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央穿了件黑色襯衫裙,託特包壓得肩膀微疼,她取下來抱著:“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徐行知視線從她雪白手腕仍舊墜著的那條紅玉髓手鏈上滑過:“上午。”
“哦。”
她垂眸:“我都不知道。”
他平聲:“你問了嗎?”
沒有。沈清央輕抿唇:“你加班嗎,要不要回家吃飯。”
“不回。”
“那……”
溫溫緩緩的音色,落在徐行知耳邊:“我請你吃飯?”
他動作一頓,擱下鋼筆:“你有事找我?”
“沒有。”沈清央否認。
安靜了片刻,徐行知合上手裡文件:“今晚有應酬,沒空。”
沈清央眼裡的光微滅,不過也能理解他剛回來有事要忙,於是點點頭:“那我先走——”
“站住。”
徐行知從身後叫住她。
沈清央回頭,見他關了閱讀燈起身,西服外套搭在臂間:“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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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地方,沈清央才明白為什麼徐行知要帶她來。
她記性好,見過的人過目不忘,一眼認出包廂裡正在和別人談笑風生的女人是幾個月之前見過的,天成實業的陳總監。
當時她在這位陳小姐的面前冒充徐行知女友。
“行知。”另外有位三十多歲的男人走過來喊徐行知的名字,眼神微妙地在沈清央身上轉過一圈,“這是?”
徐行知偏頭給她介紹:“星啟的關總。”
關柏言。沈清央腦海中立刻冒出這個名字,還沒等她開口,那位陳總監走過來,揚聲笑道:“好久不見徐總,剛回國就要帶女朋友一起過來,真是半刻也舍不得分開啊。”
聽到女朋友三個字,關柏言極有興致地一挑眉。
“不知道徐總女朋友還記得我嗎,我們見過的。”陳總監妝容精致,隱隱約約透出凌人氣勢。
徐行知扣住身旁人的手。
“記得。”沈清央和顏悅色,順著男人的溫熱指縫合攏,“陳總監,您好,我姓沈。”
陳總監目光掠過二人相扣的手心,笑容不鹹不淡:“沈小姐好記性。”
沈清央依舊維持著淡笑。
包廂陸續來人,一一打過招呼落座。沈清央坐在徐行知旁邊,看見他纖塵不染的袖口,邊說話,修長手指一邊解著銀色袖扣,慢條斯理微卷。
她收回目光,喝了一口服務生倒的寒菊茶。
後面便是推杯換盞的酒局,徐行知應付這種場合一向遊刃有餘,帶女伴的不止他一個人,於是也就沒有人來好奇沈清央的身份。
她安然品嘗美食,隻不過那位陳總監比她想象中更有毅力,端著紅酒杯來找她。
“沈小姐和徐總在一起多久了?”
沈清央裝模作樣想了想:“兩三年?記不太清了。”
“這麼久,怎麼沒有人知道?”她奇怪,“維斯也沒有人提起過。”
沈清央端起紅酒抿了一口,笑笑。
上學的時候愛慕徐行知的女生如過江之鯽,他樣樣都是優秀的,唯獨一點不好,便是對所有人一視同仁,溫和平靜,從無特別憐香惜玉的時刻。
A大最不乏家世成績樣貌都出色的女生,從小眾星捧月,心高氣傲地長大,徐行知的存在,很難不挑起人的徵服欲。
好在她那時和他隻是地下戀,不至於成為眾矢之的。
沈清央放下酒杯,服務生上了每人一份的甜品,她挖了一口,用徐行知之前的說法搪塞:“陳總監忘了,我之前在南京工作,剛來北城不久。”
陳總監笑容一僵,顯然回想起了。
甜品放入口中,檸檬冰格裡填了芒果的夾心,沈清央微頓,手在桌子下面輕輕扯了一下徐行知。
他偏頭,聲線被酒浸過:“怎麼了?”
“你的甜品給我吧。”
徐行知隨手遞了過去。
他的動作太過自然,連原因都不問,那位陳總監至此無話可說,勉強維持笑容離開。
後半程,沈清央得以清淨吃飯,這家商宴餐廳味道不錯,很合她的口味。
隻有關柏言偶爾遞過來幾眼,饒有興致的眼神,見她微笑回應,他不由得揚眉。
這姑娘長得實在不錯,於一群笑靨如花的嬌豔中,更顯得眉眼清麗動人,更別說言談身姿,很挑起男人難以言喻的審美心。
他捏著酒杯跟徐行知嘖了一聲:“難怪你不把嘉瑩看在眼裡,這位沈小姐看上去的確讓人很難忘……”
九點多,飯局結束。
徐行知與關柏言簡單聊了幾句道別,走出去,降溫的風涼浸浸拂面。
往停車位上走去時,沈清央瞥見側門廣場邊有一家奶茶店,她停步:“我想去買杯奶茶。”
徐行知抬手示意她隨意。
奶茶店生意很不錯,沈清央排了幾分鍾的隊才買到,等待制作的功夫裡,她回頭逡巡徐行知的身影。
簌簌夜風中,男人靠在車門邊等她,西服敞著,華燈逆著樹葉罅隙落下,映得那眉眼清晰又深邃。
他低頭點煙,難掩疲倦。
她想起來他才坐了一天的飛機剛回來。
片刻失神,手上已經接過做好的奶茶,沈清央沒要打包袋,走過去插上吸管遞給徐行知:“蜂蜜水。”
清清潤潤的聲線,徐行知抬眼,視線裡落進一截雪白手腕,接著是白皙的臉,淡紅的唇,月光下盈盈如玉。
她穿著一件剪裁精良的襯衫裙,其實也未必有多精良,隻是穿在她身上顯得漂亮。
幾分漫怠:“你喝吧。”
“解酒的。”
“我知道。”徐行知身體姿態放松,“太甜了。”
“應該還好。”沈清央說,“我喝過這家,不是特別甜。”
他夾著煙,神色淡淡,不置可否。
他不喝,沈清央自己嘗了一口,真的還好,應當在他的忍受範圍內。
“那你要什麼?”她問,“解酒藥。”
他偏頭輕掸煙灰:“不用。”
話落到地上,凝成微妙的沉默。
下一秒,徐行知懷裡忽然撲進個人。
他下意識摟住她的腰,如畫般的眉眼晃到眼前,沈清央仰頭:“你不想理我,就直說。”
她席間喝過紅酒,混著蜂蜜水,呼吸之間傾吐熱熱甜香,徐行知無言盯了幾秒。
夜色裡四目相對,沈清央輕聲:“Ewelyn我收到了,好可愛。你是給它做了升級嗎,我覺得它行動似乎更敏捷了……”
掌心扣著纖細一握,徐行知低頭,嗓音喑啞:“你知道我不想聽這些。”
沈清央眼睫微顫,她知道他想聽什麼,然而距離太近,酒氣交織間皮膚溫度上升,她鬼迷心竅:“哥,我能先親你一下嗎?”
一陣風吹過,徐行知指間垂著的火星明明滅滅。
她踮腳,湊上來吻住他的唇,人好似在海底,隨著心口的翕動冒出一連串的泡泡。
如瀑長發被夜風卷起,露出光滑纖長的脖頸。
沈清央貼上柔軟的唇,她以前吻技還可以,是被徐行知教出來的。但時隔五年,難免生疏。
好在他沒有抗拒,任由她舌尖探入含吮他的唇,但也不做回應。
她身體微熱,因為緊張心跳得厲害,腦袋仰得有些累,正準備撤回來時,徐行知忽然掐了煙,俯首扣住她後腦勺。
霎那間變了味道的親吻。
他參與回應,溫柔濡湿的小打小鬧頃刻化為熱烈的,情色意味極濃的掠奪。她被親得喘不過來氣,極度缺氧時分,毫無章法地抓住他的領帶。
身體緊緊貼著他的胸膛。
徐行知騰出一隻手來攏住她纖細五指,帶著她長指穿梭,扯掉了原本挺括規整的領帶。
路邊閃過汽車引擎聲,以及行人結伴的交談。
開闊地帶,即便有樹蔭也不夠隱秘,在後面轎車亮起雪白車燈時,沈清央喘息著把臉埋在了徐行知懷裡。
聽到他蓬勃心跳和微重的呼吸。
鬧市區,真是瘋了。
她覺得周圍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打量著他們。
徐行知單手環著她的背,慢條斯理地說:“的確不是特別甜。”
她一懵,隨即意識到他說的是蜂蜜水。
方才手腳發軟,好在沒有失控到滑掉手裡的蜂蜜水。
沈清央控制呼吸,微繃住臉:“那你也別想喝了,我已經喝過了。”
徐行知喉間逸出一聲笑。
氣氛有些緩解,不再像剛才那樣令人窒息的沉默。沈清央聞聲抬頭,睫毛輕眨:“我現在能說話了嗎?”
他平聲:“我什麼時候封住你的嘴了嗎?”
她頓了下,整理思緒,慢慢開口:“雖然你說不想問了,但我還是想解釋一下。哥,我和你不一樣,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那個時候……我不敢。何況我剛來家裡的前幾年,周圍鄰居的八卦流言就沒有斷過。”
若真計較,不過是人家闲暇時的玩笑,何況誰人能不被背後說。
“我說這些,不是想辯解。隻是想跟你說,是我不好,做事太衝動了。”
不是不知道他對她好,年少時的徐行知和所有天之驕子一樣心高氣傲,愛人也熱烈,恨不得親手為她鋪好未來。
就算不知道他彼時的絕境,她也辜負了他。
沈清央的聲音越說越悶。
她想了很多,她一直在想。
如果隻有虧欠,她可以慢慢還,可是她逐漸察覺,盤踞壓抑在心底的不止是虧欠。
徐行知神情慢慢淡下來,俯眼:“現在呢?”
“現在……”影影綽綽的槐樹下,沈清央低聲:“我發現,我好像還是喜歡你。”
風聲忽地安靜。
月光朦朧裡,徐行知一動不動。
良久,緩緩靠向車身。
夜幕深重,沈清央看不清他的神情,在惴惴不安的心跳聲中,她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
陰影裡的男人終於開口,極慢的語速:“然後呢?”
要她給出海邊問題的答案。
沈清央抿唇:“一定要直接結婚嗎,我覺得太快了,我們能不能先試試……戀愛?”
“不行。”他一口回絕,嗓音懶散。
沈清央一滯,繞繞手裡滑涼的暗紋領帶:“徐行知,你現在特別像那種一點利都不肯讓的資本家。”
二人離得很近,北城十月生寒,上弦月輕飄飄泊入她眸中,像唯一的不凍港。
須臾沉寂。
徐行知唇角微仰,手臂用力,將纖瘦身軀往懷裡帶了帶。
他深深看她:“哪個員工像你一樣,在A和B之間選C?”
察覺到他極低聲線下的溫柔,沈清央眉眼稍動,抬手勾住他的脖頸,溫膩臉頰貼過去:
“哥哥,那你讓讓我。”
第43章
◎那你怎麼補償我◎
她知道, 徐行知一直很吃撒嬌這一套。
以前也不是沒有惹他生氣的時候,他冷下臉的樣子很叫人發怵,不敢出聲。
有一次, 是裴亦過生日。
那年他們剛上大學, 裴亦新認識一群狐朋狗友,叫出來一起過生日,還把沈清央也拉上。
吃完飯轉到KTV, 其中有個囂張的富家子弟,喝醉了酒在走廊裡和人鬧起來, 動了拳腳,KTV老板報警,一群人全被帶到附近派出所。
裴亦不敢給他爸媽和大哥打電話, 沈清央也不敢,最後二人一對視, 找了徐行知。
徐行知大晚上來提人,冷冷瞥了裴亦一眼, 把沈清央帶到附近酒店住了一晚。
他那天當真生氣,一晚上都沒開口跟她說一句話。
直到她在浴室摔了一下,徐行知才過來開門。
沈清央坐在地上, 淚眼汪汪地仰頭看他。
他面色極不好, 但還是彎腰把她從地上抱起來, 連衣服被她的浴袍沾湿了也不管。
“哥哥。”她趴在他肩膀上, 小小聲, “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