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來,金大導演平日裡對她,的確是相當溫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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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多了。
開車去鎮上醫院的一路上,金大導演一直在罵她。
花樣百出,既文明又禮貌,完全沒有髒字,就是高雅得讓人無地自容。
很恐怖。
總結其中心思想是,他就沒見過這麼笨的人,跳舞也能把自己弄傷。智商之低簡直讓他震驚。
黎羚比較客觀和委婉地表示,扭傷腳踝和智商沒有關系。
金靜堯冷冷瞥她一眼:“你再說一句。”
黎羚閉麥了。
過了一會兒,金大導演終於罵累了。
他又開始打開廣播罵她,並讓車載精靈罵她。
黎羚:“……”救命啊。
終於到鎮上醫院的時候,她已經精神恍惚,差一點直奔耳鼻喉科。
值班的醫生見到金靜堯,開玩笑地說:“這不上次那個拿刀架自己脖子上,逼我開出院條的人嗎?怎麼又回來了,想我了?”
黎羚十分震撼:“真的拿刀架自己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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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沒有。”醫生小聲道,“就是住院的時候讓他多休息,一點不聽,還天天不睡覺寫劇本呢。”
世界上竟真有如此熱愛工作之人。
黎羚不禁有些擔憂,之後金靜堯會不會也不顧她的腳傷,拿刀架她脖子上,逼她立刻回片場拍戲。
好消息是,他似乎暫時沒有這樣的打算。
甚至醫生都說不用住院,回去靜養即可,他還是幫她辦了住院。
黎羚有些疑惑地看著他:“導演,我沒有打算去工會舉報你。”
金靜堯:“住院費你自己出。”
殺人誅心啊,黎羚立刻要從床上爬起來。
他輕嗤一聲,按著她的肩膀,看起來很強硬、其實並不怎麼用力地將她壓下去:“睡你的吧。”
夜晚,黎羚睡得迷迷糊糊。醒來時,發現金靜堯也趴在病床邊睡著了。
醫院很安靜,消毒水味很濃重。病房裡隻有他們兩個人。
晦暗的月光從背後的窗裡流淌進來,為年輕男人的輪廓勾上一層隱隱的銀邊。
他呼吸平穩綿長,睡熟之後的樣子,看起來比醒著要年輕一點,五官有種雕塑般的沉靜感。
時間在沉寂的夜色裡綿延不絕,唯有他像河岸邊的白塔,是絕對靜止的存在。
隻是,黎羚不知道為什麼他還蹙著眉,一副睡不安穩的樣子。
她好奇地伸出手,剛要碰到對方的臉,金靜堯突然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
她的心髒狠狠一跳,來不及收回手,已經被人給抓住了。
玻璃窗裡,他們的倒影錯亂在一起。她的指尖,他的手掌,他的眼睛。臨街的燈光像海上的探照燈一樣,穿透雨霧一下下地打過來。仿佛一個冷峻而曖昧的鏡頭。
金靜堯像抓到小偷一樣,不輕不重地捏著她的手,指責她:“你摸我臉。”
黎羚生平也很少遇到如此尷尬的局面,再加上沒睡醒,哪怕平日裡再巧舌如簧,這會兒也隻顧得上說“沒有、真沒有”了。
她試圖掙脫,金靜堯卻不肯將她的手腕松開。
他眼睛垂著,很得寸進尺地用手掌包住她的手背,好像發現了什麼新奇的東西。
“手真小啊。”他說。
第18章
第二天,黎羚迷迷瞪瞪地醒來。
個子很高的男人背對著她,將窗簾拉開。雨後的天空很清澈,是一種被洗滌過的、海水般的碧藍。
“早上好啊。”醫生轉過頭來。?
怎麼是你。
黎羚愣了一下,有些費力地撐起身體,四下張望。
床鋪邊空蕩蕩的,連把椅子都沒有。白色床單被壓得很平整,不見一絲褶皺。
昨夜發生過的一切,雨夜、燈塔、霧氣中交握的手,都仿佛隻是一場夢而已。
她有些困惑地問醫生:“昨晚就我一個人嗎?”
“不然呢?”醫生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昨晚送你來的那人,男朋友啊?”
黎羚嚇了一大跳,立刻說:“不是,怎麼會,他是我老板。”
醫生說:“那不就是了,你還指望老板陪床,你當寫小說呢,班還上不上了。”
黎羚:“……”
怎麼回事,突然感受到好強的社畜怨力。
“說得也是。”她悻悻道,“那他昨天晚上……”
“隔壁又開了個單人病房,睡了一宿。”
黎羚說:“這樣啊。”
她嘗試去回憶著昨夜所發生的事,但一切都仿佛被籠罩著一層迷夢般的薄紗。
可能她有試圖去催眠某位導演說“你在做夢”。
對方十分平靜地看著她說:“是的,你在做夢。”
然後以教學為名義,將她的手足足握了十多分鍾。
等一下,真的握過手嗎。
黎羚低下頭,若有所思地望著自己的手。
她依稀記得年輕男人的手,修長,嶙峋,指節分明。
但一夜過去,時間如流水從指縫滑去。
肌膚相觸、十指相扣的觸感是那樣的不真切,隻剩下一種記憶裡難以消解的高熱,還停在她的皮膚裡,久久不能散去。
真是她自己幻想出來的?
這時,金大導演推門進來。
他身形高大,原本還算寬敞的病房,立刻顯出幾分局促。
黎羚心中一跳,定定地看著他,試圖從對方臉上尋找到一星半點的蛛絲馬跡。
但他看起來沒什麼表情,和平日裡一樣冷冰冰的。
相比於昨夜那個趴在她床邊睡覺、月光下柔和無害的年輕面孔,實在判若兩人。
“早上好,導演。”黎羚有些暗示地問,“昨晚睡得好嗎?”
金靜堯說:“你應該沒睡好。”
“您怎麼知道。”黎羚感覺對方中計了。
“你臉睡腫了。”他語氣冷靜道。
黎羚:“……”
她下意識摸了摸臉,他又道:“眼睛也腫了。”
他用一種彬彬有禮的語氣問:“你是豬嗎,怎麼會睡得這麼腫。”
黎羚說:“您對病人能不能溫柔一點。”
金靜堯冷笑一聲。
黎羚頓時有些失望。
昨晚肯定是在做夢。就這種人,怎麼可能會因為關心她的病情,大半夜趴在她床邊。
“哎,吃個蘋果吧。”她轉頭自言自語道。
也不知道是誰在她床頭放了個大果籃,她拿出一隻鮮豔欲滴的大蘋果,動作有點急,一刀下去,半個蘋果都掉進了垃圾桶。
黎羚:“……”
“咚”的一聲後,整個病房陷入一種微妙的沉默。
“我再拿一個。”她假裝若無其事地說。
“算了吧。”金靜堯說,“一共也沒幾個。”
黎羚的手伸了一半,進退維谷,簡直很想把他當蘋果削掉。
突然,她福至心靈,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說:“導演,你看這隻蘋果,是不是有點……小。”
金靜堯:“被你切完是不大。”
“那水果刀呢。”她含蓄地說,“是不是也太小嗎。”
金靜堯還沒回話,醫生插嘴:“再大點把你半隻手切沒了。”
兩次試探都沒有結果,黎羚並未氣餒,適時地發出感慨:“確實,我的手也是太小了。”
她偷偷用餘光瞥導演,想看看對方是什麼反應,然而並沒有看清。他站起身,幫她倒了杯水。
黎羚又說:“哎呀,杯子好小呢。”
金靜堯正要將杯子遞給她,突然拿走了。
黎羚:?
“幫你換個大的。”他說。
片刻後,金靜堯拎著一桶水進來。
黎羚:“……”
年輕人的體力是很好,但她並不是水牛。
她哈哈幹笑兩聲,對方轉過身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將床邊的桌子打開,一樣樣地往上放食盒。
黎羚怔了一下:“導演,您真好,還幫我帶了早餐。”
金靜堯頭也不抬:“司機買的。”
她感動地說:“謝謝司機大哥。”
金靜堯正在沒什麼耐心地解開一隻系得很緊的塑料袋,一時不慎,將它直接撕開了。
司機大哥可能是比較急於給黎羚補充營養,買了滿滿一張桌子都擺不下的豐盛早餐。
醫生在一旁幸災樂禍地說:“哈哈,你現在要忌口呢,這不能吃,這個也不能吃,這個……咦?這不是隔壁街很難買的,每天排隊排好幾個小時,你買到啦……”
黎羚眨了眨眼:“導演,司機大哥排了很久嗎?”
“不知道。”金靜堯說,“他年紀比你小,不要叫大哥。”
黎羚思考了一會兒,好像沒在劇組見過什麼年紀很小的司機,也可能是有人長得比較少年老成吧。
她轉頭渴望地看向醫生:“如此珍貴的糕點,我可以吃嗎?”
醫生眼中也流露出渴望的神色,一眨不眨地盯著那盒精致的糕點:“不可以。”
黎羚失望地“哦”了一聲,大方道:“那您嘗嘗吧醫生,不要浪費了。”
金靜堯的臉色突然不是特別好看。
“導演您呢,吃過了嗎。”黎羚轉頭道。
他面色稍霽,還是語氣比較硬地說:“不愛吃甜的。”
黎羚:“那司機大……小弟愛吃嗎?”
被稱呼為“小弟”也完全高興不起來的金靜堯,惜字如金地說道:“不。”
黎羚頓時露出遺憾的表情。
早餐用過之後,護士來幫黎羚換過藥,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就放她出院了。
黎羚坐在醫院借來的輪椅上,被金靜堯一直推到了停車場。
她想說自己也能走,但話還沒說出口,對方已經不由分說地將她抱上越野車的副駕駛。
駕駛座上空無一人。
黎羚怔了一下:“司機呢?”
“放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