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羚私下已經數次在9787532754335面前自誇是練舞奇才。
9787532754335回復:“注意安全。”
黎羚:“還有呢。”
9787532754335沉默片刻,很慎重地說:“多喝熱水。”
黎羚恨鐵不成鋼地說:“合格的粉絲,這時候應該管偶像要練習室直拍了,懂我意思嗎兄弟。”
9787532754335不是很合格,默默地去她的超話籤了個到。
過了一會兒,練習室有人推門進來,一言不發,站在角落的陰影裡。
黎羚以為是老師,頭也不抬地喊了一聲“幫我拍張照,手機密碼6個1”,便繼續跳了下去。
她練得太忘我,身上的白T恤湿透了,衣角掀起,露出一截纖細緊致的線條。皮膚白得像熱天午後,摩天大樓反光的玻璃幕牆。
午後的陽光從落地窗裡灑落進來,輕盈地變換位置,漸漸地充盈每一寸空間。
明明跳舞的女人沒有刻意打扮,赤腳、素顏,頭發松松地扎起來,穿著最平平無奇的衣服,這一幕就是很美。
很有力量的、充滿張力的美。
黎羚正要做一個祈禱的動作,猛然間從鏡子裡看到,陽光已照亮了房間裡最後的一寸角落。
站在門背後、一直看著她的高大男人,竟然是金靜堯。
她嚇得立刻雙手合十,給對方上了炷香。
金靜堯手裡還拿著她的手機,手是一點沒有晃,十分平靜地問她在跳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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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羚朝他走過去:“導演,你怎麼來了。”
金靜堯:“老師說你進步很大,哪裡大了。”
好一張美麗的嘴。
如果是阿玲,這時候已經一巴掌就上去了。
很可惜她並不是。
“這不是看到導演來了,我太緊張了,就沒跳好。”黎羚笑容滿面地說,“謝謝導演,人這麼好,還幫我拍照。”
她要從對方手中拿回自己的手機,因為還存著一點借機報復的心理,故意碰了一下金靜堯的手指。
他的手指溫暖而幹燥。
而她剛跳完舞,大汗淋漓,渾身都冒出火星。
果不其然,年輕男人往後退了一步,不著痕跡地躲開她。
黎羚眨了眨眼,明知道對方應該是潔癖爆發,卻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對不起導演,我忘了你不能跟人接觸。”
金靜堯沉默少時,說:“嗯。”
“真是難為您了。”黎羚假裝共情能力很強,實則陰陽怪氣地說,“這段時間跟我拍戲,也很辛苦吧。”
金靜堯說:“是很辛苦。”
年輕男人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所以你上次的課,要不要繼續上?”
黎羚:“哈哈,導演真不容易,那我去洗……”
她話說了一半,才回過神來。?
上、上什麼課。
是她聽錯了,還是金靜堯剛才說了很離譜的話。
她十分錯愕地望向對方。
這段時間,由於兩人在片場的關系較為緊張,黎羚老師的私教課很久沒有開展。再說她天天練舞,哪裡還有時間。
她還以為他也早就忘了。
金靜堯的語氣很平和,看她的眼神卻很直接,很專注。
雙眼深處的那一線光芒,明暗不定,讓她的臉漸漸熱了起來。
……和他沒關系,一定是因為她運動量太大,導致心跳加速,體溫上升,呼吸難以平復。
黎羚轉過身,自言自語地說:“好熱,我去洗澡了。”
金靜堯站在後面,不再說話。
但他的目光想必是從未離開過她。
否則黎羚不會覺得自己的背幾乎也燒了起來。
-
黎羚在浴室裡至少磨蹭了半小時,出來的時候,練習室內空無一人,金靜堯早已經走了。
她暗暗地松了一口氣,雖然也不知道自己在松什麼。
手機放在桌上,黎羚打開相冊檢查,大吃一驚。
她記得她當時對他說的是給自己拍張照片。
誰能想到,金大導演足足給她拍了半小時的視頻。
更讓人震撼的是,這整整半小時的視頻,竟連一張好看的截圖都找不到。
該死的一米八八。
在此人無比直男的俯拍視角裡,她像個翩翩起舞的霍比特人。時而翩翩起舞,時而跳跳大神。
不是,說好的專業攝影師、金棕榈大導呢,就這,就這水平?
黎羚含恨截了一張發給9787532754335。
9787532754335毫無審美地說:“好看。”
隨後著重強調:“很可愛。”
原來這就是可愛,黎羚十分陰暗地想,9787532754335一定也覺得小劉很可愛吧。
過了一會兒,9787532754335又發來消息,問她照片是誰拍的。
黎羚沒好氣道:“隔壁掃廁所的。”
9787532754335發來一個問號。
正在專心刷馬桶的小劉,突然打了個噴嚏。
-
第二天,黎羚走進練功房,發現四周架滿了拍攝機器,機位配合打光,經過了精心的設計。
副導演說:“導演決定將您練習的素材也拍下來,萬一之後用得上呢。”
黎羚表情一僵。
副導演察言觀色,關切地問道:“怎麼了黎老師,您是擔心自己練得還不夠好嗎?沒事的,別緊張,老師都說您學得很快,您應該自信一點。”
黎羚訕訕地笑了起來,向對方道謝。
她倒是很有自信,隻是覺得以後這破機器開著,就算她練得累了,也不能在地板上打滾罵導演。
就很煩。
該死的金靜堯,奪走了她最後一片淨土。
而與此同時,副導演其實也不太明白,為什麼導演坐在監視器前的時間變長了許多。
哪怕是累到狂滴眼藥水,還是要一直盯著看。
跳來跳去都是同一支舞,有必要看這麼久嗎。
-
幾天後,黎羚已經將舞蹈練得很熟。
事不宜遲,她回到片場。他們決定讓她先試跳一遍,其他工作人員借機對舞臺的光線和角度做最後調試。順利的話,當天下午就可以拍完。
上臺以前,黎羚突然接到了經紀人的電話,對方流著淚說:“天上掉餡餅了,有贊助商要送你一臺手機。”
黎羚也愣住:“這麼好?有什麼要求嗎?”
“沒什麼要求。”經紀人更加感動地說,“就說他們這個是最新款,分辨率很高,適合拍照。你拿到之後微博多發幾張自拍。”
竟有如此慷慨的甲方爸爸,莫非她是真的要紅了。
黎羚內心怦然心動,喜悅地說:“好的。”
她走上舞臺。
一步步地踩著陳舊的臺階,木頭發出嘎吱的聲音,巨大的帷幕上投映出她的身影。
上一次黎羚站在這裡,還是因為試鏡。那時沒人相信她可以,連她都不相信自己可以。
但現在,所有的光都打在她身上,所有的視線都圍繞著她。
音樂流淌出來。
潺潺的鋼琴聲像一條純白的河,承載著臺上的舞者遠去。她像一隻搖晃的船,一片漂泊的樹葉。日光搖曳、夜色彌漫,她擺動四肢,縱身一躍,眼前流過萬家燈火,春冬四季。
電吉他。鼓聲。更多的樂器疊在一起。她匍匐、跳躍、掙扎,每一個動作都充滿力量,像破土而出的種子,引燃時間的熊熊大火。
突然,舞臺下傳來“啪啪啪”的掌聲。
這聲音打斷了連貫的樂章。
幾個穿西裝的男人,領導視察一般,從觀眾席過道一路款款走來,居中之人用一種略顯誇張的語氣,高聲說道:“跳得好!跳得真好!”
黎羚並沒有太過分神,但她恰好做了一個低頭旋轉的動作。視線飛快地滑到臺下,光線一閃,她看清對方的臉——
眩暈、驚訝,她的身體短暫地脫離掌控,像一隻被狠狠抽打、失去方向的陀螺。
隨即,她感到腳踝處一陣熱辣辣的痛楚。
腳崴了。
無數根針一起扎下來,看得見的,看不見的。她視線渙散,像在失控裡的過山車裡被拋向天際。
奇怪在這樣劇烈的疼痛裡,黎羚的第一反應,仍是咬著牙跳完這支舞。
隻是做完最後一個動作,她已經不太能站起來,索性抱著膝蓋坐在原地。
其他人都沒有察覺,甚至還有人在鼓掌,隻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木地板響起。咚咚咚,與她的疼痛同頻。
金靜堯快步地走過來。
黎羚看他臉色這麼難看,下意識地有些怕,以為他要說她跳得很難看,在領導面前給他丟臉了。
但他低聲問她:“傷到哪裡。”
高大的身影為她織成一片陰影,阻擋舞臺刺眼的燈光和視線。
黎羚感到驚訝,他竟然是這樣敏銳,就好像視線一直停在她身上,膠水一般,一寸不離。
她猜自己的臉色很白,冷汗從鬢角流下來,但還是笑著說:“沒事,可能腳崴了。”
又開玩笑說:“這下演阿玲是不是更像了。”
金靜堯的臉色更不好看。
也可能隻是因為他的面容背著光,天然地給人一種陰沉沉的壓迫感。
“你閉嘴吧。”他幾乎是咬著牙低聲說。
他直接將她抱下舞臺。
跨過重重的人群,他們經過了那個舞臺下的中年男人。制片人麥鴻誠也陪在對方身邊。
黎羚從金靜堯的肩頭,短暫地瞥見了對方的臉。
多年未見,他很明顯是老了,卻也不服老。
所以,頭發盡管有些稀疏,還是染得十分烏黑。臉也很僵,僵硬而平整,過度注射的肉毒讓他幾乎做不了任何表情,像一張硬邦邦的、曬幹的、蠟化的皮。
隻有那雙眼睛還是活著的。他看她的眼神十分陌生,摻雜著一點點的驚豔。
他沒有認出她來。
黎羚小聲問金靜堯:“導演,那個人是誰?”
“不認識,麥鴻誠的一個什麼朋友,投點了錢,死乞白賴要來探班。”金靜堯沒什麼興趣地說。
黎羚“哦”了一聲:“那不是投資人嗎,導演,你對投資人就這態度啊。”
金靜堯:“我差他那點錢。”
他又皺起眉,冷冷地瞥她一眼:“傷口不疼了。”
黎羚討好地笑了笑:“疼的,疼的。我就是有點好奇,怎麼劇組突然來了不認識的人。”
金靜堯語氣十分平淡地說:“好奇他頭發少,還是針打得多。”
黎羚:“……”
她非常震撼地看著他。
第一次看到有人能面無表情地,說出如此刻薄的話來,這就是家裡有礦的導演的氣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