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錚閉了閉眼,眼底一片灰暗。
塵埃落定,滿盤皆輸。
最後那一刻,他其實已經後悔,所以並沒有按照計劃慷慨就死,刀鋒距離心髒偏了一寸,那一寸,救了自己的命。
他的怨氣隨著趙昀和勢力的瓦解漸漸散去,在養病之餘,他除了陪自己的母親,最重要的一件事是等待傅清瑜來醫院看他。
趙昀和已經鋃鐺入獄,當初他跟趙昀和的約定已經作廢,他再也不能對傅清瑜造成威脅,他想見見她。
但傅清瑜一直沒有來過。
她向來不在不相關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在兩邊律師團的加班加點下,離婚手續終於在一年內走完,又熬過離婚冷靜期,傅清瑜終於在年底跟趙孟殊齊聚民政局,一起辦理離婚證。
快過年,她穿得很鮮亮,朱砂紅的大衣襯得她眉眼農豔,明眸皓齒,皮膚瑩潤雪白,隻有眼底依舊清冷而沉靜。
年底董事會通過人事任免協議,傅清瑜正式卸任京頤資本CEO,轉年便去深城上任深城分公司CEO。
這是入主京頤集團總部的必經之路。
京頤資本CEO目前沒有找到新的替代人選,於是便如同京頤電子一般,由總部直接掌控。
趙孟殊在車裡靜靜望她一會兒,在她四處觀望找人時,才抬步下車。
“董事長,新年好。”
她還是之前的態度,從容而大方,既不過分諂媚,又沒有刻意與他疏離。
趙孟殊靜默片刻,“新年去哪兒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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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瑜微笑道:“去西疆打獵泡溫泉。”
她已經答應過孫婉了,去年因為離婚失約,今年不能再失約了。
領完離婚證出來,要告別的時候,趙孟殊靜了靜,開口,“你在西疆的下榻地址發給我一份?”
他似乎終於打算打破他們之間的僵局。
置之死地而後生。
傅清瑜笑了下,“好啊。”
垂下眼睛,她珍惜將離婚證放在手包裡,而後垂眸在手機上回消息。
傅清晗回國過年,他約她一起吃飯,傅清瑜斟酌著打字拒絕他。
趙孟殊垂眸,望見她的微信界面,“哥哥”兩個字顯得很是灼眼。
他側臉,無聲移開視線。
傅清瑜回完消息,趙孟殊依舊長身鶴立站在原處。
察覺到傅清瑜的目光,他回眸望過去,淡淡問:“一起吃晚飯?”
傅清瑜微笑著拒絕,“我跟媽媽約好了,一起吃飯。”
趙孟殊斂眸笑了笑,似乎她回家跟媽媽吃飯這個答案取悅了他。
傅清瑜心中微動,想說什麼,手機鈴聲卻響起來,是孫婉的護工。
傅清瑜接起,嗓音變得疏離而溫和,“怎麼了?”
護工望著眼前那位高大儒雅的男人,嘴唇抿著,“傅總,一位姓陳的先生想要拜訪夫人,您看讓他進來嗎?”
傅清瑜猜到是誰,想要拜訪孫婉的姓陳的男人隻有一個——陳鬱文。
“當然可以,他是貴客,讓管家好好招待。”她語調溫雅柔和,含笑說:“隻是可惜我今天要加班,無法親自招待陳書記,你替我向他致歉。”
掛了電話,傅清瑜臉上的笑意消失得一幹二淨。
“是舅舅打擾了你。”趙孟殊靜靜聽完電話,薄白眼睑抬起,顯出幾分認真的意味,沉緩說:“我會——”
“不用。”傅清瑜沒等他話說完便打斷他,她笑一笑,“長輩的事情我們不該摻和。”
既然陳鬱文在,她就不會回家了。
回公司加班也不錯。
第42章 chapter042
陳鬱文站在雕花鐵門前, 身後跟著他的隨身秘書,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穿透葳蕤林蔭, 稀疏落在他身上。
他微垂雙眼, 面容儒雅溫和, 很是耐心等待孫婉的護工打電話請示傅清瑜。
“清瑜同意了嗎?”他溫和問詢, 因為氣勢太盛, 即使語調溫和也顯得屈尊降貴。
護工有些不自在笑了笑, “同意了, 您請進。”
兩側大門徐徐打開, 陳鬱文沉步走入室內。
比起京頤療養院的後山別墅,這裡顯得小了些, 三層小洋房,站在門口, 便能將室內的風景一覽而盡。
孫婉盤腿坐在落地窗前繪畫,身前是一盆枝丫茂盛的鶴望蘭,她專注望著那盆花,耐心描繪。
她很專注, 陳鬱文站了許久她也沒回神, 直到佣人沏了茶過來, 提醒陳鬱文喝茶。
孫婉這才意識到家裡來了人。
她回眸,眼神依舊是清澈明媚的,有些迷惘, “你是……”
很明顯, 她忘了他。
陳鬱文倒是接受良好, 搬著板凳坐在她身邊,含笑道:“我去療養院見過你, 你還叫我叔叔,還記得嗎?”
哦,她記起來了。
孫婉抿了下唇,撇過臉不說話,繼續畫自己的鶴望蘭。
她不喜歡他,這個叔叔看起來很可怕的樣子。
陳鬱文一直沒走,大馬金刀坐在一旁,沉靜望著她,眼底透著說不出的深意。
他威壓太重,客廳裡的佣人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極力控制著動作。
孫婉握緊畫筆,偷偷瞥一眼,見他在看手機,便起身悄咪咪跑到臥室裡去,她記著傅清瑜的電話號碼,委委屈屈說:“熙熙,你對我不好。”你讓我討厭的人進咱們的家!
傅清瑜在交接工作。
馬上調職,她需要把手頭上的工作交接給京頤資本的下一位負責人。
聽到孫婉軟軟的抱怨,唇角微彎,她兩指微抬讓下屬離開。
轉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平城旖旎繁華的夜色。
她含笑說:“你不喜歡那位陳叔叔啊?”
孫婉認真點頭,“他看起來好可怕,你快回來,把他趕走!”她抱緊手機,生怕被外面人聽見。
傅清瑜笑意更深,“不要擔心,我馬上回去。”
她給孫婉出主意,“你現在待在臥室裡,他見不到你出來,自然就會走了。”
“真的嗎?”孫婉驚喜。
“當然。”陳鬱文是何等高傲的人,他怎麼會強人所難?
果然,如傅清瑜所說的那般,陳鬱文久等孫婉不出來,便猜到她的所思所想,喝完杯中的那盞茶,便起身離開。
聽到汽車鳴笛離開的聲音,孫婉長舒一口氣,偷偷從臥室裡跑出來,繼續盤腿坐在窗前畫她的畫。
畫了一會兒,又打電話給傅清瑜,“熙熙,你真厲害,他真的走了!”
傅清瑜笑了笑,“好,那你在家等我,我馬上回去。”
傅清瑜並不把這件事當做一件大事。
她早早就查清陳鬱文跟她母親的愛恨糾葛,也清楚他的執念在哪裡。
隻可惜,當初她母親選擇傅冕。
現在,即使她母親已經失去記憶,性情變得如孩童一般,她還是不喜歡他。
她對這件事,樂見其成。
.
臨近年關,傅清瑜的各種應酬多起來。
由於她即將遠赴深城,集團內部為她舉辦送別宴,這個提議是京頤生物CEO衛齊發起的,傅清瑜跟他並沒有什麼交情,即使在跟趙孟殊做夫妻的時候,她也沒有跟這位CEO有過多交流。
宴請辦在儷宮,聲勢十分浩大。
一整個晚上,傅清瑜都在不斷接受不同人的敬酒。
好在她酒量不錯,晚宴過一半,她也隻不過是微醺。
但也不能繼續再喝下去,她將後續應酬交給郎思文,獨身去二樓包廂裡休息。
包廂裡燃著清苦的沉水香,傅清瑜懶懶靠在柔軟的真皮沙發上,以手支頤,慢慢休整繁雜一晚上的思緒。
窗外紛紛揚揚下著雪,夜色空寂寧靜。
傅清瑜望著雪景,心底憑空生出幾分惋惜。
若是去了深城,就很難看到這麼美的雪景了。
包廂門被輕輕推開。
那人動作很輕,一絲風都沒有驚動。
傅清瑜還是生起幾分被打擾的不悅,抬起眼,細眉微蹙看過去。
是一個陌生男人,穿著簡單的白衣黑褲,很幹淨英挺的模樣。
他端著一杯紅酒,緩慢走進來。
白皙的脖頸因緊張微微泛紅,他望著傅清瑜的眼睛,一瞬間,長而密的睫毛又輕輕垂落,嗓音細弱蚊蠅,“是張總讓我過來的。”
張總是徐之洲的老板,掌管著平城半數的男色生意,他深知徐之洲惹怒傅清瑜,一直想尋機會將功贖罪,這個新男人,便是他將功贖罪的機會。
傅清瑜對此事並不知情。
她直起腰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