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雪盈梗起脖子:“不用啊,我也挺能喝的好不好。”
陳謙梵刮一下她揚起的鼻尖:“能一樣嗎?”
她喝的那些闲情逸致的酒,和帶著目的的碰杯。
當然是不同的。
溫雪盈慢慢地笑了:“好吧,你就溺愛我吧。”
陳謙梵低垂著睫毛,看著她五味雜陳的眼,忽然問她:“想活多久?”
“嗯?”溫雪盈因他突如其來的問題愣一下,然後不假思索說,“當然是越久越好,一百歲!”
陳謙梵微笑,說:“溺愛你到一百歲。”
第49章
送骨灰上山, 一路無言。
陳謙梵真正睡著是在回尹家的中巴車上,他沒有想太多,也沒有做夢, 就這麼眯了會兒, 他坐的位置靠後, 窗戶斜開一點縫隙, 空氣裡混雜著冬日灰燼的味道。
醒來時, 身邊沒有人。
一段平靜的睡眠結束,陳謙梵卻在清醒之際, 心髒往下一墜, 然後重重地跳。
溫雪盈是跟他一起上車的,他確定,因為他剛才是牽著她的手睡著的。
怎麼這一會兒就不見了?
陳謙梵環顧一圈, 很快在前面中間位置看到了溫雪盈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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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松下一口氣。
她不在身邊,沒有人聊天。
陳謙梵忽然覺得無所事事, 他平時也不愛關注手機, 隻默默回憶,以前一個人的時候怎麼熬時間的?
沒有印象了。
撐著額,重新閉上眼。
“我剛才仔細想了想,活一百歲好像有點為難你了, 我活90就好。”
她悅耳的聲音再次響起, 他抬頭看。
溫雪盈跟那個哺乳期的女人聊完天, 坐回來, 笑了笑,跟他說, “又交了個朋友~”
陳謙梵並沒有接茬,隻是說:“以後離開我身邊記得說一聲。”
溫雪盈驚訝:“啊?我就去前面說兩句話也要跟你匯報啊。”
意識到他這話說得太小氣, 他很快收拾好心情。
“不用。”陳謙梵揉了揉眉心,下意識握住她的手,抱歉地說,“是我多慮了。”
“剛那個姐姐加我了。”溫雪盈置若罔聞,把手抽出來,忙著回應人家的微信消息,“她說想離婚,我在煽風點火。”
她一臉“你先別影響我”的表情,勢要把這火給拱大的堅定眼神。
陳謙梵沒問為什麼,他感知敏銳,注意到了剛才那位做丈夫的漫不經心,孩子哭鬧他也不放眼裡,這現象叫什麼來著?
喪偶式婚姻?
“他們倆戀愛很多年才結的婚,結果現在還一地雞毛。”溫雪盈一邊打字,一邊說,“戀愛和結婚完全就是兩碼事,我早就知道了。熱戀的時候什麼鬼話都能說,一到要操勞的時候,原形畢露,男人能有什麼好東西?”
陳謙梵略一思忖,附和道:“如果人在婚姻裡失去了自我,的確沒有硬撐下去的必要。”
“我罵男人你怎麼不生氣?”溫雪盈笑了,偏眸看他。
他很拎得清:“因為我沒有覺得被攻擊。”
她笑意更深,“還挺稀奇的,你居然不喜歡小孩。”
“算不上不喜歡。”陳謙梵說,“隻能說對我來說,養育孩子並不是絕對的事。”
溫雪盈說:“那你不會覺得無聊嗎?或者就像很多人覺得,要養兒防老?”
“這想法很過時。”
陳謙梵直言,“如果你的內心足夠富足有能量,不會總想著用孩子來填補什麼。更多的時間可以安排給自己的喜歡的事情。讀書、旅行,自我充實,很多很多。”
說完,他又嚴謹地補充一句:“當然,這畢竟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所以我說再商量。你現在還在學生階段,說這些都為時尚早。”
他簡簡單單告訴她內心想法,沒有再談其他。
要孩子並不是絕對的事。
就像……婚姻對他來說也是一樣。
按照陳謙梵的說法,因為被奶奶逼了一回去相親,遇到了她。
發生了十分懵懂又淺顯的一見鍾情。
因為不夠懂得愛情的組成要素,他隻能說一句“應該是”,然後決定走進婚姻的圍城。
對謹小慎微的陳謙梵來說,溫雪盈算是他的……“意外事故”嗎?
葬禮結束,蔣老師在收拾家裡的時候,陳謙梵過去跟她聊了會兒天。
陳謙梵晚上去飯局,幫她打探一下醫療行業的一些情況,又怕溫雪盈一個人在酒店無聊,找了兩個本地的朋友帶她玩。
兩個女生,他用心很深。
陳謙梵回來時身上有酒氣,沒有和她說太多,也沒有問她去哪兒玩了,因為累了,沾枕就困,但還是騰出手摟住了溫雪盈。
他現在不抱著她,即便再困也會睡不著。
溫雪盈知道他入睡不易,看陳謙梵閉著眼,她笑了一笑,輕輕地說了句:“看來還是喝酒管用,我以前一不開心就喝酒。”
陳謙梵說:“抽煙喝酒都沒有你有用。”
“……”
他手掌撫到她的臉頰上,聲音清潤又低沉:“寶貝,抱抱我。”
掌心的一部分擦過她的耳廓,能感覺到那裡在升溫。
溫雪盈又被他弄得面紅耳赤。
他有時候覺得她不該是這麼容易害羞的人,人為什麼會害羞呢,是因為特別喜歡嗎?似乎也未必,陳謙梵恢復平靜的語氣,問她:“還不習慣嗎?”
溫雪盈說:“因為你平時挺正經的,突然這樣,我確實是有點不習慣。”
他回憶著:“做的時候喊得多。”
“……”好像是的,但是他說這種話的時候要不要帶點表情啊?溫雪盈嘀咕,“這不是沒做嗎?”
陳謙梵:“沒做就不能喊了?”
“……”好羞恥。
這樣憑空的親昵會讓她覺得很走心,有一點無法言傳的違和。
“你喝多了。”溫雪盈拍拍他,催促著似的,怕他下一秒就要講葷話了,就像做的時候那樣。
“趕緊睡吧。”
陳謙梵非但沒睡,還開啟新的話題:“能離得掉嗎?”
他嗓音平淡,鏡片底下目色清清,很鎮定,沒有絲毫醉意。
話裡沒多餘的意思,仍然隻是表示詢問。
“你是說今天那個姐姐還是說我媽?”溫雪盈問他。
陳謙梵睜開眼,看一看她:“你都去煽風點火了?”
“這也不能怪我煽風點火吧,過得不爽當然要離啊,我一向勸分不勸和的。”好像是嫌他說得難聽,她皺了眉。
她忘記了,“煽風點火”不是陳謙梵的評價,是她自己的用詞。
溫雪盈說完又笑了,“寧拆十樁婚,不毀一座廟。”
她挑挑眉,看向他,“我這是替天行道,應該不會遭報應吧。”
他沉默不語。
陳謙梵意識到,她父親對她的影響有多深。
即便到現在,溫雪盈對婚姻的想法也不能說是十分熱情。她有她的考量,有她的清醒,雖然她總是說他理性,溫雪盈自己也不遑多讓,她的表現未必是理性,而是消極,消極的盡頭是破碎。這樣的人看透了規律,所以在感情裡可以做到果斷率性,敢愛敢恨。
一個消極,一個理性。
愛就成了他們之間難以言說的詞匯。
不輕易給出承諾的陳謙梵知道,倘若那一刻來臨,他隻會比任何人都鄭重。
不要草率,要讓時間領著自己參悟,去證明,去慢慢地捧出一顆心。
他摟她更緊了一些,淺淺吻她的額頭,沒有說葷話,說了晚安。
-
回到洛山,期末周來臨,陳謙梵這幾天沒有課程安排,監考了幾場考試,累心勞神。
溫雪盈要結課,比他還忙碌。
學校的24小時圖書館,刷夜的人越來越多,半夜的座位還要用搶的。
防止陳謙梵在這裡陪她受罪,溫雪盈讓他先回去,理由很充分:【你等我,讓我造成愧疚我更著急,一著急就學不進去,我總想著有人在等我,心浮氣躁。】
陳謙梵深諳,即便真的為人父母,過度的管束也會讓小孩子覺得厭煩,讓她不快樂就是過錯。
於是他適當地克制了一下關懷:【快到家給我發消息,夜裡開車注意安全,別忘了打燈,不會停車的話喊我下去。雪天路滑,實在開不了我去接你也行。】
溫雪盈回:【好的老爸。】
陳謙梵:【?】
溫雪盈:【好的老板!打錯字了[尷尬流汗]】
陳謙梵:【沒事】
溫雪盈在電腦上敲了會兒字,旁邊有人坐下來,是伏秋小分隊的周媛媛,跟她打招呼:“好巧啊雪盈。”
溫雪盈抬起迷糊的眼,“昂,困死了,你怎麼還有作業?”
周媛媛說:“有節選修的論文沒寫,你呢?”
溫雪盈有點崩潰地伏到桌子上,說:“我也差不多吧,deadline明天中午,到現在才寫了個提綱,真是救大命了,也不知道我這個拖延症什麼時候能治好。”
周媛媛笑:“我之前看到別人說,有拖延症說明這件事你有信心能做好,不拖延的人是根本不敢拖延。”
溫雪盈:“謝謝你給我帶來一點蒼白的安慰。”
周媛媛坐她旁邊,安靜地寫了會兒東西,忽然想起什麼,她問溫雪盈:“你真結婚了啊。”
“真結了啊,”她漫不經心地看著文獻,“咋了,還想撮合我和小土狗?”
“小土狗?”
“啊,沒誰,怎麼了嗎?”
“你老公做什麼的啊?”
周媛媛是她的同門,溫雪盈和同門基本不會保持特別密切的關系,倒不是性格不合,純粹是身份問題,所以沒跟她說過很多陳謙梵的事情。
但是因為她之前戴過一段時間婚戒,所以在同學面前也沒瞞著。同專業研究生的圈子不大,有什麼八卦消息不脛而走。
周媛媛好奇這事兒也不奇怪。
溫雪盈說:“老師。”
“你怎麼找個三十多歲的老師啊,你倆怎麼認識的?”
“相親認識的。”
周媛媛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而後聲音又低了低,“你知道嗎,有人在背後說你。”
溫雪盈眉心一擰:“說我什麼?”
“說你……其實不是結婚了,是被包養了,因為你都沒發過你老公的照片,但是動不動秀一秀花啊戒指什麼的,而且看起來很有錢。”
“放屁!我有錢是因為我本來就有錢。”
還好圖書館大廳背書的聲音很大,沒讓她這一聲太過突兀:“哪個狗東西說的?”
周媛媛搖頭:“我不知道,可能是哪個男的傳出來的,因為我那天打聽了一下,聽到說什麼是王老師的學生,你想想王老師有哪個學生追過你嗎?愛而不得就毀掉也是可能的。”
王老師是院裡的年輕教授,劉洋的學生,跟她也算是半個同門,兩個老師的學生經常一起給老師幹活,做調查,或者聚餐之類的。
有是有的,對她示好的男生不算少,想了半天,溫雪盈都不知道要瞄準哪一個。
周媛媛看她電腦一片空白:“诶別想了,你趕緊寫吧,怪我多嘴。”
“……”
溫雪盈回過神,又快速沉浸到作業裡。
默默生氣,做美女真難。做一個有錢美女更是難上加難。
怎麼就有那麼多酸黃瓜呢?
她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過了零點了,外面果然又飄起雪。
停車仍然是個技術活,但是她沒給陳謙梵打電話,因為剛剛給他發了消息,他沒有回。
但是回到家裡,廚房和餐廳的燈還亮著,隻有兩個燈泡在發光,所以家裡看起來算不上亮堂,但是淺淺的光線很溫暖。
溫雪盈慢慢地脫了外套,往裡面看,做出輕嗅的動作,聞到鍋裡的香氣。
陳謙梵正好做好了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