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宋筱竹和孟麗都沒有帶給他的感受。
遙遠記憶中,依稀有那麼一個人獲得過他最純粹的喜歡,但他已經強制自己忘記。
孫婉身上,有她的影子。
在京頤療養院住了半年,孫婉逐漸熟悉裡面的一草一木,不想她在後山待的煩膩,傅清瑜開放她走出後山到前山庭院溜達的權限,隻是必須要帶著護工和保鏢。
晚上吃完晚飯,孫婉便去前山溜達,她交了一個好朋友,年紀比她大一些,她喊他叔叔。
叔叔問她,“過幾天榮春堂有一個藝術展覽會,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孫婉喜歡亮晶晶的珠寶,驕矜點了下頭,“我得問問熙熙,熙熙同意,我才能跟你一起出去呢。”
叔叔耐心陪她坐著,聽她說一些稚氣又細碎的話,傅冕便是這個時候到的,目光有些凌厲朝孫婉身邊的男人看過去,孫婉有些詫異轉過臉,望見傅冕。
她不悅抿唇,“你怎麼又來了?”
他總是來這裡,還好她悄悄瞞過熙熙,不然熙熙就不會允許她到前山來了。
傅冕捧出禮物,是一枚晶瑩剔透的藍鑽戒指,“送你的禮物。”
孫婉彎唇,有些高興地想接手,坐在身邊的叔叔驀然開口,“怎麼可以無緣無故收陌生人的禮物?”
傅冕眉眼冷然,“我跟夫人的感情不是您能比的,我要是陌生人,您算什麼?”
孫婉伸手玩著那枚藍鑽戒指,笑盈盈的模樣,並不管兩個男人為她吵架,護工悄悄伸手揪了揪她袖口,“夫人,咱們先走吧?”
孫婉看了看劍拔弩張的兩個人,提起裙擺,點頭,“好!”
在哄睡孫婉之後,護工悄悄撥打傅清瑜電話,前幾次傅冕來這裡她都沒有告訴傅清瑜,一是沒出什麼大事,再是孫婉嚴厲要求她保密,但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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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傍晚公園那劍拔弩張的一幕,她必須得告訴傅總了!
傅清瑜接電話很快,嗓音輕柔微啞,“母親出事了?”
“沒有。”護工躲在院外花叢裡,壓低聲音說:“傍晚的時候,我帶夫人去前山散步,遇見了陳書記,他跟夫人說了幾句話,然後傅董也來了,傅董送了夫人一枚藍鑽戒指,然後陳書記便跟傅董吵起來了,我趕緊帶夫人回後山,並沒出什麼事情。”
傅清瑜溫柔道:“你做得很好。陳書記是什麼時候開始來得療養院?”
“一周前。”
是她把證據交給陳鬱文之後,他才來得療養院。
她看過陳鬱文的履歷表。
當年,陳鬱文在母親老家做過村官,還在村小學借宿過。
正想著,床邊燈開了。
柔和燈光暈染開濃重的夜色,男人聲音清潤優雅,“要去療養院看媽媽?”
“抱歉,吵醒你了。”傅清瑜重新躺下,在柔和燈光裡,跟他四目相對,她沉吟道:“舅舅這幾天去了療養院,還跟我母親成了朋友,我有些好奇他跟我母親做朋友的緣由。”
“你交的證據裡有那麼一份是關於傅冕強制把母親送到精神病院然後逼瘋她的報告,他可能是想實地探訪一下。”趙孟殊平靜道。
傅清瑜點下頭,不再多想,靠在他懷裡,閉上眼睛。
趙孟殊輕吻她額心,將她擁在懷裡。
第二天,趙孟殊開車去了宏大胡同。
陳書正在院裡剝蓮蓬,望見他,有些愣,“太陽打西邊出來啦?”
趙孟殊輕輕頷首,“這段時間表現不錯,我會逐步把你的卡解凍。”
陳書擺了擺手,“別,趙昀和給的更多,你給我花的都是夫妻共同財產,我擔心傅清瑜生氣。”
趙孟殊微笑道:“你在我面前不是挺正常的,怎麼到了清瑜面前,就非要找茬?”
陳書很有理由道:“女人的心思你是不會懂得,我跟她磁場不合,一見她就想發飆。”
趙孟殊:“那就忍著。”
說完,他抬步往書房走去。
陳鬱文已經在書房等著了,邊看文件邊道:“你讓我等了三分鍾,不過鑑於我做的事比較虧心,就不跟你斤斤計較了。”
趙孟殊隨意坐在邊塌上,開門見山,“舅舅,當年那個女人是清瑜的母親?”
陳鬱文默認,“我不會影響什麼,隻是去看看她。”
“她當年懷孕了,那個孩子——”趙孟殊抬眼,眼神冷靜幽邃,直直望向他。
室內一片靜寂,唯有除湿器輕微的白噪音聲。
陳鬱文眼底漫過苦澀,“我不知道,之後,我沒有見過她。”頓了頓,他輕聲:“要不,去驗一驗?”
趙孟殊沉靜凝視他,顯然已經思考完一切,“舅舅,你隻需要合理量刑,把傅冕送進監獄,其他的事,還是維持原樣。”
說完,他抬步走出書房,身體碰到紫玉珠簾,撞出玉石叮當響聲。
陳書還在院子裡,被趙孟殊渾身冷氣震懾到,“哥,你跟爸爸吵架了?”
“沒有。”趙孟殊斂眸,他攥起拳,竭力壓抑,卻無法抑制住心中翻山倒海的情緒。
傅清瑜很警覺,她很快便發現了趙孟殊的不對勁,她沒有說什麼,暗地裡問了趙孟殊的行蹤,得知他去了宏大胡同見過了陳鬱文,她幾乎立刻便猜測出趙孟殊因為什麼不對勁。
她輕輕勾了勾唇,道德感還挺高的。
覺得她有成為他表妹的可能性,他就不敢碰她了。
傅清瑜試著利用這個誤會。
晚上,趙孟殊洗完澡上床時,傅清瑜謹慎躲開睡在裡面,趙孟殊微徵,他躺下,小心伸臂想擁過身邊的人,手指卻被人輕輕避開。
她微微側過臉,裝出一副傷情的模樣,“我們可能有血緣關系,你碰我不覺得惡心嗎?”
第33章 chapter033
傅清瑜沉著演戲, 卻並沒有期待她可以一次騙過趙孟殊,精致柔潤的唇角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
她以為,以趙孟殊的冷靜與缜密, 定然會第一時間察覺她演技的做作, 進而發現真相。
但沒有。
他輕輕抽回手, 一貫淡漠平靜的目光顯出幾分倉促的窘迫, 而後, 他清冽沉冷氣息遠離, 眉眼微垂, “你先休息。”
然後, 他匆匆離開。
傅清瑜擁著絨被,詫異望著他步伐倉促凌亂離開, 收回視線,目光重新落在幹淨齊整的半邊床榻。
她瑩潤漂亮的眼睛裡閃過萬千種情緒。
原來, 他當真了。
她冷靜想。
如果當真,現在真是一個離婚的好時機。
.
趙孟殊乘電梯下樓抵達地下酒窖。
平時,他滴酒不沾,即使是應酬, 也沒有誰值得他屈尊降貴讓酒液沾湿他的唇, 但今天, 他卻想一醉方休。
理智上,他當然知道去驗DNA是唯一的解困方法,是與不是, 一驗便知。
因為不想接受“是”的風險, 所以一直隱瞞。
但她知道了。
趙孟殊沉沉闔上眼, 回想剛剛傅清瑜的神色,那些傷情的神色裡, 是否有一分,帶著對他的厭惡?
深夜,沉園靜寂,佣人都已陷入沉睡中,唯有庭院裡的花還精神綻放,花枝搖曳。
傅清瑜輕嗅著空氣中淡雅的花香,眼眸平靜落在綺麗美豔的玫瑰上,逐步思索分析剛剛頭腦中冒出的那個想法。
有沒有一種方法,她做實陳鬱文女兒的身份,順理成章跟趙孟殊離婚,幹幹淨淨摘清她跟趙孟殊的關系?
她要那麼做嗎?親自出手算計趙孟殊乃至算計整個陳家?
目的僅僅是為了跟趙孟殊離婚。
好像不大劃算。
她承受不起趙孟殊幡然醒悟之後的報復。
傅清瑜攏著披帛抬步下樓,走到底地下一層的酒窖,推開門,趙孟殊果然在裡面。
他似乎有些醉了,眉心緊蹙,闔著眼睛,向來平靜淡漠的眼眸閉上,掩住平日的矜貴疏離,顯得溫潤柔和。
傅清瑜抬步從沙發後繞過去,刻意緩和腳步,輕盈站在他身後。
她沒有吵醒他。
她隻是垂眸,居高臨下看向他。
這個金尊玉貴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男人,原來也有遮掩不住情緒的時候。
在她心中,隻有最懦弱的人才會借酒澆愁。
傅清瑜淺淺勾唇,好整以暇欣賞片刻,才來到沙發前,輕輕推了推他。
在他睜眼望向她前,她的表情又變得關切而柔和,“老公,回去睡吧。”
趙孟殊睜開眼睛漆黑深邃的雙眸,平靜片刻,才認出眼前的人。
眉目如畫、氣質清幽的女人,突然出現在身邊,猶如夢境一般。
伸手,修長微冷的手指輕輕觸她臉頰,淡聲,“你不是覺得惡心,怎麼還碰我?”
許是錯覺,傅清瑜在他雙眼中窺探到一絲委屈。
那情緒很淡,轉瞬即逝,他很快側開眼睛。
傅清瑜指尖微蜷。
他握住她的手,力道很輕,猶如捧著什麼稀世珍寶,垂眸輕輕道:“熙熙,你要跟我離婚嗎?無論你的選擇是什麼,我都會答應。”
他不會讓她也承受這份痛苦。
傅清瑜輕抿唇,“還沒有驗DNA,不是嗎?”
趙孟殊抬眸凝視她,語調很輕,“熙熙,我不會驗,無論結果是什麼,我都不在乎。”隻是,她會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