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雲曦是明面上的那個……也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一個。
“我想留在行政部,繼續為您效力。”程音誠懇道。
王雲曦又看了她一眼,拋出最後一個問題:“繼續幹後勤?還是給你換個組。”
程音笑了:“繼續幹後勤。”
“你真這麼喜歡打雜?”
“後勤可不光是打雜,”程音笑得開心,“何況,留在這個組,機會更多。”
聰明人講話從來點到為止,王雲曦馬上聽懂了她的意思,越發覺得這年輕人有意思。
在行政部所有團隊中,隻有後勤組的王強接近退休,組裡那幾口人,也沒有接班的能力。
確實能讓她更顯出類拔萃。
“你們組幹得太爛了,我打算撤掉的。”王雲曦提醒她。
“能再多給我們一個月時間嗎?”程音懇求,“如果到時候評估完,還是不合格,您再撤編。”
“為什麼我要浪費這個時間?”王雲曦問。
“因為後勤很重要,”程音正色,“它應該獨立運作,專業運作。”
“很重要嗎?”王雲曦反問。
“聽同事說,您當初進公司的時候,也是從後勤幹起來的。”程音道,“當時公司很小,連行政部都沒有,這個部門的第一個團隊,就是後勤。這就證明,它不可或缺。”
王雲曦被她說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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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啊,她進公司的時候,差不多也在程音這個歲數。
那時候柳世還是個初創企業,隻有一間辦公室,幾個熱血青年,是她一手包辦衣食住行,陪著這家公司成長,直到退休的年紀。
後勤很重要……
她難得露出一絲笑容:“行,再多給你們一個月。”
第18章 晚宴
程音上一趟18樓, 輕松拿到兩個調令的事跡,以光速在公司內部傳開。
美貌、智慧、過目不忘的本領,給她疊上了一層神秘面紗。其中最神秘的一點——她竟一個調令都沒理, 堅持留在了地下室。
王強念叨她傻, 江媛媛稱贊她有情有義,尹春曉陰陽了一句:“人可是香饽饽, 跟咱不一回事,裁也裁不到她頭上。”
程音一概一笑置之。
有的選項看起來很美,未必就是開滿鮮花的坦途,她選擇腳踏實地。
王雲曦既然點了頭,同意給後勤組一個月的生機,大概率不會攔著他們放手一搏。
於是, 借著停電事故的餘波,程音將後勤組的權責重新做了梳理,提出了一系列的補救措施。
王組長自己沒說什麼,江媛媛也隻抱怨工作量要翻倍,尹春曉又陰陽了一句, “喲,咱們組要有新組長了?”
這次程音沒有沉默:“尹老師,這隻是個簡單的差距分析,根據我們組原本的職責分工, 給王組做個參考。”
尹春曉撇了撇嘴。
好在她懂得輕重緩急,怪話既講,工作也幹——程音的這套方案, 陳嘉棋幫忙掌過眼, 不是胡亂的紙上談兵,加上王強的豐富經驗, 具有很強的操作性。
兩天下來,後勤組風氣一新。
歸納、分類、清理……治大國如烹小鮮,積年的垃圾一點點清掃幹淨,一切都在向好運轉。
直到他們開始著手整頓物業。
後勤組被瓜分走的職能中,最富油水的一塊,無疑是物業管理。
前年柳世更換物業公司,由於招投標工作過於復雜,王強管得亂無頭緒,在姜曉茹的積極爭取下,這個項目臨時交由公關組負責。
順理成章,後續每年的年度考評,也被公關組一並順走。
換句話說,物業公司的日常管理在後勤組,但績效打分在公關組,可想而知,王強在物業眼裡是什麼斤兩。
如果說姜組長是爸爸,王組長就是孫子。但凡王強給物業公司提點要求,對方準保一臉的“這孫子又特麼來找事兒了”。
王強這麼好打發的人,小區裡的流浪狗都能PUA他,騙他每天去買一根火腿腸,面對物業那群老油條完全無計可施。
程音則不然。
她一天能給物業經理轟炸幾百條微信,如果沒人理會,就去物業辦公室門口貼條,報修單一貼一厚疊,不知用了什麼魔力膠水,撕都撕不下來。
貼條之外她還郵件催辦,臺賬登記十分精心,每條都附有現場照片,明眼人一看即知,這是雁過留痕——萬一哪天對簿公堂,有的是呈堂證供。
放手折騰了兩天,物業經理終於頂不住壓力,趁著四下無人,將程音給截了道。
悄無聲息地,一隻小信封遞到了她的面前。
五千元商場購物卡,不記名,可折現。對方遞得熟練,程音接得也順手。她捏了一捏,笑逐顏開,把東西一揣,頭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這個信封連同問題記錄一起,被擺在了王雲曦的案頭。
自此,後勤組要回了對物業的管轄權,也正式吹響了和公關組開戰的號角。
王強提心吊膽,等著被姜曉茹生吞活剝,誰知水面風平浪靜,一點漣漪都沒有起。
下午晚些時候,程音桌上的電話響了,姜曉茹親親熱熱:“晚上有空嗎?學姐請你吃頓飯。”
姜曉茹同樣畢業於Z大。
早程音六年,在校期間未有交集,專業也差了十萬八千裡,與她沒有任何同門情誼。
天降一頓鴻門宴,地點還很高端,在柏悅頂層的“北京亮”,帝都最好的觀景餐廳,怎麼看都是無事獻殷勤。
程音之所以沒有直接拒絕,是因為姜曉茹提了一嘴,她和程音的舍友很熟。
舍友這詞不準確,應該叫宿敵。周躍躍會跟旁人怎麼搬弄是非,程音用腳趾都能想出來,顯然姜曉茹來者不善。
她不能退縮,必須知己知彼。
柏悅離公司不遠,程音下了班一路溜達過去,揣摩姜組長今天會打什麼牌。
最簡單的方案是恩威並施,先拿住她的私生活當威懾,再將她招攬至麾下。
後勤組沒了她蹦跶,其他人的鬥志會大打折扣。等到各個擊破,將後勤組收入囊中,再給她一個“試用期不通過”。
完美。這是她能想到最缺德的方案。
面對來意不明的陌生人,程音素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度對方。
她就沒有想到,自己還是低估了姜組長的惡意。
柏悅,66層。
靡麗的爵士樂輕盈流淌,程音被侍應生領向座位,遠遠看到柳亞斌標志性的光腦袋,在窗外浩蕩的燈火中,亮得如同眾星捧月。
此時想撤,為時已晚,她已經被柳亞斌的視線鎖定。
程音不得不走上前,恭敬地叫了聲“柳總”。柳亞斌微微一笑,比了個手勢,示意她坐。
“程小姐面子大,擔心你不肯來,隻能讓曉茹幫忙出面。”
柳總裁年輕時相貌堂堂,揮霍到四五十歲,頭發掉了一多半,相貌所剩無幾,隻剩下一個堂堂。
頭發告急,幹脆剃光,至少比地中海看著顯年輕,但也給他增添了一絲江湖匪氣。配上嘴角的法令紋,即使笑,也隱含威懾之意。
程音明白,她不肯去當總裁助理,算是給自己挖了個大坑。
太子麼,從小不習慣被人拒絕。
這幾天她謹小慎微,盡量避免出現在柳亞斌面前,指望貴人多忘事,慢慢淡了對她的念想。
如今看來,收效甚微。
“柳總,承蒙您高看,但我確實能力有限,沒法勝任那麼重要的崗位。”該說的話還是得說。
程音衣著簡素,不施脂粉,身上一件首飾都看不到,安靜端坐在玲瓏水晶燈下,乍看像個走錯了場地的推銷員。
奈何她生得實在太好,臉頰荔白,唇珠櫻紅,還有梨渦隱隱若現,越是不苟言笑,越讓人想要博之一笑。
柳亞斌翻了翻菜單,沒有接她的話:“這家店的波龍還行,但也比不上原產地。你先嘗嘗,要是喜歡,周末帶你飛過去,這個季節,還能順便看看鯨魚。”
有錢人輕描淡寫,去趟波士頓像去三裡屯,柳亞斌每一任小女友,微博必曬在私人飛機上的自拍。
這潑天的富貴,今天終於輪到了程音。
“或者你想試試生蚝?國內吃不到太好的,還得飛到法國貝隆……”柳亞斌繼續翻菜單,嘴皮一碰又跳轉到另一個大陸。
“柳總,小孩一個人在家等我,要麼改天?”程音一句話,將他從萬米高空拖回了地面。
這頓飯注定氣氛不會太好。
程音不想給對方留下任何誤會的空間,拒絕的態度十分明確,基本屬於硬碰硬。
原本她打算先抱穩王雲曦大腿,再借力來一個軟著陸,沒想被姜曉茹直接推進坑裡。
算她輕敵。
當面拒絕,半點面子不留,她跟柳亞斌算是徹底結了仇。
雖然公眾場合,太子不能把她如何,但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她這是給臉不要臉。
柳亞斌斜靠座椅,面色陰鸷,盯她像盯自不量力的獵物。
而程音在想,要以怎樣的逃跑路線,從這場對峙中撤離。
救命的電話,就在這時候打了進來。
手機在桌上閃得有點久,程音忍不住往對面掃了一眼,看到來電姓名,竟是季辭。
柳亞斌也詫異,皺眉瞪眼,終究惱火地抓起了電話。
姓季的混蛋一般不找他,找他必有要務,這電話他不敢不接。
“柳董找,速回。”季辭言簡意赅。
御前傳召,太子也不敢耽擱,柳亞斌有不妙預感,捏著鼻子假裝客氣:“哎,你知不知道,老頭找我什麼事兒啊?”
被老頭點將,十有八九要領一頓罵,但具體罵什麼,要怎麼應對,他想事先有個思想準備。
柳亞斌隻是這麼一問,沒指望季辭給他打小抄,不料今晚季總開恩,真給他指了個方向:“去年的那筆收購。”
季辭接手戰略部之前,柳亞斌分管集團的股權部,收並購手段激烈,惹出過不少麻煩。
去年柳亞斌看中一家競品公司,對方不肯賣,太子發了狠,差點鬧出了刑事案件。
之後不久,柳石裕就讓兩位副總裁換了崗。
這事當初明明抹平了,怎麼突然又起風波,他有點懷疑是季辭從中搞鬼。
無論如何,這頓飯是吃不成了。柳亞斌掛了電話,同程音說自己臨時有要事,又將信用卡信息預留給服務員,讓她挑喜歡的點,不怕浪費。
程音暗自松了口氣。
服務生等在一旁,時而用異樣眼光打量程音。
她的穿著打扮與其他客人相差幾多,美貌卻出類拔萃,這樣一張臉,確實是橫行人間的硬通貨。
等下次她再來時,恐怕渾身都會換新。
既有金主慷慨買單,便可嘗試最貴的菜色,服務生打開時令菜單,沒等開口推薦,程音已然起身,水都沒多喝一口。
免費的夜景可以蹭,飯就免了,她吃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