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尖兒問:“去幹嘛?”
路周不情不願地說:“幫我哥打理生意。”
“那不是好事?”
“的確不壞。”
方尖兒恨不得敲他的腦袋:“那你嘆什麼氣!”
男生目光不經意落在央儀身上,很快挪開:“沒什麼。”
沒什麼。
這三個字讓央儀想到昨天孟鶴鳴說了一半的話。
鬱氣騰騰地往上冒。
兄弟倆都這樣。
一個兩個的,故作高深。她在心裡罵。
這頓飯吃到後面方尖兒被一通電話叫走了。她父母得知這會兒孟總有空,打算去公司拜訪。
方尖兒叫苦不迭。
離開前隻好苦兮兮地跟她說:“冤有頭債有主,我還債去了。”
央儀彎起手指跟她作別。
等人一走,包廂裡就剩她和路周兩個。
Advertisement
起初氣氛還算正常,快結束前,無意間再次提到去澳洲。男生可憐巴巴地看著她,問:“你會想我嗎?”
“會啊。”央儀說,“普通朋友的那種想。”
他笑了下:“你和我哥一樣,喜歡把話限定得那麼死。”
“他會嗎?”央儀是真不知道,所以認真地回想了一下。
她這番回想落在對方眼裡,就是離開不過幾個小時,便互相思念的證據。
到底年輕氣盛,臉上掛不住。
就算嘴邊笑容還沒消失,男生眼底卻沉緩了下來。
他說:“你別跳回那個火坑了。”
央儀一下沒反應過來:“什麼火坑?”
“我哥。”路周說,“你們明明已經分手了。”
不懂為什麼話題停留在這上面就瞬間劍拔弩張了起來。央儀放下水杯,若有其事地看著對面,半晌,她問:“那你覺得哪裡不是火坑?”
我不是,我會全心全意喜歡你。
我和我哥不一樣。
話到嘴邊他卻無法出聲,路周承認,他哥的話對他產生了影響。他沒辦法這麼輕而易舉地說出曾經的心聲了,因為給不了立場。
他現在算什麼?
怎麼能要求她離開兄弟倆的其中之一,轉而青睞另一個。
他不要臉,總要考慮到她的臉面。
況且,就算和他在一起,她能得到什麼?
虛無的喜歡嗎?
架構在空中樓閣的愛?
他啞了火,隻好說:“他現在想趕我走就是還在意我和你認識這件事,他明明嫉妒得要死,卻在你面前裝雲淡風輕。他是什麼人你早就看清楚了,你確定這樣的男人以後不會發作第二次第三次嗎?”
“我不確定。”央儀也有些惱了,“但我又沒打算復合。你們兄弟倆是不是都有臆想症啊?”
路周冷著臉堅持:“那你保證你不會和他在一起。”
“我為什麼要保證?”央儀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他咬了下牙:“你不敢。”
央儀被這種奇怪的氛圍弄得肝火一下冒了起來。
她反問:“就算我敢,我憑什麼向你保證?”
是啊,憑什麼。
立場。
還是該死的立場。
男生黑沉沉的眼睛盯著她的,像積了烏雲的天,壓了數次的情緒終於繃不住似的宣泄出來。
“因為我喜歡你,一直喜歡你,隻想喜歡你,我等了那麼久終於等到你們分手,現在你轉頭要回去跟他在一起,你想我怎麼想?我等了那麼久算什麼?”
字字句句,金石般擲地有聲。
但他質問的語氣太像正牌男友了,像到讓人忍不住生氣。饒是央儀這樣的好脾氣都不由地蹙眉,她深吸一口氣:“你怎麼想是你的事,我從來沒有答應過你什麼。況且,我就沒有你們倆之外的第三個選擇了嗎?我欠了你們家嗎?”
想到他離開後,她或許會和他哥重歸於好,又或許有其他新歡,總之那個對象不會是他。
路周用力將杯子放下:“我答應去澳洲就是為了你!”
央儀冷冷回敬:“那是你自己的選擇,犯不著給別人扣帽子!”
“我的選擇?我被逼的選擇!”
“是我逼你了,還是他逼你了?”
氣氛無聲冷了下來。
央儀起身,叫來服務員買單。
隨後將掛在衣帽架上的包和外套收好,頭也不抬:“你冷靜下,我覺得你今天有點失常了。”
她的情緒收得很快。
路周頹然地想,一定是對不在乎的人才會這麼收放自如。他從來就沒真正走到過對方心裡。
他哽咽,聲音不知怎麼變得暗啞:“姐姐。”
收拾好東西,央儀終於分給他一絲眼神,很短的一瞬,她的表情很冷淡。
“我想到還有事,就先走了。”
他又喚了一聲。
女人纖細的身影甚至未作停留,徑直消失在了門後。高跟鞋聲和落在身後的那場臺風一樣,越來越遠。
周圍喧囂一下漫了過來,將沉默坐在包間裡的人襯託得格外落寞。
路周想,搞砸了一次又一次,他又輸了。
***
處理完公司的事,孟鶴鳴抽空接待了方尖兒的父母。
對方是為了還之前的人情,特意飛來的榕城。
要是放以前,這樣的事同樣不少,孟鶴鳴不會人人都見。但方尖兒和央儀親如姐妹,孟鶴鳴不會將她劃入“其他人”的社交距離。
隻是沒想到,方尖兒本人也來了。
她今晚,照理應該出現在和央儀的飯局上。
至於現在飯局上還有誰。
孟鶴鳴松了下領結,露出危險的神色。
小兔崽子。
九點多,管家發消息來告知:小少爺回家了。
孟鶴鳴看了一眼,沒再管。
這之後,他花時間處理完因為客人拜訪而延遲的公務。一直到十點多,手機上也沒有新的消息出現。
原本以為央儀回去會跟他說一聲的。
看來,自己還沒有這個待遇。
失落在偌大的辦公室裡蔓延開來,他第一次覺得這間辦公室過大,情緒都難以填滿。
他提起座機撥了通電話,隨後,直升機在頂樓聽命等待。
這個點,飛行員疑心聽錯了消息。
怎麼會要突然飛澳門。
再晚一些,除卻賭場,應該沒有什麼營業場所還是開著的吧?
或許就是去賭場銷銷金呢。
畢竟他不是有錢人,不懂他們的紙醉金迷。
果然,五分鍾後男人出現在機艙。直升機一路直飛,最終停在某座知名賭場的停機坪上。
隨行的除了他這個飛行員,還有一位助理。
下機的時候,助理在和老板說“還是在上次那個地方等您。”
金碧輝煌的包間內。
談女士饒有興致地看著突然來訪的人。
綠絨桌布上砝碼堆積如山,談女士點一杯茶,淡淡地笑著:“我以為你不會喜歡這些娛樂活動。”
“確實不喜歡。”孟鶴鳴開門見山,但因有事求人,他大方地兌了一桌砝碼,這是他的誠意。
輸了兩把後,他開口:“有點私事想要請教。”
賭場生意是第二任丈夫的,談女士本人並不熱衷,聞言手腕一翻,請他到旁邊茶桌上說話。
“誠意已經收到了,希望我能幫得上忙。”
孟鶴鳴從善如流。
隻是半杯茶下肚,他仍未置一言。
上次因為談女士的一番話,他想通了一些事情。此刻坐在這,他心裡有著幾分自己都不確定的迷惘。
怎麼會求人求到澳門來了。
對方還是被他害死的、孟鶴群的母親。
“大哥的事,我先說抱歉。”
他這麼開口,把女人嚇了一跳。她淡然的面容微變,問他:“這怎麼說?”
遭人白眼不是今日便是明日,孟鶴鳴不為自己遮掩,將過去那件事娓娓放到了明面上。
他坦蕩得讓人驚疑。
女人在這番講述裡神思恍惚,末了聽他致歉:“所以大哥沒來得及搶救,裡面有我很大的關系。”
她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
孟鶴群是她親生兒子,如果是她,當時的選擇也一定是包庇自利的。但以此來責怪對方是殺人犯,她同樣做不到。救一個,等於殺另一個。
何況那是人家早就匹配好的心髒。
這些年養出的寵辱不驚在這個時刻很好地幫她掩飾了情緒。即便如此,她還是冷著聲音說:“你告訴我了這件事,還期待我會幫到你嗎?”
孟鶴鳴斂眸:“至少我心安。”
他身上一樣有孟澤平的影子。
但卻讓她討厭不起來。
她想,或許本質上,他們不是同一類人。
他是一個正常的、有七情六欲、懂愛恨嗔痴的人。
談女士微微嘆了口氣:“你說吧。找我什麼事。”
“你是怎麼發覺——”他頓了頓,仿佛苦惱,而後頗有破罐子破摔的氣勢,“——愛上你第二任丈夫的。”
“……”
愛是詩人的永恆命題。
也是浪漫故事的。
孟鶴鳴坐在三教九流的賭場二樓,聽了一個很人間煙火氣的故事。
其實他今天這一趟稍顯多餘。
因為其間,談女士還諷了他一下,問他:“你看你母親怎麼愛你父親的不就知道了?”
他雲淡風輕地回:“她不愛。”
“或許你的叔父叔母?”
“他們是開放婚姻。”
“你的爺爺奶奶?”
“死的早。”
“……”
談女士不知道怎麼面對這麼一個從小不知道愛是何物的小可憐蛋。想來,能打理那麼大一個產業的人怎麼會沒有自己的難處,上天總不好過於眷顧某個人。
她隻好同他講了講她和第二任丈夫相知相愛的故事,當然,撇除了他已知的那一段。
故事不長,講完剛剛過十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