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要星星月亮,他隻想把彩虹帶回家。
第48章
第二天還有出殯和告別儀式, 兩人吃完飯就回了酒店。溫雪盈剛進門就發現來了例假,趕緊吃了粒藥預防疼痛。
陳謙梵疲憊地抱了她一會兒,見溫雪盈連打了幾個哈欠, 他拍拍她的肩膀, “先去洗澡。”
溫雪盈沒動彈, 手隔著薄薄衣料碰在他的腹肌上, 雖然很虛, 打不起精神,也不忘揩油的機械動作, “我要再陪陪你。”
陳謙梵提醒:“一會兒我硬了, 你又要手忙腳亂。”
“……”她蹭一下坐起。
他閉著眼笑,不用看也能感受到她沉默之中的小小羞恥:“去吧,今天自己洗。”
陳謙梵聽著她進浴室的腳步聲。
然後是窸窸窣窣地脫下衣服和首飾。
繼而耳邊傳來水聲。
突然水聲又停了, 她腦袋伸出來,聲音清清脆脆, “看在今天特殊情況, 我可以伺候你洗。”
陳謙梵不緊不慢,“你伺候我,我一樣會硬。”
“……”
花灑的水聲比剛才更大,好似流露出羞憤。
他很困, 但是睡不著, 隻是走神, 心思雜亂, 真的像毛線球,一個一個捋清了也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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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謙梵已經挺長一段時間處在這樣的狀態裡了, 這種感覺很折磨人。
就像回到研一的時候。
哪怕陳謙梵已經過了備受煎熬的年紀,不再需要人開解了, 他依然會記得尹老師對他的陪伴。
因為睡眠障礙怕影響室友,有一段時間陳謙梵搬出去住,正好在老師家附近,他在樓下散心的時候看到了導師。尹老師把他喊過去問一些事,譬如為什麼最近總是打卡遲到,晚上三點才從圖書館出來。
陳謙梵起初也不願意多談,到後來才慢慢地提起他的睡眠障礙,尹老師給了陳謙梵一個任務,就是每天幫他遛狗。
一條隕石邊牧,剛剛一歲的小崽子,陪了他三個月。
他說喜歡的話可以帶走,他回答,我不必帶走。
如今想起恩師,能記得的不是什麼長篇大論的心得,隻是陪伴。
而給人會心一擊的,總是那些隻言片語的點撥。
他還記得,老師最喜歡的歌是《沉默是金》,最喜歡的書法是《蘭亭集序》,平生愛好就是太極和練字,偶爾下棋。在公園廣場,以水為墨,一句倒寫的“俯仰之間,已為陳跡”拓在他記憶的灘塗上,永不幹涸。
王羲之想的是“向之所欣”,陳謙梵錯以為的卻是人生憾事。
開悟就在這陰差陽錯的領會中。
背後假山上的潺潺流水,清清淌下,有如一段平穩向前的前途。
人到成年,脫離了父母,開始天南海北的求學路。
因緣際會的一生,會與許多人有牽扯,但並沒有多少的人值得讓你說出一句: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我。
能從萍水相逢的長者身上習得一點謙遜豁達的秉性,這都是緣分的成全。
溫雪盈洗完澡出來的時候,陳謙梵的手機響了。
他睜開眼,看到是楊曉航打來的電話,對方問他:“明天告別式結束要不要一起吃個飯?帶上你老婆。”
很熱情。
陳謙梵時至今日還是有著遊離在人群之外的疏離感:“改天吧,我這兩天沒睡好,以後還有機會。”
“真不去?”
他說,“等你的婚禮紅包,早點休息。”
掛了電話,他正打算抽根煙,溫雪盈在身後問:“同學請你吃飯?幹嘛拒絕啊。”
陳謙梵回眸看她:“很熟悉的人,少吃兩頓飯沒什麼大礙。”
說的也是。
她應了一聲,擦頭發。
他又改口:“或者你想去,我把話再圓回來。”
她搖頭像撥浪鼓:“我有什麼想去的。”
陳謙梵輕輕放下煙盒。
她無所謂說:“你抽唄,我又不嫌棄你。”
溫雪盈洗幹淨了,往床上一跳,趴著玩手機,小腿翹著:“不過你朋友還挺有意思的,都會跟我說你以前的事,你自己都不說。”
雖然嘴巴還沒有到噘得掛油瓶的地步,但是這話講得自然是要人哄的了。
“你想要聽什麼事?”他又開始一板一眼。
她不說話,晃晃翹起的腿。
陳謙梵把手機遞過去,“你看吧,我去洗澡。”
他的手機停留在相冊界面。
意思是,給你翻翻我的以前照片,想聊什麼就問我。
溫雪盈笑笑:“照片有什麼好看的,要看就看微信。”
陳謙梵滿不在乎:“都行。”
她當然沒看微信,翻閱半天,問題多多,“你還學過鋼琴啊?”
看著他大學彈琴的照片,看起來像是班級的演出。
“小學學的。”他洗完澡回來。
“怎麼不彈給我聽。”
陳謙梵:“琴在我奶奶那兒。”
“情人坡的視頻你居然還留著?”她又翻到當年在表白牆引起一系列小轟動的視頻,別人拍的,距離遙遠,居然被他偷偷保存了。
他交代說:“生活裡的一點一滴,我都喜歡留著。”
所以跟他有關的視頻,順手就存了。
溫雪盈鼻子出氣,哼一聲:“你應該說:我們的一點一滴,我都留著,真是一點都不會說甜言蜜語。”
陳謙梵摘下眼鏡,面容清雋,模樣柔和,看著她時滿目真誠:“如果有一天,你發現這不是真相,我現在的話就是給你的失望埋下種子,何必為了甜言蜜語搞欺騙?”
“……”溫雪盈敗退。
一如既往的,冷酷但是誠實。
他笑著,哄她不用言語,用親吻,舔舐。
手掌輕輕撫她抽疼的小腹。
困,但是還想親她。
關了燈之後,陳謙梵在黑暗裡託著她的臉頰,指腹輕輕碰在她的唇上,眼見他要壓過來,溫雪盈別了下臉說:“今天好累呀,我先睡好不好。”
“你睡你的。”陳謙梵說話聲音還是冷靜,但語氣倒是莫名有種低頭的渴求,“不回應可以,但是別躲我。”
“……”溫雪盈腹誹:蒼天啊,明天一定要去網上搜索,老公太粘人怎麼辦?
-
第二天告別儀式,殯儀館來了更多的人,漫長的儀式結束,遺體送去火化。
等候的時候,陳謙梵和溫雪盈坐在大廳裡,百無聊賴地看著掛在角落的電視機,直到旁邊傳來嬰兒尖銳的哭聲。
兩人同時往後一排角落看。
一個女人抱著寶寶,要喂奶,不得已地拉開了羽絨服的拉鏈,她看看四周,想找個清淨的角落,但是到處都是人,連廁所都在排隊。
女人稍微背過身,靠著牆角。
陳謙梵第一時間解開了大衣的扣子,不過作為異性,這種場景怎麼開口都很難堪,甚至連往那邊多看一眼都尷尬。
溫雪盈起了身,“我來吧。”
她把自己的外套脫掉,再把陳謙梵的穿上。
她淺咖色的呢大衣罩在女人的身上。
女人驚訝一抬頭:“謝謝啊……”
溫雪盈在她旁邊坐下:“你是尹老師親戚嗎?”
“我老公是。”
“他人不在?”
“嗯,他跟朋友在外面說話呢。”
“……”溫雪盈默了默,不知道說什麼好。等孩子喂好奶,她伸出手指頭逗了逗粉雕玉琢的小可愛,又跟女人聊了兩句,問男孩女孩和小名生辰之類的。
她逗小孩的聲音被陳謙梵聽見,她坐回去,他便問:“你喜歡孩子?”
溫雪盈說:“就那樣吧,尬聊一下嘛。”
她說完。
兩人都沒話了。
這個話題引起尷尬。
不少人問過他們有沒有孩子,還有不少莫名其妙的催他們趕緊生一個。
但是溫雪盈和陳謙梵都沒有正面提過這個話題,兩人都不是很執著於孕育新生命的人。
她默了默,問他:“你呢。”
陳謙梵說:“生下來就能十歲的話,我可能會考慮喜歡一下。”
這話戳中她的笑點,加上他的表情太過於一本正經,溫雪盈大笑說:“要是生下來就直接考上大學才好,青春期還是太叛逆。”
溫雪盈說完,又回頭瞄了一眼那個哄孩子的女人。
她丈夫過了會兒才回來,一看就是甩手掌櫃的樣子,站在旁邊抽煙也全然不顧老婆孩子在場,煙燻火燎,被女人不耐地掸了掸。男人全無察覺,靠在牆上玩手機。
這場面真挺讓人觸目驚心的。
她不是不想看,是不敢再看,速速縮回視線,又正好撞上陳謙梵平靜無波的一雙眼。
溫雪盈不想再說這個話題,把眼睛低下,腦袋裡閃過一些妊娠紋啊,產後抑鬱什麼的……
又要再次追溯到那天殺的兩百萬,她喜滋滋拿房的時候哪想過這些啊,不過被推到了某個人生節點上,有些世俗意義上的人生進度就不得不開始推進了。
“我媽……她有點希望我明年生個孩子,說明年龍年嘛,生的小孩好還是什麼,我也不太清楚。”
溫雪盈說得聲音很低,頭也埋著,嘟嘟哝哝像個小孩。
情緒高不高漲顯而易見了。
陳謙梵看穿了她的心思,直言道“他們有他們的期待,我們有我們的節奏。必要的時候會開會討論,不用提前焦慮。”
他低眸看她,又添一句:“最後結果一定取決於你的意願。”
溫雪盈一愣:“討論……什麼?”
陳謙梵認真地說:“是要一個孩子,還是我——”
在後面的話說出口之前,他餘光裡走進來一個人。陳謙梵偏眸看過去,然後就頓住了視線。
他沒把話說完,起了身,跟溫雪盈低低說一句,“認識的人,過去打聲招呼。”
“哦……”她訥訥挪眼,看到一個面容儒雅的男人,看起來比陳謙梵年長個幾歲。
陳謙梵過去,跟對方握了下手,臉上帶點社交笑容。
看起來認識,但算不上熟,然後陳謙梵遞了煙。
她見過他跟什麼什麼董事長們碰面,見過他和老同學社交。
陳謙梵總是淡淡的姿態,雖沒有矜傲,但也不表現得多麼熱情。
不知道他跟學校領導碰面是什麼姿態,但溫雪盈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麼笑。
原來他有滿分社交技能,懂得跟人熱絡之道啊,溫雪盈默默地想著,又去看那個男人的模樣。
對方看起來對他也很尊敬,兩人談了幾句,互遞了名片。
十分鍾之後,蔣老師領完了骨灰。
回去的路上,她問:“剛剛那個是誰呀。”
“一個院長。”說著,陳謙梵把男人的名片輕飄飄地遞給溫雪盈。
她看到一些字眼:臨終關懷醫院xx主任,醫療養護、品牌連鎖……
溫雪盈眼睛一亮,倏然領悟到這場社交的重要性,高興到結巴:“那,那我是自己聯系他嗎?還是……我怎麼說?要提你嗎?”
陳謙梵說:“不用,保管著就行,今晚一個飯局,我先替你去探一探情況。”
必要的時間要留給必要的人,所以不用虛與委蛇的老同學就可是稍微往後靠。
他說男人多,怕她覺得不舒服,所以等改天有機會再帶上她。
溫雪盈連連點頭:“那我等你好消息。”
陳謙梵輕輕一頷首,又看看她,臉上帶點溫存笑意,很寵愛的目光,說:“以後有什麼交際和應酬由我來,你負責賺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