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昀和凝視她,“剛剛趙孟殊可是幫了你,你現在豈不是恩將仇報?”
傅清瑜柔順垂頸,“他不過也是想控制我。”
趙昀和輕輕點頭,似乎已然動容,兩指微抬,“好,你盡力去做,我會配合你。”
傅清瑜垂眸輕笑,遮掩住眼底一閃而過的幽光。
走廊裡,趙孟殊沉靜坐在真皮沙發上,夜晚巡房的護士默默暗送秋波,他倒是淡然,隻是垂眸不緊不慢處理著公務。
身邊站著樹一樣挺拔的李敏。
這一切,都在那半掩的門縫裡看得真切。
她回身,緊緊關門,將走廊裡的一切聲響都隔絕在病房之外。
感受到一道緊張又蒼白的視線。
她抬眸,是李敏。
傅清瑜隻是望一眼李敏,並沒說什麼。
李敏全身的弦終於松緩。
她抬步走近趙孟殊,高跟鞋聲很輕,幾不可聞。
聲音更輕,幾乎跟溶溶月色融為一體,“董事長,陪我到機場接一個人。”
趙孟殊抬眼,平靜道:“我還以為你心中隻有趙董,沒我這個董事長。”
傅清瑜笑了笑,柔和說:“我心裡當然是有您的,但我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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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心什麼?”他眉目清冷,似乎饒有興致。
傅清瑜微笑著跟他對視,“我擔心,您心底隻有您的父親,沒有您自己。”
直到從機場接到謝有儀,趙孟殊緩緩明了傅清瑜在醫院那一番話的意思。
她要做掉趙昀和,但擔心他阻攔,於是用他自己當理由勸他。
原來,她剛剛在病房裡那一通動情話語,隻是她的緩兵之策。
趙昀和給她設套,現在到了她反擊的時刻。
謝有儀坐在一輛隱蔽的黑色奔馳上,傅清瑜和趙孟殊同乘一輛勞斯萊斯,隔板緩緩上升,隔絕一切嘈雜。
車廂內沉寂如水,唯有月光安靜撒在兩人肩膀。
趙孟殊望著傅清瑜,“我不會為了自己把趙昀和送進監獄。”
為了她卻是可以。
傅清瑜沒懂他的言外之意,移開視線,撐起下颌望向窗外。
視線裡是飛馳落後的樹木,幽靜昏沉的夜裡,霓虹燈閃爍豔俗的光輝。
她沉靜說:“我會自己單獨動手,不用陳家的關系網,全了您的一片孝子之心。”
趙孟殊靜靜看她,唇角勾起柔和笑意,“他都說我是孽子,我怎麼可能置身事外呢?”
他將自己剛剛的話點得透徹一些,“傅總,我記得我曾經說過,我永遠不會站在你的對立面。”
無論你的敵人是傅冕,還是趙昀和。
是你的父親,還是我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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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昀和眼明心亮,不知從何處得知謝有儀深夜入京的消息,他並沒有懷疑到傅清瑜身上來。
傅清瑜剛剛跟他表過忠心,而且確實為他揪出身邊趙孟殊的棋子,就算她想反擊,也不會這麼快。
而趙孟殊就不同。
這個逆子天天盼著他死!
靠在病床上閉了閉眼,趙昀和鎮靜下了決定。
第二天早上,他緊急叫了律師到醫院來,他要將自己名下的所有財產都轉移出去,免得真真如他所預料的那般,等自己鋃鐺入獄,依靠他活得那娘幾個都得喝西北風。
病房裡,律師團身著深色西裝,神色嚴肅翻錄著趙昀和名下龐大的財產公證文件。
仰仗他生存的娘幾個都已經到了醫院,除了陳書,其他幾個還在狀態之外。
傅清姿沒想到還能見到趙昀和,委屈與喜悅在她清秀面容上交錯。
趙昀和沒心情跟她們敘感情,手指點了點首席律師,言語淡淡,“跟她們說說,她們能分到什麼。”
其實跟他立得遺囑大差不差。
不動產歸陳敏靜,私人投資歸陳書,流動資金歸傅清姿。
律師講協議內容講完,三個女人都沒什麼意義,甚至,她們也沒有什麼疑問。
比如,為什麼非要急匆匆分財產?
陳書與陳敏靜對視一眼,心知肚明。
隻有一種原因,趙孟殊不打算繼續忍讓趙昀和,他要親手把生身父親送到監獄去。
一旦趙孟殊出手,趙昀和插翅難飛,所以他隻能一邊引頸就戮,一邊趁自己能做主的時候把財產分出去。
母女兩個心知肚明,卻誰也沒打算勸趙孟殊手下留情,一是趙昀和這段時間做的事情太過把人的情分耗光,再者是,她們很有信心——即使她們說了,趙孟殊一個字也不會聽她們的。
陳敏靜和陳書都是小事糊塗大事清醒的人,這種時候,老老實實接受饋贈才是真的,至於其他事情,且看他們爺倆鬥。
隻有傅清姿一直在狀態之外,淚水漣漣間就多了億萬財產,她很有傲氣的不想接受。
在陳書和陳敏靜在協議上籤字之後,她倔強得梗著脖子不籤,“我跟你在一起,不圖你的錢!”
趙昀和倒也沒逼她,但也不覺得有多感動。
生活闲適的時候他喜歡哄著小姑娘,現在真沒心情,他抬起兩指晃了晃,“好,不籤就不籤。
忙碌一上午,他沒心情再演什麼深情戲碼,讓李敏送客。
等病房安靜了,他撥通傅清瑜電話,“沒事過來一趟。”
傅清瑜在公司開會,接到電話,她暫停會議,走到靜寂無人的走廊,恭敬有禮,“趙董,我馬上過去。”
接完電話,傅清瑜提前離開會議室,由副總代替她繼續會議。
傅清瑜生性謹慎,即使李敏已經告訴她這次行程不會有危險,她還是特意換了一輛從沒有開過的車,走了一條幽靜無人的小道,十分周全到了醫院。
她自己單獨開得的蘭博基尼停下,後面的黑色路虎裡出來四個高大健碩的保鏢,保鏢們陪同傅清瑜到了病房前,才停住腳步。
傅清瑜輕輕抬手,保鏢佇立在遠處等待,她提起笑,推門進房。
律師們已經離開,病房裡唯有趙昀和一人,他闲散靠在引枕上,隨意翻看著一份文件。
望見傅清瑜,輕輕扯唇,“今天早上,我把其他人都安排好了,就剩你一個人。”
傅清瑜沉靜溫婉倒了一杯茶,先遞給趙昀和,趙昀和眼神柔和一些,搖頭沒喝。
他將文件遞給傅清瑜,“不管你心裡想的是什麼,但我手裡的股份還是全部轉交給你。”臨了臨了,他還是很會說一些妥帖話的,“拿著這些股份,希望你未來不會被任何制約脅迫。”
傅清瑜眸光微動,沒有接。
她眼底的擔憂顯得那麼真實,“您是出什麼事了嗎?”
她纖細指尖握住他手腕,妥帖的溫度由手腕發散到四肢百骸。
趙昀和被她打動一瞬。
他相濡以沫的妻子,千嬌萬寵的女兒,都沒有如此關懷他,即使隻是虛假的演戲,但這一瞬也足以讓他動容。
他抽回手,淡淡道:“我曾經把我的父親和大哥送進監獄,趙孟殊把我送進監獄也很正常。”
他凝視她,“我沒有什麼可懼怕的,隻擔心趙孟殊會毀了趙家毀了京頤。”
似乎想起什麼,他微笑,“趙孟殊對經商不感興趣,如果不是被我和趙南浔逼得太狠,他恐怕會一生一世留在美國不回來。”
他當然不會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所以他跟趙孟殊的導師攜手做了一起學術造假案,一同將趙孟殊排擠出學術圈,讓他不得不回國接手京頤。
“清瑜,拿著我的股份,做你的想做的事,不要壓抑自己的野心,你要相信自己,對比我來說,你是個很善良的人。”
傅清瑜一時辨別不出趙昀和的真情假意,不過也沒什麼好分辨的。
協議是真的,股份也是真的,她隻需要握住筆,好好籤字就好了。
見傅清瑜籤完字,趙昀和想起什麼,道:“我給清姿同樣留了一份財產,她沒有收,我把這份財產交給你,你替她管理,不要虧待她。”他溫和說:“敏敏和阿書自出生起就有龐大的家族信託依仗,不收我的錢也可以過得很風光,你這位妹妹可不一樣,財產被你收走,家人也被殘害幹淨,要是沒我這份錢,她恐怕得餓死。”
他拍了拍傅清瑜肩膀,“替我照顧好她。”
傅清瑜垂眸,“我會的。”
臨走前,趙昀和眼睛望著傅清瑜,欲言又止,“……你跟趙孟殊還聯系著嗎?”
傅清瑜猜到他是想見趙孟殊。
他都想殺掉趙孟殊了,他們兩個已經到魚死網破的境界,他現在還想見他。
她輕輕搖頭,柔和說:“我替您聯系他?”
趙昀和幽幽嘆氣,“還是不必了。”
他動了殺心是真的,此時此刻想見見他也是真的。
趙昀和時時刻刻都在憎恨自己的父親,但他自己作為一個父親,卻比不上自己的父親。
當然,作為一個兒子,他也比不上自己的兒子。
如果他站在趙孟殊這個位置,是不會容忍他這麼多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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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昀和被正式逮捕那天下著朦朦朧的雨,但他並沒有直接入監獄,而是因為身體狀況太差,直接保外就醫,住進軍區醫院,被嚴格管控起來。
這是趙孟殊給他的最後一份體面。
尹錚經過急救,已經醒了,他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自己的母親。
溫婉而柔弱的女人坐在床前,輕輕拉著他的手,溫度傳遞到指尖,讓他心尖發麻發軟。
這時,等在病房門口的郎思文抬步進門,冷靜告訴他,趙昀和已經鋃鐺入獄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