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辭沒料到會有這一出,抱歉道:“可能沒這個榮幸,我有喜歡的人了。”
程音暗自冷笑。瞧吧,還是愛惜頭顱的。
季辭這話聽著,簡直過於純情,同席的這群老妖,不拿他做做文章怎可善罷甘休。
索毅第一個笑出聲:“看不上我們K姐就直說,她臉皮厚,傷不著。老弟你還用得著暗戀?勾勾手指頭,我都立馬動心!”
季辭這個年齡,這個條件,至今單身未婚,本身就容易讓人往其他方面猜測。索毅的這個玩笑,也是順手給他一個澄清的機會。
他立刻搖頭:“也不愛好那個,毅哥你得另覓佳偶。”
哄堂大笑。
“到底誰家千金這麼本事,讓我們季總吃了閉門羹?”
他越避而不談,索毅越是好奇。
季辭也不藏私,無奈笑道:“故人之女。比較有性格,早年愛得死去活來,說不愛就不愛了,我在等她回心轉意。”
“懂了,白月光,”有戀愛專家立刻得出結論,“男人最受不了這種。那就努力重新追回來嘛,季總出馬,還不是手到擒來。”
眾人附和。
季總射下一頭鹿都不在話下,何況一顆心。
大家聊得熱鬧,無人關注到坐在季辭身側的那個小助理。
她低頭用調羹攪拌面前的湯水,狀似神遊,連湯灑了都沒注意。
季辭拿起毛巾,順手擦掉程音面前的湯水,聲音柔和,仿佛自語:“不急。別又把人嚇跑了,一跑好多年,最近才剛回到我身邊。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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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要麼先備著點,頭菜還是優先季總,大家哈哈笑。
程音根本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跟著扯了下嘴角,想,孟小姐一看就有個性,果然挺有個性的。
闲篇扯畢,主菜上桌,聊天內容同時進入了正題。
所謂投資人,其實就是拿錢找礦,即使旗下養了一群拿高薪的投資經理,也都是紙上談兵的金融團隊。
能找到願說實話的業內人士深聊,大家都知道機會難得。
索毅勾住季辭的肩:“老弟,咱也不拐彎抹角,二期基金什麼時候能投,給哥一句話。”
柳世集團每出一支新藥,都會另起一個新平臺來運營,分拆業務單獨發行,私募都想搶在上市之前吃兩口。
醫療行業水太深,技術壁壘一眼望不到頂,在哪吃,吃幾口,都有講究。索毅是之前吃到“明珠一號”的甜頭,才有此一問,他一直等著“明珠二號”上市。
季辭沒直接回答,反問他:“最近的新聞,毅哥沒有關注?”
索毅最近醉心修煉騎射技術,還真沒怎麼關注業內新聞。
當場正好有媒體從業人、知名財經記者,聞言接了一句:“好像柳世最近遇到了一點小風波?”
她說得較為委婉,這場風波可不算小,而且目前還在繼續發酵中。
程音立刻抬起了頭。
這個場合,說是閉門,嚴格來說也不算完全私密。況且季辭是柳世高管,隨意置評時事熱點,很有可能引火上身。
本來柳石裕就對他在杭州的處理有些微詞……
當然,以季總應對媒體的經驗,應該懂得如何太極推手,輪不到她擔心。
誰知季辭開口就扔了個炸/彈。
“明珠二號不能投。所有類似產品,都被證實有長期副作用,隻是大家都不說。”
媽耶,還是個集束炸/彈。
程音震驚,其他人也一樣,所有目光齊齊轉向季辭。
他傷了手,外套松松披在肩上,整個人看起來優容而有型。目光也清醒,完全不像在說胡話的樣子。
但剛剛那幾句,在任何人聽來,都不亞於自掘墳墓。
索毅的酒立刻醒了一半。
別人不知道,他可是跟蹤了足足六七年,從柳世啟動新項目那年,就一直盯著這塊金礦。畢竟他旗下的基金,投資回報倍數最高的項目就來自柳世。
二期基金能募到資,全靠“明珠二號”的故事支撐,忽然標的沒了,叫他如何不緊張。
“是說,還得再等幾年,技術才能成熟?”索毅試探著問。
這跟柳亞斌當初說得怎麼完全不一樣?按照那小子的說法,明年新產品就能上市,利潤翻倍走,比一號更便宜、更有效、適用範圍更廣,還可能進醫保……
季辭沒有給他留任何希望:“等多少年都沒用,這是個死胡同,看看別的項目吧。”
索毅環顧一圈,桌上其他人也都掩不住詫異——其中有不少是他的出資人,原本今天叫他們來,是想讓季辭再吹吹風,方便進一步募資……
這下可好,強心針沒打著,還被釜底抽薪了!
索毅的不悅幾乎肉眼可見:“我認識的其他業內人士,並沒有季總這麼悲觀。”
一頓飯沒吃完,稱呼又從老弟變回了季總。
季辭卻反客為主,拍了拍索毅的肩。
他用未受傷的左手替索毅他將杯斟滿:“哥,我當你是自己人,才說句實話。過不了多久,行業將發生重大變化,此時踩錯一步,可是血本無歸。”
索毅拿起杯子,沒有立刻喝:“比如呢,什麼樣的變化?”
季辭看了看其他人,都豎著耳朵認真傾聽的模樣,輕笑了下,與索毅碰杯道:“今天先不比如了,劃時代的革新,幾句話說不清楚。小弟下回邀您細聊,別辜負了這桌好菜。”
索毅看了他半天,看他篤定的神情、舉杯的誠意,以及裹著紗布的手,總算仰頭幹了那杯酒。
“行,下回慢慢聊。”
季辭這一番出人意表,先攪了索毅的局,又險險救了回來,看得程音都捏了把汗。
好在索毅很快平復了情緒,出資人麼,對於究竟能買到什麼,其實沒那麼在意,隻要告訴他有東西可買就行。
更有甚者,隻要營造出市場繁榮的氛圍,讓人願意往外掏錢,就是成功。
無疑,季辭是這方面的天才。
他三言兩語造足了懸念,為下一次會面留下了餌,加上他技術專家的身份,這鉤哪怕再直,也一定會有人願意去咬。
正事沒得聊,後半頓飯的話題走向,變得漫無邊際。
焦點繞了一圈,居然來到了程音身上。索毅從她一露面,就不動聲色觀察了好幾眼,畢竟以前季辭出來應酬,從不攜帶女伴。
沒看出什麼名堂。
瞧上去就是個工作助理,很有些姿色,但看穿衣打扮,又不像靠臉吃飯。而且她全程極其低調,唯一特別之處,是她的情緒特別穩定。
季辭的手掌雖然傷得不重,血卻流得嚇人。先前他們從外面進來,滿屋子人被他染紅的襯衫嚇得亂叫喚,隻有這姑娘冷靜上前,仔細查看傷口,來時還順手開了瓶純淨水。
待傷口衝洗完畢,她問季辭:“是鐵器?”
季辭:“不是。不用打針。”
兩人之間默契頗佳,但看女方態度恭謹,關系又不像特別親密。
開席之前,大家分別做了自我介紹,輪到這姑娘,隻有簡單的一句:“我叫程音,是柳世的員工。”
什麼員工啊,能讓季總幫忙夾菜……甚至他隻有一隻手能動呢。
索毅覺得有意思的很。
在季辭又一次幫程音斟茶時,他忍不住出言調侃:“老弟對下屬,真是無微不至。”
大伙兒聞言,紛紛笑得心領神會。
程音愣了下,季辭手卻沒停,又繼續往她碗裡放了顆小西紅柿:“這是我恩師的女兒,從小一起長大的。”
他說得格外坦然,程音完全沒想到,她本以為季辭絕不願意提及年少往事。
有心者立刻抓準了重點:“哦~這該不會就是那位,故人之女?”
啊?這差出十萬八千裡地去了,程音想,同樣是老師的女兒……此老師可不是彼老師。
如今季辭心中,當然是孟老更重量級。
旁人卻不這麼想:“說了半天,原來讓我們季總害單相思的,是程小姐啊,哈哈哈哈。”
程音看了眼季辭。
趕緊闢謠吧,您有婚約在身,可別傳出什麼緋聞了。
季辭卻把眼睛盯著果盤,回頭問她:“荔枝吃不吃?我手傷了,自己剝好嗎?”
程音:……
她確實愛吃荔枝,不愛自己剝,因為殼硬扎手,但這都是哪個陳年歷裡的故事。
如此高貴的熱帶水果,她近十年都沒染指過,更不曾勞動季總伺候過……
不是,這是重點嗎!
程音伸出手,默默將果盤從面前轉開,盡量維持面無表情:“不用。”
索毅笑了,他同情地拍了拍季辭:“同情老弟,革命尚未成功。”
哄堂大笑。
程音的無名火,在眾人的笑聲中慢慢升起。
她不明白為何季辭放任人們誤解,也不想配合這種無聊表演,莫名的屈辱感促使她開了口:“季總說的那個人,不是我。”
她面無表情,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
按說應酬場合,不該如此破壞氣氛,程音也不知自己為何要較這個真。
氣氛還真有點凝固了。
好在,這時忽然餐廳門開啟,有新客人姍姍來遲,立刻吸引走了大家的注意力。
圓桌沒有坐滿,一直空著的最後一個座位,終於在筵席將盡時,等來了它的客人。
“裴大師,這是吉時終於到了?”索毅笑臉相迎。
被稱為“大師”的女性,看起來異常年輕,一身素緞長袍,頭發松挽,充滿古典風情。
她嫋娜落座,目光環顧一圈,嫣然笑道:“今日的氣場不錯。”
“風雪好,鹿宴好,”她的視線落在程音臉上,停了兩秒,才道,“人也好。”
第39章 答案
索毅隆重向眾人引薦, 自己新近結識的周易大師,裴沐。
裴大師態度溫婉,自我介紹出身藝術世家, 從事拍賣行業, 諳熟古董文玩,業餘研習易學, 略懂六爻佔卜。
“太謙虛了,我有幾筆錢,投之前請大師問了卦,靈。”索毅贊不絕口。
投資行業確實有這樣的流派,覺得調研不如問卦,相信冥冥之中的神力。
季辭搞科研的, 隻信生物學三大定律,略掃一眼便收回目光,注意力都在程音身上。
從裴沐一進來的,她就有些對勁。
“怎麼了?”他側過頭詢問,“不舒服?”
程音搖頭, 復又點頭。
若是面對著旁人,她恐怕還會增添三分演技,扮個楚楚可憐。但對著季辭,她隻能木著臉扯謊:“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