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下班二十分鍾了。
診室門口都沒病人了,溫雪盈找到廖琴的辦公室,發現門關著。
她以為她人不在這兒,正準備換地方找,裡面傳來了女人和女人說話的聲音。
廖琴的聲音穿透力還算強,溫雪盈隔著門聽了個大概,她說的是:“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我是不可能和他離婚的,他也不可能在你身上花太多心思。”
溫雪盈意識到不妙,眉心緊鎖,一下把門推開。
繼而便看到了坐在廖琴旁邊,病人的板凳上,一個和她一般年輕的女人。
女人也望過來。
溫雪盈冷冷問:“不是下班了嗎?怎麼還問診?”
廖琴肉眼可見的慌張:“你先出去。”
女人打量著溫雪盈,笑問:“這是你大女兒?長得果然挺美的,不過跟你們兩個都不太像啊。”
廖琴說:“雪盈,你出去!”
溫雪盈置若罔聞,走到那個女人面前:“你是溫哲的小三?”
她太尖銳,聽得對方一個恍惚,臉色難堪,一下子沒想到怎麼作答。
“多久了?”溫雪盈又問。
女人被她這個氣勢逼得笑了:“有沒有聽過一句話,不被愛的才是——”
溫雪盈毫不猶豫一巴掌甩她臉上,“問你話呢,搞在一起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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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溫雪盈真沒想到她媽就讓人這麼騎了臉, 還悶不做聲,一臉讓人窩火的樣子。
那一刻,她不光是想扇面前這人, 她想把整個地球都炸了, 泄憤的巴掌隻能讓這個女人承受了。
對方被這脆聲的耳光打懵了, 一時沒回過神, 等她再梗著脖子衝著溫雪盈:“要怪就去怪你爸啊!你去問問他當初為什麼要騙我——?!”
溫雪盈發麻的掌心還沒消疼, 二話沒說又是一巴掌讓她住了嘴:“我一般不針對女的,但是你自己蹬鼻子上臉送上門來, 你不是欠收拾是什麼?溫哲要是在這裡我都懶得抽他, 我他媽直接一刀捅死他!”
溫雪盈說到一半,被匆匆衝進來的溫雨禎拉住。
溫雨禎嚼了一口香腸,不明狀況地左右看看, 看看情緒激動的姐姐,又瞧瞧低頭沉默不語的廖琴, 大概就知道什麼情況了, 口齒含糊地說著:“嘛呀嘛呀,怎麼還打起來了……”
她伸展開兩條胳膊攔在兩個人中間,上下揮著,“停停!停!姐姐!”
“別攔著我!”
溫雪盈的氣還沒發出去, 那女人見母女三個都在, 要挾的話也不敢再說了, 提著包趁亂逃出了門。
溫雪盈又去看低頭沉默的廖琴, 略一沉吟,她問:“你這是幹什麼呢廖女士?你就這麼坐著讓人羞辱?你怎麼不打她啊, 拿出你對付我的勁啊!你打她啊,你就任由她欺負你?!”
廖琴低壓著聲音, 無地自容一般說:“太難看了,不要鬧大,你嚷嚷那麼大聲,一會兒隔壁都聽見了!我在單位怎麼混。”
“你就隻會窩裡橫,從小到大。”
溫雪盈說:“我真是搞不懂你圖什麼,你想找個人養老還有我跟雨禎,溫哲到底是什麼東西給你下了迷魂湯,你還沒有意識到嗎他根本就不愛你,他早就不愛你了!今天來挑釁的是這女的,明天還有下一個,你——!”
她話沒說完,身子被踉踉跄跄往外推,哽了一下,聲音就斷了。
很快,她被溫雨禎推到門口。
緊接著,診室的門被“砰”一聲關上。
“……”
低溫的走廊隻剩下姐妹兩個。
溫雨禎拍拍她安撫:“好了好了,姐你先冷靜一下。”
見溫雪盈別到一旁的眼睛紅了紅,溫雨禎撫她的動作稍稍停滯,她愣了片刻:“那個、你現在開不了車了吧,要不我讓姐夫過來接你,我跟媽打車回去。”
溫雪盈轉過臉來瞪她:“不許給他打電話。”
“好好我不打。”溫雨禎默默收回手機,“我不打我不打,你消消氣……”
溫雪盈甩了她的手往前走。
溫雨禎沒跟上,隻是看著她的背影。
溫雪盈走了兩步,又轉過身,聲音碎碎的:“你把她送回去,再有人來找茬來告訴我。”
溫雨禎:“要不你別管這事了吧。”
溫雪盈揚聲:“我不管誰管?三個窩囊廢,半夜家門讓人踹了都放不出一個屁。”
“好好好,別激動,”被牽連了,溫雨禎默默望天吐槽,“阿門,我的心好累……”
溫雪盈回到車上,天已經黑了,她開了一路車,還算平靜。
隻不過在路口的時候,她想了想接下來要去哪裡。
溫雪盈以前碰到不開心的事情會立刻去酒吧,一醉解千愁,但她今天猶豫了片刻。
她現在隻想回家。
回到她自己的家。
車速加快了一些,溫雪盈披星戴月地趕回家裡。
陳謙梵在家。
廚房裡有香氣,她一進門就聞到了,但很松軟甜膩,不像是晚餐的煙火味。
聽見外面有動靜,他走出來看了一眼。
溫雪盈在玄關換了鞋,餘光瞥見修長的人影,他沒有系圍裙,穿了單薄的毛衣。
總得說點什麼吧。
她有點想搭話,但是下一秒鼻腔一酸,開不了口。
她稍稍背過身,用指腹揉了揉發酸的眼角,確保那裡是幹涸的,沒有殘留什麼痕跡。
再一轉身,她往前走了兩步,擠出一點勉強的笑,正要出聲:“你吃了什——”
下一秒,就重心往前一栽,不由自主地落入他的懷抱。
陳謙梵攬住她的肩膀,用手掌摸著她的後腦勺。
溫雪盈皺了眉,再難忍住酸澀。
她已經哽咽,但臉上難看的笑還在端著,試圖挽回局面,竭力地平復心情:“我可沒有說我不開心……”
陳謙梵就這麼輕輕地撫著她的後腦勺,另一隻手臂環著她的腰,把人密不透風地攏入懷中。他的身上好暖,正在一點一點地消融掉她帶回來的冰雪氣息。
他什麼都沒有問,隻是平心靜氣地告訴她:“是我想抱你了。”
他一說完這句話,她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不受控制的。
他是如此的敏銳,洞察到她微妙的不安和脆弱。
委屈、動容、痛楚,交織在了一瞬間。
“陳謙梵……”溫雪盈聲音輕微地顫抖著。
“我在。”
她抬手,回抱住他的腰:“我明明都已經好很多了,為什麼還要被這些破事折磨得呼吸不過來,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地卷土重來。”
“我明明都快好了……”
“對不起,我也不想總是帶給你負面的心情,我也不想總是讓你為我療傷,可是我……”
“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我真的好難過,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每一個人都那麼無動於衷,隻有我想要改變這一切。”
“可我根本改變不了。”
陳謙梵沒問她發生什麼事,隻是靜靜地抱著她,給她一點依靠。
過了會兒,聽她沒有再出聲,他才說:“你隻要知道,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是你的錯。”
他的毛衣湿了很大一塊,沾滿她的眼淚。
溫雪盈哭到抽噎,不能自已。
她環住他的手臂緊緊地收著,“怎麼辦,我現在不知道要怎麼解決問題了……”
陳謙梵說:“解決不了就先放著,總有落地的時候,千萬不要鑽在裡面。”
溫雪盈沒有說話,她不是很想交流今天發生的事,也覺得,沒有太大必要說了。
一出爛戲來來回回地唱還不到大結局,到底誰還稀罕它有沒有演完啊。
抱了會兒,等她哭聲漸漸平復,陳謙梵用手掌幫她擦一點淚,說:“轉移注意力是很有效的辦法。我在做小蛋糕,要不要試一試?”
溫雪盈從他懷裡離開,她低著頭擦臉,不置可否,“對不起……”
“不用道歉。”陳謙梵握住她發冷的手,將她掌心暖住,牽她到廚房,“減少內疚。”
盤子裡有做好的草莓奧利奧和提拉米蘇。
還有做到一半的榴蓮千層,材料鋪陳在桌上。
陳謙梵帶著她的手,去攪和雞蛋和面粉。
溫雪盈站在他的懷中,對她手中的東西心不在焉,爾後,便聽見他問:“今天求籤的結果怎麼樣?”
“還行。”話題轉換得很快,她還沒有從悲憤中脫離出來,於是答得隨意。
“還會迷茫嗎?”他接著問。
溫雪盈想著,說:“菩薩指點了我一下,能不能辦成還得我自己拿主意嘛。”
陳謙梵微微頷首:“是這個道理。”
他低著頭,下巴稍稍擦在她的太陽穴的部位,青色的顆粒感,弄得溫雪盈痒痒的,男人平緩的呼吸掀動了她的睫毛,讓她情難自禁地陷入在這摩挲的親昵之中。
陳謙梵帶著她,一層一層去鋪平餅皮和奶油。
緩慢輕柔的動作,讓她慢慢靜下心來。
她沒有出絲毫力氣,漫不經心地看著他修長的骨節和青筋蜿蜒的手背。一會兒,一層奶油就被慢條斯理地鋪好了。
“陳謙梵,你說得對……你才是要跟我過一輩子的人。”她忽然有感而發。
如果他們以後有孩子,孩子也有孩子的路要走。
愛人的分量在一個人的命中顯得多重。
陳謙梵笑了,他用手掌貼著她的太陽穴,將她快要低垂下去的腦袋往懷裡按了按,看她眼睛,淺淺一聲:“傻瓜。”
他的聲音在耳側,低沉而蠱人。用微小的甜蜜蓋過她酸脹的心。
溫雪盈也往後看他一眼,彎了彎嘴角,“我今天在想辦一件大事,不過……說出來你肯定笑我。”
她聲音弱下去。
“我什麼時候笑話過你。”
雖然有點不好意思,溫雪盈還是接著說下去:“我當初學這個專業是因為,我想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陳謙梵問:“怎麼執行?”
“我想開那種社會福利機構,安頓老年人的晚年。就像我外婆去世的時候待的那個養護中心,不過後來我去打聽了一下,他們因為盈利不好倒閉了。”
陳謙梵的視線從餅皮重新聚焦到她的眼睛上:“化愛心為晚霞的光輝。”
“嗯,”溫雪盈微微一笑,又顯得沮喪,“不過我感覺好難搞啊,還不知道能不能做起來呢,我是不是太理想了?”
他說:“與人為善的工作是很好的,先不想困不困難,如果你下定決心去做,怎麼樣都能走得通。”
這一晚的甜品進了她的肚子,還有一些沒有吃完的被放進冰箱。
陳謙梵躺在書房的單人椅上看月亮,他最近似乎也沒有太多的心思處理工作,偶爾走神。
溫雪盈跟他擠到一起,很窄的躺椅,她非要躺進來,他伸手將她攬住。
陳謙梵用指腹擦她熱熱的眼尾,溫雪盈閉上眼,已經看不出淚痕。
溫雪盈不想接收任何消息,選擇把手機關機,他便也跟著關了。
她對上他下落的視線,凜冽得像下過一場雪。
“你說,人生有沒有過不去的坎?”溫雪盈問他。
“小的時候總覺得邁不過的坎,考個60分就想跳樓了,”陳謙梵說話語速不緊不慢,“但現在再去看,什麼都不是,對不對?”
溫雪盈感到豁然地點一點頭。
他說:“除了你的想法,你的意識,客觀來看,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
她常常對他三言兩語的點撥感到欽佩。
“他們都嫌你年紀大。”溫雪盈笑眯眯地把下巴墊在他胸口,“不過都被我懟回去了,我很幫你說話的,年紀大也有年紀大的好啊。”
陳謙梵聲音微冷:“到底是誰在說?”
她想了想,“說實話,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當時讓我給你一個不再見的理由,其實我就想說:你太老啦!我不喜歡上年紀的男——嗷。”
她沒說完,腦殼被他敲了一下。
陳謙梵視線清清,但這沉默的注視很是意味深長:皮痒了?
“比你大一點不好嗎?”
他不以為然地說下去,“你恐懼的未知我都提前替你體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