。
徐行知在門外,他洗過澡, 換了一身幹淨衣服, 眼皮略抬:“走。”
-
落地北城是次日上午。
沈清央拉著行李箱在停車樓找到徐行恪的車牌號, 副駕駛門拉開, 她躺上去, 整個人都快散架了。
二十多個小時的飛機真不是人坐的。
“怎麼出個差瘦這麼多?”徐行恪伸手調了下空調出風口, “還發燒了, 水土不服嗎?”
“剛去的時候有點。”
“現在呢?”
“已經好了。”沈清央打了個哈欠, 偏頭, “大哥今天不忙嗎,怎麼有空來接我?”
“周六。”徐行恪發動車子,無奈點了下她的頭,“睡吧,到了我叫你。”
沈清央點點頭,抬手發了條信息後便閉眼休息。
素手輕點,徐行恪眼鏡後的餘光遞過去一瞬,瞥到屏幕上一閃而過的灰色頭像。
她隻發了簡單的三個字:[到家了]。
他收回視線,目光平冷。
回到家,沈清央一覺睡到午飯時分。
下樓看到裴亦窩在沙發裡玩電腦,邊玩邊甜言蜜語地誇方琴,把方琴誇得心花怒放,留他下來吃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