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其實程音也不知道,到時候旁人會不會知道。
依照她的意思,這個婚無需結得大張旗鼓,不料陳嘉棋對此卻有不同意見。
合作順利達成,慶功宴不可不辦。
“你那邊雖然沒什麼親友,但我這邊至少能開二十來桌,我又是第一次結婚,肯定要大操大辦的。”
程音看他在興頭上,便沒有出言潑他冷水。
“婚紗照現成的,我姐店裡拿幾張就行,回頭我跟她說。音音,你想去哪度蜜月。”
不管聽多少次,音音這個稱呼都令她頭皮發麻。但程音想,其實她也沒真的談過戀愛,更沒結過婚。
雖然陳嘉棋說“第一次結婚”時,貌似沒算上她,但她嚴格意義上也算第一次。
也許戀愛結婚就是這麼回事?
和戀愛小說裡寫得完全不一樣,可能這就是現實世界,人活著就該現實一些,老一輩人的婚姻很多不也這樣?
介紹個對象,看著順眼,就拼在一起過日子,沒有那麼多肝腸寸斷和轟轟烈烈。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承認自己是平凡人,甘於過平凡日子,是長大的重要標志。
她昏頭犟腦這麼多年,也該長大了。
梁冰瞧著程音完全不似開玩笑,懸著的心終於死了一半。
不過,另一半的生機他還沒有徹底放棄——一般來說,像這種沒有血緣的兄妹CP,像季總那麼典型的妹控,也不是沒有橫刀奪愛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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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老大即將忙於策劃現場搶婚,給他留下寶貴的寫稿時間呢?
擅長空想劇情的梁作家,懷著滿腔的狗血構思,向季總的辦公室樂觀地進發。
卻在半道被另一位大佬截了胡。
傅董身著今夏巴黎新時裝,在走廊另一頭衝他和善地招手,梁冰心裡一緊,打起精神走了過去。
眾所周知,西宮這位笑得越溫柔,算計人便越厲害,且她坑人從來春風化雨,像那種殺人無痕的武林高手。
梁冰何德何能,可不敢以為娘娘招呼他,真是為了打個招呼。
“我在店裡看到這條絲巾,就覺得很適合年輕人,你姐應該會喜歡,或者送朋友……哎,你這孩子,到現在都沒有女朋友嗎?”
傅晶進了辦公室,先拿出橙黃色小禮盒,家常話信手拈來,態度極其和藹。
相較於她保養得過於年輕的臉來說,這種長輩姿態,看起來總顯得有些違和。
梁冰乖順地接了禮物,表現出恰到好處的受寵若驚,耐心等待傅晶進入正題。
她每次久居國外,回國必然找他闲聊——聊他老板近段時間的動態。
梁冰對季辭很是忠誠,第一次被傅晶叫去,回來就如實進行了匯報。
季辭聽完,態度微妙,似笑非笑對梁冰說,今後她問什麼答什麼便是,除了他的病症,什麼都可以說。
“何不直接問我。”最後他這樣道。
可說呢,梁冰也不懂。隻能說,果然不是親生骨肉,再怎麼親近,中間都隔了一層,彼此藏了一些提防。
真想有百分百的信任,得有過命的交情,比如他。
荒袤無人的雪原,快要凍死之前,他被偶然路過的季辭搭救,這是發生在梁冰畢業那年的往事。
在得知季辭的身份之後,梁冰拒掉了所有的工作offer,重新向柳世投了簡歷,成為了季辭的私人助理。
梁冰算是這個世界上距離季辭最近的一個人,其他人等闲不能近身。
即便如此,在他的眼中,季辭也像一本完全讀不懂的書。
他老板藏了很多秘密,盡管表面看來平靜如一泓湖水,但無人知曉水有多深。
試圖從外表來探尋季辭內心的真實世界,永遠都隻會無功而返,梁冰幾乎沒有見過他出現真正的情緒波動。
除了在面對程音的時候。
今天他從程音處得知,二人自幼往來甚密,這與他的判斷相符。但他音姐言之鑿鑿,二人屬於無關風月的兄妹檔。
可別逗了,他身為都市言情欄目未來金榜作家的敏銳天線絕對不能同意!
“聽說公司新來了一個美女,和你們季總關系不錯?”傅晶忽然問。
瞧,就連遠在歐洲的天線都收到信號了。
梁冰有些左右為難,雖然季總說過,除了他的病症,什麼都能對傅晶說,但他直覺這其中不應包括他音姐。
程音對於季辭而言,格外與眾不同。
但他也不好睜眼說瞎話,季辭與程音之間的往來,基本屬於私會,柳世上下並不知情,遠在歐洲的人卻能知道得這麼清楚,說明她一直派人在盯著。
這不是一個問句,是在讓他繼續提供情報。
“您說程音姐?她和季總是校友。”梁冰笑道。
他小心謹慎,分享了一個可公開查詢到的信息,暗示了他倆關系不錯的原因。
梁冰在傅晶面前,總歸還是會透漏一些關於季辭的消息,這是季辭的示意,讓他盡量扮演好這樣一個雙面間諜。
有時候,光聽別人問問題,就能得到很多有用信息。
“聽說很漂亮,能力也強,董事長都挺賞識的?”傅晶隨意闲聊的態度。
梁冰替他音姐捏了把汗,娘娘過問新來的出挑宮女,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對,曦總重點培養的,大事小事都讓她經手,這兩年行政部活多人少,難得有個用的趁手的。”
梁冰不動聲色幫程音解釋,不是她愛出風頭,是頂頭上司給機會而已。
傅晶沒說話,低頭擺弄花瓶裡的一束芍藥,垂眸微笑的樣子十分婉靜。
“挺好的,她多大,結婚了沒?”
梁冰不信傅董沒有第一時間找人調取程音的人事資料,她想問的,估計是程音和季辭到底什麼關系。
西宮這位看起來雖年輕貌美,有時候還是有點婆婆媽媽,尤其關心小輩的感情狀況。
對於梁冰她隻是隨口一問,但對於季辭,每次他有個什麼風吹草動,她都會來找梁冰探聽具體情況。
也難怪。
他們這種身份地位之人,戀愛結婚就是資源整合,怎能不當做商業決策仔細權衡?
梁冰笑得雲淡風輕,裝作沒聽懂問題,但給了傅晶她想要的答案:“還沒結婚,不過聽程音說,最近快了。”
這個答案有點出於傅晶的意料,她急著趕回來,就是因為聽到了關於程音的線報。
從季辭回到她身邊至今,十來年的時間,她還是第一次感覺到事情可能會超出自己的掌控。
一種莫名的直覺。
“那挺好。”傅晶舒展眉心,將芍藥從瓶中取出,扎好吸水棉,裹上玻璃紙,遞給了梁冰。
梁冰:啊?啥?
“晚上季總有個飯局,你把這束花帶著,他用得上。”傅晶笑道。
季辭進了包間,先愣了兩秒,然後舉步向前,溫潤笑容自動浮現。
“來了,小辭,坐小姨這邊來。”傅晶召喚他到身邊落座。
聽這套稱呼便知,這是一場私宴。雖然在座之人不是柳世股東,就是柳世中層,但都算是傅晶的“自己人”。
今日一早,她就發來信息叮囑季辭,晚上吃飯不要遲到。
原是西宮大宴群臣,他還以為……
季辭低頭笑笑,將手中的芍藥遞給傅晶,又接過她遞來的酒水,對那幾位資深元老舉杯:“敬各位伯伯和阿姨們一杯。”
傅晶滿意微笑。
每年五月,是柳世集團召開全體股東大會的時間。
今年的這場尤為重要,因為適逢五年一屆的董事會換屆選舉,原本的副董事長由於年齡和身體原因即將辭任,給了年輕人上位的機會。
柳亞斌和季辭,誰能得到足夠的票數,就能在順利繼位的道路上,更進一步。
也就是說,這將是東西宮的奪嫡之戰。
奪嫡不是心血來潮,臨時抱佛腳當然沒什麼用,預先的鋪墊和勾兌,傅晶本已完成得八九不離十,誰知季辭臨時搞出一個“明珠二號”事件。
負面輿情至今沒有完全壓下去,像油井泄露後的海面,看似風平浪靜,隨時一個火星就能燒紅半邊天。
這種時候叫人投票,傅晶真擔心他們會跟腳不穩。
所以這頓飯非吃不可,她指著季辭給各位股東大佬們好好解釋。這孩子雖然平時不愛說話,但其實非常懂得語言的藝術,他想說服什麼人做什麼事,幾乎不費什麼力氣。
也算是給他一個拉票演說的舞臺。
“賢侄,跟我們這幾個老家伙科普科普,最近鬧上新聞的那個新藥,到底怎麼回事?”
利益攸關,投資人一上來就挑最關心的問。
傅晶暗自點頭,她白天還和季辭對過口徑,就從公關策略入手,再講一講後續應對,總之他的策略一定是最優策略。
“藥有問題,我的責任,開發時沒注意到,算是亡羊補牢,這一杯,我給各位賠罪。”季辭又舉起了杯。
傅晶大驚失色,沒料到季辭會這麼跟人聊。這孩子長了一雙與她極其相似的眼睛,漂亮內雙,垂眸時折痕深深,眼尾微揚如同鳳翎。
但他不笑時,眸色莫名清淡,是偏冷的深灰色,讓人不敢隨意打斷他的發言。
又一杯酒下去,一線殷紅沿著季辭的脖子、耳根,一路燒到臉頰、眼皮,他皺了皺眉。
這才第二杯。
他阻止要繼續倒酒的侍應生,繼續把要講的話說完。
他倒是不疾不徐,傅晶則聽得白了臉,這種時候他下什麼罪己詔,還說一堆枯燥無味技術細節,看起來完全像個既不懂企業管理、又不通人情世故的書呆子。
他在搞什麼!
傅晶還沒開口,吳雙寧先不樂意了,他是研發總監,季辭這是給他當眾處刑。
“明珠二號也沒你說得那麼差,加緊改一改配方,能趕著原來的時間表上市。聽聞友商的同類產品已經走到審批階段,我們要是輸了市場先機,誰能承擔責任?”
季辭眼皮都不抬:“你沒原則,我有。”
好好好,不但不會說漂亮話,還當場表演內部矛盾,他們真能自毀長城。
傅晶氣得太陽穴突突亂跳,正要出言緩和氣氛,她盼望了一晚上的救星到了。
一手在肩頭勾著帥氣皮衣,一手抱著炫酷的摩託頭盔,發絲雖凌亂卻愈顯隨性美,不是孟少軼還能是誰。
“好久不見,少軼寶貝兒~~”傅晶嗓音劃著波浪線,人直接飄上前,將孟少軼緊緊摟住。
孟女士呆滯的臉越過傅晶的肩,企圖和季辭進行一番目光交流。
可惜季辭一張撲克冷臉,跟她半點默契沒有,什麼信息都沒傳遞過來。
搞什麼,孟少軼莫名其妙,前一天晚上傅晶約她吃飯,她倒是猜到季辭也會來,但沒想到竟是如此大的陣仗?
張叔王伯陳阿姨,幹嘛呀,老伙計們齊聚一堂,吃年夜飯呢?
“小辭特意準備的,喜不喜歡?”傅晶拾起茶幾上的芍藥,放進孟少軼懷中。
黑色皮衣勁裝女子,懷抱嬌豔欲滴粉色芍藥,有一種對比度拉滿的驚豔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