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要完那波數據就很後悔,盡管受試人表示影響不大,但他感覺劑量已經超出了常人能夠承受的範圍。
“不太行。”季辭直接告知。“但我說不行,你就不要了嗎?”
“副作用很大的啊!”趙奇立刻去摸他的腦門,果然燙手。
“確實出現了神經系統幹擾,多夢、幻視、記憶紊亂,抑制劑目前還能起效,但邊際效用在遞減。”
“你不要這麼面不改色地說出這麼可怕的話……你會變成一個瘋子的……”
搞不好早就已經瘋了!
不然怎麼可能拿自己的腦袋去試驗芯片?趙奇瞪著眼前這個面色平淡如水的男人,長了一張聰明臉,做事怎麼這麼莽。
“當時出了一點事故,那張芯片成為僅存的備用,不能浪費在實驗動物身上。”季辭解釋。
“而且……”季辭忽然笑道,“我們拿到的第一批人體數據,那個讓我們完成了首次飛躍的珍貴實驗結果,女,45歲,你猜來自於誰。”
他臉上的笑容實在過於熟悉,趙奇曾無數次看到過,在每一個通宵達旦的夜,程敏華與季辭廢寢忘食地討論,像兩個不停歇的永動機。
大家都說他是個實驗室瘋子,在他看來,羲和的瘋子另有其人。
“對了,你見到小師妹沒?”趙奇忽然道,“她最近回來了,幫了我很多忙,你要不要和她見一面?”
季辭抬了下眉。
他的神情如此微妙,像天頂畫上被聖光照耀的門徒,柔和沉靜而篤定,有一種即使面對深淵也可以一往無悔的勇氣。
“不了。”季辭笑笑。
“還有件事,”他沒有就著他的話往下說,“你的投資人,也是我找的,此外我個人通過代理人出資了40%,全副身家都壓給了你,老婆本都在裡面,師兄可得好好運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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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遺願
趙奇以為, 季辭的瘋狂隻到“試藥”這個程度,直到聽他說出自己真實的來意。
“你要拆了柳世?”他還道是自己聽錯了。
這跟一個赤手空拳之人,揚言要拆掉一艘航母有什麼區別?就算他是副艦長……
“你不是柳世的副總嗎?”趙奇瞠目結舌。
“所以我最知道, 應該從哪兒開始拆。”
“從哪兒?”
“柳亞斌。”
“不是, 咱為什麼要幹這事兒……把羲和好好弄起來不行嗎?那麼大個公司,跟它較什麼勁吶。”
“因為柳亞斌。”季辭丟給他一個文件袋, “你該不會以為,老師真的死於自殺吧。”
如果程音在場,大概會指著季辭大喊“騙子”,這正是她所懷疑的內容,和最想得到的答案。
文件袋內按年份整理了柳世過去十幾年的收並購案例,搜集了那些小公司負責人在談判過程中遭遇的種種“事故”, 以及後續的結果。
“過高的意外概率,意味著其中有人為幹預,當年羲和的火災,老師的突然離世,都很可疑。”
“啊, 你當年是發現了什麼嗎?所以才突然決定離開,去了柳世……”
趙奇還沒從“小師弟沒有背叛師門”的驚喜中恢復,又陷入“師父可能是被人謀殺”的震驚。
“你查到了什麼?”他猛然起立,滿頭亂發張牙舞爪, 仿佛立刻就想衝出去報仇。
“什麼都沒查到。”季辭一句話又將他按回了座位。
“但你不是說,姓柳的很可疑?”
“我幾乎可以肯定,背後那隻黑手一定是柳亞斌, 但他實在太聰明, 做得太隱蔽,每一次我都試圖抓住他們的尾巴, 但都被他逃脫,我猜替他辦事的,一定是隻非常狡猾的狐狸。”
“那怎麼辦?這些資料也不夠給他定罪吧。”
“當然不夠,柳世畢竟是知名企業,沒有確鑿的證據,辦案力度也不會大。”
“師弟,你既然今天來找我,一定已經有了方案,對嗎?”
趙奇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當季辭提出一個問題,大多數時候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或者至少有了去往答案的路徑規劃。
小師弟永遠是羲和的主心骨。
他們的主心骨終於回來了。
“是有一個初步的想法。”季辭再次確認周圍無人,隻有趙奇聽得到他的聲音。
“我們需要一個更誘人的餌,還要讓他餓得慌不擇路,才能將他誘入陷阱。”
“這個餌,就是羲和。現在柳世的明星產品遭遇了嚴重的聲譽危機,新品研發需要大量時間和金錢,如果當下能有一個現成可立刻上市的替代產品,可以直接解決他們的燃眉之急。”
“讓他餓,是我這麼多年一直在做的事。步步緊逼,分庭抗禮,為了防止我上位,柳亞斌想方設法推遲了股東大會,但最晚隻能拖到年底,在這之前,他會想盡一切辦法,增加自己的籌碼。”
“至於陷阱……陷阱裡得有一個自己人,裡應外合,才能捉住這隻狡猾的狐狸。”
“大師兄,參與此事會非常危險,我們面前的對手,手段很是毒辣,所以我必須提前告訴你。如果你不願參加,能不能讓我安排一個代理人,來公司負責談判?”
趙奇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錘子哦!你都不怕,老子怕個球?”
“他會想方設法弄死你。明裡暗裡,各種方式。”
“川軍你聽說過不,我們趙家村就沒出過孬種!”
季辭當然知道趙奇一定欣然參加,否則也不會與他如此和盤託出,至此,他才從實驗椅上站起,給了他滿頭白發的大師兄進門來的第一個緊緊擁抱。
“那就幹吧,”他的聲音輕而堅定,“這血債,是時候該討回來了。”
當晚他們議定了後續的行動方案。
季辭在過去十年踽踽獨行,無論多麼孤單寂寞隻能人機對話,此時總算可以將胸中謀劃與人分享,幾乎想與趙奇徹夜詳談。
隻可惜他滴酒不能沾,隻能就著茶水和大師兄碰杯敘舊,綠茶苦中又有回甘,在他喝來便是純然的蜜水。
“若是將來我不在了,我的股份,就都留給小師妹吧。”季辭笑得比蜜甜。
大師兄簡直看不下去他那嘴臉,故意刺激他道:“小師妹有男朋友了。”
季辭還笑:“那就當她的結婚禮物,我人不在,禮物到了,也是個心意。”
“聽你放屁!怎麼人就不在了,不可能不在,咱們一起幹掉那狗娘養的,再把羲和幹成世界第一!”
“師兄,副作用那篇文獻,還是你寫的。你這些年從頭到尾追蹤我的數據,應該知道,我好不了了。”
“狗屁,醫學日新月異,我再研究研究,不能讓你死我手裡。”
“好好研究我的遺體,很值錢的,孤品,”季辭指了指他的腦袋,“要讓羲和毫無瑕疵。”
“呸!你好好活著才對羲和更有幫助!”
“我隻有一個要求,專利能不能也捐了?讓這藥人人都能用得起,這是老師的遺願。”
程敏華的遺願,正如研制出脊髓灰質炎疫苗的顧方舟(注),如歷史上每一位以身試藥的醫學專家,是為了自己的孩子,也是為了大家的孩子。
大師兄愣了許久,碰了下季辭的茶杯,這次他沒有罵罵咧咧。
“你既然回來了,就是當之無愧羲和的掌門,你給我好好活著,等到羲和一號上市,自己來做這個決定。”
那一晚季辭沒有喝酒,出門時候卻分明微醺。
世上真正醉人的從來都不是酒,是感情、夢想、愛之類無色無味,看不見也摸不著的東西。
*
季辭與趙奇之間的聯系,當然是要隱秘背著人,尤其不能讓程音覺察,因此關於今夜的晚歸,季辭給程音的理由是“有個商業應酬”。
然而夜深人靜回到家,他輕手輕腳進了房間,突然聽到黑暗中程音半夢半醒的聲音。
“三哥,你去羲和了?”
季辭驚得險些靈魂出竅。
程音倒不是有千裡眼,隻是她夜半轉醒,聞到一股格外熟悉的氣息。
每個地方,每個人,所散發的氣息都有獨一無二的紋理,由不同的氣味分子編織而成。
程音的鼻子比眼睛更有辨識力,她嗅覺方面的本領,幾乎可以去當一個合格的聞香師。
“沒有,”季辭總算還鎮定,“我剛從公司回來,進了趟實驗室。”
所有實驗室都是同一種氣味嗎?程音沒進過別的,不太能確定,但她睡得有些迷糊,便也接受了這個說法。
三更半夜跑去實驗室,確實是季辭能幹出來的事。
“抱歉,吵醒你了。”季辭沒想到程音睡覺這麼輕。
其實她睡眠質量還算不錯,他被□□和雜念煎熬的那些個不眠夜,這隻小貓從來都睡得心無旁騖。
程音當然不可能承認——她習慣了床上有個熱力十足的男人,入秋了,今晚他不在身邊,她睡得有些孤單寂寞冷,不踏實。
“正好想上洗手間。”她隨便找了個借口。
程音剛想下床,季辭已經走到她的床側,彎腰將她抱了起來。
這套動作他做得過於嫻熟流暢,畢竟在過去的幾個月,但凡她需要起夜,用的都是這根人體拐杖——不管程音動作多輕,季辭都能瞬間睜眼,她都懷疑他是不是整晚醒著。
但今晚,他剛將她抱起,兩個人就雙雙愣住了。
“我腳好了。”程音小聲提醒。
“嗯。”季辭應了一聲,卻沒有放她下來的意思,仍舊轉身走向洗手間,“房間裡黑,我抱你過去。”
哪裡黑了,夜燈亮著呢……這就有點曖昧了老鐵。
程音沒有料到,更曖昧的還在後頭。
今日阿姨忘記烘幹衣服,她隻能翻出一ῳ*Ɩ 套舊睡衣,穿了小十年的古董,純棉洗得軟軟塌塌,袖口領邊都綻了線。
這種東西哪經得起拉拽,季辭抱她時不知扯到哪處,剛一走動就聽到清晰的撕裂聲。
低頭一看,懷中人紐扣扯落兩顆,胸口春光乍泄,即使夜燈昏朦,也能在雪色團團中窺見櫻粉一抹……
考驗來得毫無預料,季辭當場崩了道心。
程音正被他摟在懷中,當然立刻有所感知。
她伸手籠住了領口,耳根發熱之餘,不由再次生出疑惑:他明明也想的啊,到底在矜持什麼……
為了證實她的觸覺並非幻覺,程音狀似無意移動臀部又輕蹭了下,果然引發了更加明顯的反應。
兩個人同時僵住,身體都有些緊繃。
到底還是季辭撐得住場面,不動聲色將她放下,肩膀朝前轉了個面:“我下樓洗澡,你好了先睡。”
程音:……
Yin:你說說,他到底是哪裡有問題?
凌晨一點,這種時候要想找人聊天,隻能去找夜行動物熊女士。
雪莉玫:不是腦子有問題,就是那裡有問題。
Yin:可是那裡明明沒有問題……
雪莉玫:難道他跟張三豐和王重陽一樣,練了什麼純陽神功,必須保住童子金身?
雪莉玫:要麼就是天生童子命,到人間轉世投胎渡劫來了,一旦破了金身,容易妖邪附體,可能會短命。
Yin:解釋得真科學,您不愧是一位醫生。
雪莉玫:怎麼啦,相貌美麗,絕頂聰慧,婚姻不利,每一條症狀都符合童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