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讀書人的事情怎麼能叫偷呢?!
溫雪盈迫不及待把煙盒拿出來,再往深處找打火機,很順利地摸到,然後將抽屜合上。
下一秒,正當她要再拿桌上煙盒的時候,男人纖長的指探過來,中指的指腹,不輕不重地抵在煙盒上,截住了她的下一步動作。
陳謙梵站在桌前,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他的半框鏡,低頭看著她。
沒什麼表情,就是最深的表情。
溫雪盈露出一副被抓包的羞恥表情,慢慢地豎起一根手指:“就……一根?”
他沒說話。
“寫不出來,我消遣一下可以嗎。”
陳謙梵仍然不語,但緩緩松開了手。
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溫雪盈也沒好意思在他面前放飛自我。
陳謙梵站在她身側,稍稍傾身,聲音磁沉:“有什麼可以幫到你的?”
桌面上密密麻麻的文件被他映入眼中。
陳謙梵微微蹙眉,像是有點看不慣這種不受控的凌亂。
但他沒說什麼。
溫雪盈稍稍猶豫,然後搖了搖頭。
陳謙梵轉而看她疲倦的眼梢:“想在這裡坐到幾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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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
溫雪盈沒什麼頭緒,吐槽似的跟他說。
“我每次做pre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好菜,上課根本不想拿出來展示。想了很久的idea跟別人一比都顯得特別幼稚,我有的時候覺得自己挺不適合讀研的。而且我覺得,劉老師也不太喜歡我,其實他當時是不想要女生的,然後他就每天PUA我,覺得我就是個花瓶,哪哪都做不好。”
她絮絮叨叨說了半天,有點發泄的意思。
真有什麼要他幫忙的嗎?他估計也幫不了。
陳謙梵抬手,輕輕地按著她的腦袋,撥到朝著電腦的方向:“不要讓情緒支配你。”
他沒有再說多餘的話,看著她的紙質稿,問:“選題是什麼?”
“無緣社會。”
“空巢老人?”
她點點頭:“差不多吧,也有空巢青年。”
“問題出在哪?”
“問題是……我現在有點暈字,這個文獻一點都看不明白。”
溫雪盈說著,點了點手邊一篇未經翻譯的德語論文:“天書一樣。”
陳謙梵就這麼站在她身側,視線輕描淡寫地掃過幾行文字,注意到被她用紅線劃出來的段落。
應該就是重中之重了。
他看了幾秒鍾,然後緩慢地出聲:“在進行採訪的過程中,發現無緣死將來會擴大。現在沒有家庭的人到NPO的窗口蜂擁而至……”①
溫雪盈吃驚地望著他。
陳謙梵也瞧她一眼,扣了扣紙張:“看字。”
她點頭如搗蒜:“嗯。”
“代替死者家屬、辦理過世後的各種手續的NPO組織相繼成立。成立8年的NPO,每年的會員都在不斷增加,現在已經接近4千人了。最近,也有人在退休前的50歲時決定入會。”②
溫雪盈好奇打岔,問道:“你還會德語啊。”
陳謙梵說:“碩士在柏林待了一年。”
她更好奇了:“哎我聽說德國考試要求特別的魔鬼,真的假的啊?我有個朋友就在柏林,說三年留學生活讓你的五年變成最難忘的十年,我說你也太搞笑了吧。”
陳謙梵沒有接話,安靜地看著她。
她收斂起嬉皮笑臉的姿態:“……咳,您接著說。”
他對照著文獻,舉重若輕地給她翻譯完了半篇文章。
效率比較高,全程大概七八分鍾。
溫雪盈一邊聽,一邊把他的翻譯敲下來。
結束後,陳謙梵在她側後方的沙發坐下。
溫雪盈見狀,問道:“你明天還有事情吧,不去睡嗎?”
陳謙梵淡淡說:“夜晚是屬於家的,問明天做什麼。”
溫雪盈看他的眼神變柔軟了些。
盡管他語氣稀松平常,卻讓她莫名的在這一刻感受到該死的溫情。
陳謙梵回視,說道:“我不困,你寫。”
她點著頭。
溫雪盈對著電腦強撐了多久,陳謙梵就陪了她多久。
她看起來比他要困多了,最後是打著哈欠把郵件發出去的。
終於闔上電腦,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了。
溫雪盈又回頭看了眼陳謙梵。
他閉著眼,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但眼鏡還戴著,雙腿松弛地疊起,颀長的身子陷進柔軟的沙發中。
溫雪盈正在猶豫要不要喊他一聲。
陳謙梵卻在這時忽然開了口,他說:“文字、學術、知識,是最純粹的東西。”
“……”
溫雪盈略感不解,對上他徐徐睜開的眼睛。
陳謙梵繼續平靜地說道:“每一個人都走了很遠的路才到這裡,努力是不會被偏見抹殺的。
“女孩子做事情更細心,也有韌勁。對學術的態度往往更端正,男生要自傲一些。
“這是我接觸到的學生情況。”
溫雪盈在動容時,眉心會輕輕揪起一個褶。緊接著,鼻腔攢聚一點酸意。
她想,絕對理性大概也是一種魅力吧。
他是在安慰她。
看著他總是無波無瀾的一雙眼,溫雪盈輕輕笑了笑:“謝謝你這麼覺得。”
她沒有急著起身,又靜坐了片刻,問道:“我能再問你一個問題嗎?”
陳謙梵:“你說。”
溫雪盈問他:“你認為……讀研的意義是什麼?”
熬不完的夜,抽不完的煙,喝不完的酒,被批評不完的學術精神。
導致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常常會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陳謙梵想了一想:“世俗層面來看,為了就業,自我提升,一紙文憑,也是價值的證明。”
溫雪盈問:“非世俗層面呢?”
“找到你的思維工具。”他看著她,緩緩地說,“讀研就是站在山頂看世界。”
她微微一愕,幾秒後不可置信地應道:“山頂?可是我很菜,還沒到那個高度吧。”
陳謙梵摘掉眼鏡,告訴她:“不是人類的山頂,是你人生的山頂。”
溫雪盈怔了怔。
她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完全地領會這句話。
也許到了和他一樣的年紀?
也許許多年後在世俗裡泯然眾人,在超市裡挑選性價比最高的奶粉的時候,她也恍惚才能夠想起,自己還有過為純粹的精神世界探索的瞬間,接觸過業界最優秀的學者,見識過這個世界於她而言最寬廣的一面。
“人文社科多偉大,好好珍惜。”
陳謙梵一邊說著,一邊按了按眉心。
他是真困了。
他起身,又問呆在座位上的溫雪盈:“今天也分房睡?”
她愣了下,回過神,小心翼翼看一眼陳謙梵,又小心試探地回答著:“那就……不分了?”
他往外走。
她又說:“但是我睡覺磨牙诶,會不會吵到你?”
陳謙梵頓了步子,回眸一笑:“不試試怎麼知道?也許我睡得沉。”
溫雪盈鼓了鼓腮幫,忽然覺得進退兩難。
他丟下三個字:“過來吧。”然後就去了臥室。
溫雪盈沉默地跟上。
陳謙梵站在衣櫃前,打算換衣服。
她在床沿坐下。
手機裡,時刻監督她有沒有完成任務的溫雨禎又發來消息:【大膽點,open一點,緊張哆嗦容易被退貨哦寶寶^_^】
溫雪盈還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
緊接著又看到她發過來的一條視頻。
視頻的封面是黑色,溫雪盈猜不到是什麼內容。一點開,赫然便看到安陵容侍寢的片段!
男主角的臺詞聲在死寂的臥室裡顯得格外沉重:“朕又不兇,嬤嬤們沒有教過你侍寢的規矩嗎?”
背對著她的陳謙梵,解扣子的手腕都頓了頓。
溫雪盈抱著手機,死死地按著音量鍵也來不及了。
……%#¥@*溫雨禎我跟你不共戴天。
第8章
溫雪盈是個很怕尷尬的人,所以哪怕他沒問,甚至可能都沒有聽清,她也迫切地解釋了一句:“我在看劇。”
陳謙梵繼續不動聲色地脫衣服,語氣平淡地接了句茬:“演的是什麼?”
溫雪盈含糊地應:“我困了。”
他從容道:“那明天聊。”
“……”
她發現陳謙梵這人有個毛病,求知欲非常的強烈。
可是陳教授啊,人有的時候還是活得糊塗點好,不用事事都問個究竟……
溫雪盈再一抬眸,見到他已經脫光了上衣。
陳謙梵背對她站著,身長而挺拔,被水燙的地方已經恢復了。
平時穿著衣服,是個十足儒雅斯文的正經人。
沒想到布料反倒限制了他的魅力值。
衣服一脫,是個熟男,熟透了的那種。
背部的肌肉線條緊實漂亮,一看就是日常會保持鍛煉的身材,在敞亮的燈光下肌膚顯白,誘人深思遐想。
溫雪盈猜他平時一個人睡這裡,大概習慣了隨時隨地換衣服,臥室裡添一個人,也沒想過回避。
眼見他下一步流利地解了腰帶,溫雪盈一副受到不小的驚嚇的樣子,她連忙開口提醒一句:“你要不要去衣帽間換啊?”
所幸陳謙梵沒有要脫褲子的打算,隻是把抽出的腰帶和衣服拿在手裡。
他轉過身去,看一眼她:“適應適應。”
意思是:
適應一起生活,也包括適應他會在她面前脫衣服。
還真是不拿她當外人……
溫雪盈扶著額角,擋住自己有些發熱的臉頰:“嗯。”
“我去洗澡。”陳謙梵說。
“好。”
溫雪盈接完話,陳謙梵卻沒離開。
她低著眼睛,察覺餘光裡的人在靠近。
鞋踩在地毯上,悶沉無聲的。
溫雪盈心髒猛烈地跳著,在他貼近的一瞬間,好似陡然停滯了。
她屏住呼吸,生怕浮出的鼻息掃過他赤.裸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