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 那道婀娜纖瘦的身影走出別墅紫金銅內門, 步調悠緩朝這邊走來。
不待司機反應,郎思文立刻推門下車,繞到別墅門前, 恭恭敬敬將另一側車門打開, 她低頭柔聲, “BOSS 。”
傅清瑜沒有直接進車入座,優雅步伐停在車門外。
郎思文心底梗了一梗。
大老板抬手按住車門, 眸光沉靜看向她。
郎思文抿住唇, 不敢跟她對視,隻略略偏了偏視線, 接受著她的審視。
傅清瑜依舊穿著色澤鮮亮的長裙, 是最襯這個時節的碧青色,長發被一支翡翠碧玉簪挽住, 眉眼農豔鮮麗,唇角柔和彎起,她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但無聲凝視人時,依舊讓人心底發寒。
郎思文緊緊握拳,無法承受這種壓抑的注視。
她抬起眼睛,主動開口,嗓音細微發顫,“BOSS,我想把楊助理派到行政部,您身邊,還是由我負責處理,好嗎?”
這是她思考一夜的結果。
那些莫名的情愫到底算什麼呢?不過是荷爾蒙上頭讓她失了理智,就算得了他的青眼又如何,她能在波雲詭譎的趙家生存下去嗎?更何況,他的眼裡根本不會有除了大老板之外的第二個人。
她能堅守住的,隻有自己奮力打拼半生的事業。
她本想坦坦蕩蕩把事情告訴大老板,但還是太無能,在心中揣摩好久的話,在此情此景說出來,無端帶了三分難堪。
她擔心被大老板問詢,擔心她以後用異樣的眼光看她,擔心大老板以後用情敵的目光衡量她。
“當然可以。”大老板雲淡風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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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思文小心翼翼抬起眼睛。
她的神色一如既往沉靜溫和。
郎思文無比確定,傅清瑜已經看透她的內心,但她沒有提起任何關於這段綺思的任何一句話。
她很尊重她。
郎思文無聲間松了口氣。
傅清瑜垂眸,語調一如既往溫和,“既然要派走楊淨秋,你一個人便要做兩個人的事情,壓力很重啊。”
郎思文低聲:“BOSS,我可以的。”
“好。”傅清瑜輕輕頷首,沒多說什麼,抬步上車。
.
開完會之後,走出會議室,傅清瑜接過手機,垂眸靜立在原處看郵件。
郎思文跟在她身後,跟著她一起停住腳步,她猜測著頂頭上司的心思,輕聲詢問道:“BOSS,齊炀晚上約您見面,您要赴約嗎?”
在趙孟殊手起刀落處理的一大批董事中,其中就有齊炀的父親齊邵,齊邵現在已經鋃鐺入獄,他終究還是沒能親眼見上傅清瑜一面。
“不用,我晚上有事。”傅清瑜收了手機,淡淡道。
她已經猜到齊炀見他想做什麼,而且她肯定,他拿不出她想要的籌碼。
她沒再跟郎思文解釋什麼,徑直朝辦公室走去。
郎思文跟在她身後,腳步輕輕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她默默看向傅清瑜的背影,良久嘆了口氣。
她清楚意識到,她跟大老板再也回不到從前。
或許大老板還會仁慈地重用她,但她已經不相信大老板還會對她有所真心。
思量片刻,還是低頭給那人發了則消息。
趙孟殊收到郎思文的求職申請時正在李清源家裡喝茶。
李院士住在一棟三層小洋樓裡,院子裡種著幾棵粉紫色的繡球花樹,春風送暖,花開荼蘼。
李清源沏一壺茶,微笑說:“快下午了,你什麼時間接人家下班?晚了點可就不好了。”
趙孟殊在這裡待了一天,除了喝茶便是賞花,其他的任何事都沒有談,李清源有心跟他聊一聊學術,但又被他幾句話岔開話題,他心下了然,便不再講。
他說起向辭熙,“你師母做了一桌好菜,一會兒也把辭熙叫過來,他在這裡沒有親眷,又不會照顧自己,讓他也來飽一飽口福。”
趙孟殊玉白長指摩挲著茶盞,“梁教授倒是給熙熙撥過電話,讓熙熙代為照顧向師弟,現在由您關照他,倒不用熙熙費心了。”
弟子說話一向喜歡拐彎抹角,李清源默默揣摩片刻,也沒想清楚他在打什麼啞謎,他凝神問:“辭熙跟你女朋友有關系?”
趙孟殊淡淡一笑,“也沒什麼關系。”
李清源放下心,剛要說什麼,便聽不孝弟子繼續悠悠道:“不過是追求過熙熙又被熙熙拒絕了而已。”
李清源:“……”
很好,今天他的小弟子是沒有口福了!
到了時間,趙孟殊親自開車到分公司門口接人。
他來得早,抵達地點時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沒有散開,脊背松散靠在座椅上,長指撥開聊天界面。
他跟傅清瑜的聊天信息還停留在幾個月之前。
傅小姐很不擅長談戀愛,上班便約等於失聯,不是面對面見面,她向來是沒什麼話給他聊得。
過了片刻,正式到了下班時間,那道婀娜纖細身影便徐緩自大廈內走出,身邊圍簇著一圈下屬。
落下車窗,他瞧見她米色裙擺隨著淺色高跟鞋蕩漾搖曳。
似乎瞧見什麼,她身形頓了下,轉過臉,輕輕說了什麼,而後撇開眾人,朝這邊走過來。
趙孟殊盡職盡責做一位司機,親自為她打開車門,他今天穿得休闲,並不擔心深城的下屬認出他。
傅清瑜坐到副駕駛,偏頭笑著問:“我這樣打扮怎麼樣?”
趙孟殊早就注意到。
她現在穿的衣衫跟早上出門時的全然不同,優雅沉靜的碧青色長裙換成米色棉麻長裙,那根價值連城的翡翠簪亦換成平平無奇的檀木梅花簪。
她好像盡力把自己往鄰家女孩形象靠攏。
他垂眸沉吟,“老師很關心經濟形勢,而且看過你在經合論壇發言視頻,你是什麼樣的人,他很清楚。”
“好吧。”傅清瑜嘆氣說:“看來我又不能在你的長輩面前留一個溫柔可親的印象了。”
“在趙家人面前都沒這麼注重形象管理,怎麼到老師這裡一反常態?”
“因為你比較在乎你的老師。”她說。
趙孟殊喉結滾動,微微偏移開視線。
傅清瑜還以為自己的撩撥沒有效果,便支起下颌,靜靜望著車窗外旖旎的夜景。
紅燈車停,斜插過一隻修長如玉的手,溫熱的指節輕輕託住她下颌,傅清瑜詫異望向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被輕柔吻住。
終於到了別墅,天色已經黑沉。
趙孟殊牽住傅清瑜的手下車。
晚餐擺在庭院裡。
繡球花樹下,放置一張不大不小的四方餐桌,其上是琳琅滿目的餐食,都是傅清瑜喜歡的本幫菜。
李院士和周教授都很溫和,對待傅清瑜就如同對待鄰家女孩兒,他們是真心把趙孟殊當做自家孩子對待的,家裡書房裡還收藏著趙孟殊少年時獲獎的照片和獎杯。
柔白指腹在少年捧著奧賽金獎獎杯的照片上摩挲,傅清瑜凝望著,不禁露出微笑。
這應該是他人生中最快活的時光。
在那之後的一年之後,陳敏靜跟趙昀和正式離婚,謝有儀攜桑榆入主趙家,他原本還算平靜的生活便被攪弄得天翻地覆了。
傅清瑜看完照片,便小心將相冊放回書架原處,轉過身,便望見李清源溫和而內含威嚴的雙眼。
他站在門口,年到花甲,依舊脊背挺直,頭發染得烏黑,身上年輪的痕跡很淡。
他語氣篤定,“孟殊本來該是一位科學家。”
望向傅清瑜,他眸光深邃,說:“幸好有了你,他也能毫無負擔實現自己的夢想。”
傅清瑜猜到他的用意,溫和含笑說:“老師,我永遠支持他做的一切決定。”
誠然,她很想攀上京頤集團最高的位置,但這不意味著她迫不及待把趙孟殊從至高之位拽下來。
她不會因為自己野心,去幹預屬於他人的人生抉擇。
她對任何人都是如此。
所以,在回程的路上,當趙孟殊告知她,郎思文想要辭職並且拜託他幫她重新找一個新工作時,傅清瑜也隻是微微一笑。
街邊路燈傾灑進車內,她的眸光瑩潤,神色沉靜而溫和,“她是我的下屬,找工作的事情當然要我來做。”
趙孟殊輕撫她面頰,柔和說:“她知道太多事情,離開倒也算一件好事。”
傅清瑜不得不承認趙孟殊比她會安慰人。
正如趙昀和入獄後消失在國內的李敏,郎思文也該隨著傅冕和宋筱竹事件的塵埃落定而消失在大眾眼中。
離開這件事,對郎思文來說,幾乎是必然。
無疑,趙孟殊說到了關鍵點上。
傅清瑜輕輕伏在他肩膀,微微側眸望著清涼如水的月色,抿唇說:“既然她拜託到董事長頭上,董事長不如就幫這個忙,替她找一個好下家,我便不插手了。”
第二日,郎思文的辭呈準時放在傅清瑜的辦公桌上。
傅清瑜沒有望她,更沒有多言,垂眸籤字。
將文件推給郎思文,她抬眸,溫聲祝福,“祝,前程似錦。”
郎思文喉嚨發堵,鼻尖酸澀。
她垂下臉,輕輕說:“BOSS,我永遠不會背叛您。”
這句話並不是保證,而是隱晦的威脅。
她在暗示傅清瑜,她有背叛她的籌碼。
所以,作為前老板,傅清瑜要保證她一路坦途,不然,她自己不能保證會不會因為威逼利誘背叛前老板。
傅清瑜聽懂她的威脅,依舊很平靜,眼底未曾波動一下,唇角的微笑柔和,“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