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停了,車卻還停在路邊。
沈屹驍半隻胳膊搭在窗外,他彈了彈指間的煙,猩紅的火光在夜色中明亮了。
他唇角微勾,心卻堵得厲害:“壓根沒好,談不上忘不忘的。”
就知道他沒從過去那段陰影裡走出來,偏偏還被他之前的故作輕松給騙了過去。
齊禎深吐一口氣:“所以你就找她復合了?”
“復合...”沈屹驍拖著音調,悶聲笑了。
這聲笑,讓齊禎瞬間回想起當初他的消沉。
作為兄弟,他是真的不想再看見他為情所困的頹喪樣。
五年時間,真的不算短,怎麼就忘不掉呢。
“沈屹驍,別讓我看不起你。”
沈屹驍嘴角笑痕依舊:“不需要你看得起。”
齊禎被無語住了,“你怎麼就這麼油鹽不進呢?”
出了三天的差,他睡眠時間本就不多,如今又淋了一場雨,心力像是被消耗了大半。
沈屹驍一個字都不想再說,果斷掛了電話。
*
雨後的空氣湿漉漉的,有種厚重的沉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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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機場回來,夜濃又去取了車,再回铂悅府已經凌晨。
電梯門開,不過一個抬眼就看見了東面那扇門。
夜濃強迫自己無視掉,回到家剛準備換鞋又看見那雙從他家穿過來,至今未還的男士拖鞋。
她視線快速偏轉開,繼續無視。
準備燒一壺熱水,又看見流理臺上的中藥包。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房子裡竟然處處都是與他有關的東西。
夜濃想都沒想,伸手將中藥袋提到手裡,走到門後,又拎起那雙拖鞋。
“滴答”一聲門開,夜濃大步穿過走廊,將不屬於她的東西物歸原主地丟在了門口。
又一“滴答”聲落地,沈屹驍也從沙發走到了門後。
原本他是準備回夢蝶山的,中途又不知為何將車掉了頭。
或許是想看她今晚到底會不會回來,又或者想和她打個照面,看看她面對他會不會有幾分心虛。
但是他怎麼都沒想到,等了她快三個小時,等來的竟是如垃圾一般被她不要的中藥,和他那雙拖鞋。
嘲諷浮出眼面,積在眉宇間。
“砰”的一聲門響,餘聲都蓋過了密碼鎖的提示聲。
夜濃心髒忽得一提,下意識扭頭看向門的方向。
他回來了?
還是說又是那個女人?
但是視頻裡看不見和她同在一面牆的那扇門,夜濃握著門把的手落回去後,擺弄起鎖上的設置鍵,將提示音關掉後,她才小心翼翼打開門。
東西依舊放在門口。
夜濃皺了皺眉,難道說那個女人一直在他家沒有走?
留到現在是為了等他出差回來嗎?
大腦不受她控制地開始胡思亂想,想著想著,夜濃突然好笑一聲。
她關心這個幹嘛?人家是男女朋友,別說是住一天,就是住一年,一輩子,也跟她沒有關系。
“對,沒有關系,跟我有什麼關系。”
夜濃好笑一聲,回到客廳,坐到沙發裡時,壓到了松軟的抱枕,她抽出來往旁邊一扔,但是力氣大了,抱枕跌到了地上,她也沒管,抱起胳膊,自言自語地冷笑一聲:“一邊交著新女友,一邊關心前女友,沈屹驍啊沈屹驍,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還有這本事。”
*
翌日早上八點,接送沈屹驍的車慣例等在車庫。
沈屹驍剛一走到車邊,視線就在一點鍾方向定住了。
並不顯眼的藍色牌照,車牌號裡卻有著在他看來極為顯眼的「QZ」兩個字母。
視線從車牌緩緩移到擋風玻璃,一個黑影在他眼前晃了過去,沈屹驍凝眸兩秒後,笑出一聲氣音。
司機不明所以地看過去一眼:“沈總。”
沈屹驍朝他揮了下手,默不作聲地繞過車尾朝那輛車走過去。
雖然車窗玻璃貼著遮光黑膜,但還是能看見裡面趴著個人。
沈屹驍抬手在玻璃上敲了敲,歪身趴著的人頓時肩膀一抖。
沈屹驍在車門外等了等,見他還不出來,他掏出手機,電話撥過去。沒兩秒,昏暗的車廂裡瞬間亮起冷白的光。然而下一秒,那片光就被一隻手卡了過去。
垂死掙扎了幾秒,大概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了,齊冀這才一點一點坐起來,小心翼翼地抬頭往窗外瞥了眼,正好和俯視下來的一雙眼對上。
那眼神,好像戳了把冰刀子似的,齊冀下意識吞咽了一下。
他定了定心神,這才一點點抬起手,隨著車門打開,齊冀可謂是一秒變了臉色,他眉眼、嘴角全都堆著笑:“哥,這麼巧呢?”
沈屹驍冷著臉,目光鎖在他臉上:“有多巧?”
齊冀嘿嘿兩聲,一隻腳邁下車:“撿東西的功夫,你就過來了,你說巧不巧。”
沈屹驍懶得和他繞圈子:“你來這做什麼?”
“等、等你啊!”
一天到晚,嘴裡沒一句真話。
“別怪我沒警告你,別去找她,”沈屹驍一語戳破他心思:“讓我知道,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被他說對了,齊冀這趟過來就是來找夜濃的。
昨晚齊禎言之鑿鑿,說那個女人就是沈屹驍的前女友,好說歹說,齊冀就是不相信,後來齊禎從一本相冊裡翻出夜濃的照片給他看,他才徹底懵了。
他拿著手機裡拍到的照片作對比時,齊禎在一旁罵他蠢。
齊冀抬起頭來的時候,眼睛都紅了。
他不是蠢,他隻是不相信他哥會在一個地方栽兩次跟頭。
“哥!”齊冀追到車尾喊住他:“她過去怎麼對你的,你都忘了嗎?”
沈屹驍走到車後座的雙腳驀然一停。
“昨晚我在環鼎大廈看見她了,人家現在已經有男朋友了。”
沈屹驍緩緩轉過身。
一夜未睡,他眼底紅血絲明顯,即便這樣,都遮不住他眼底攝人的光。
“所以呢?”
齊冀被他問愣了兩秒:“...我不是說了嗎,她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沈屹驍垂眸笑了聲,再抬頭,他眉梢一揚:“那又怎麼樣?”
齊冀:“......”
什麼叫那又怎麼樣,難不成他還想把人家拆撒了?
齊冀像看陌生人似的看著他:“至於嗎?”
“不是你說的嗎,她過去都那麼對我了,”他嘴角不經意地一抬,“我豈能這麼算了。”
明明是帶笑的語氣,可聽在耳裡,就是有一種異於冷靜的清醒。
齊冀愣住了,他看得出他不是開玩笑,“你、你要幹嘛?”
第33章
今天周四, 距離上周五報給霧色的方案已經過去三個工作日。
夜濃把劉蘊叫到了辦公室:“霧色那邊,你聯系了嗎?”
劉蘊說:“周二聯系過一次,但是祁總說, 他那邊還要再討論一下。”
夜濃點了點頭:“張秘書的電話你不是有嗎, 下午先從他那邊問問情況。”
“好的。”
結果劉蘊出去沒半個小時就回來匯報:“祁總說方案還是要重做。”
“還要重做?”夜濃皺眉:“有沒有說具體哪裡不行?”
劉蘊索性將祁孟在電話裡說的原話復述給她聽:“不是說讓你們推翻重做嗎, 怎麼立意還是以前的。”
連立意都要推翻。
按理說, 用「撥開雲霧見天明」作為「釋懷」的立意, 本該挑不出錯的。
難道是對方覺得過於直白?
同樣的問題,在一個小時前,祁孟也這麼問沈屹驍。
“你當初確定這個名字的時候,想表達的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沈屹驍語波淡淡:“你也說了是當初。”
知道他挑剔,但不知道他這麼善變, 祁孟無奈皺眉:“難不成你想換個名字?”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似是而非的笑:“隻要沒上市,一切都沒有定數。”
要說以前, 祁孟還會意外他的各種不按常理出牌,但是現在, 他早已見慣不怪。
因為截至目前,霧色上市的六款香水, 名字、立意,甚至香水瓶的造型都是出自於他的想法。之前合作的那些設計公司,雖然都給出一整套的設計方案, 但最後派上用場的不過是包裝盒上的字體、插畫、圖標以及效果圖的制作罷了。
給這樣的老板打工,說不累是假的,但卻有一種莫名的心安,因為不管中間經歷再多次的質疑和否決, 最後一切都會有他來兜底。
“要我看,還是你和設計公司那邊直接對接吧。”
知道沈屹驍不想被人知道他是霧色的真正老板, 所以祁孟也就是隨口,誰知卻聽他說: “還不到時候。”
以前祁孟被他的挑剔挑出脾氣的時候,也這麼說過他,可他都是怎麼回的?
要麼——
“要我出面,那還要你祁總掛名法人做什麼?”
要麼——
“你讓我去跟幾個設計師討論這個,像話?”
要麼直接兩字——
“不去。”
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竟然說「還不到時候」。
祁孟懷疑自己聽錯了,“你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偏偏那人吊他胃口似的:“掛了。”
接下來的兩周,萊歐報上來的四次,共計的六個方案,都被打了回來,至於原因:立意不符,重做。
劉蘊被氣哭過一次,說從來沒遇到這樣的甲方,這哪是挑剔,根本就是找茬。
這點,夜濃沒有否認。
盡管她遇到過比這更加難以溝通的甲方,但像霧色這種,不明確指出哪裡不滿意,隻說重做的,卻是第一個。
重點是,推翻的還是最基礎也是最重要的立意,立意都過不了,那後續的各種就沒辦法進行。
周五下午,阮瑜去了夜濃辦公室。
“晚上還要加班嗎?”
夜濃搖頭:“明後兩天不是周末嗎,今晚就不加了。”
阮瑜聽出來了,這是殺頭前給頓飽飯呢。
“要不要我去跟祁總聊聊?”
夜濃聽了直皺眉:“你要是為這事出面,那不顯得我們設計部太無能了嗎?”
“但是我聽曲姚說,你們三組的人已經怨聲載道了。”
“那沒辦法,對方總是周五給反饋,周三讓報過去,不加班萬一完成不了怎麼辦。”說完,夜濃站起身,挺了挺坐得有些僵直的腰。
“聽你這麼說,怎麼感覺那邊故意不讓你們周末好過似的?”
夜濃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阮瑜不免嘆氣:“現在知道那個祁總有多難搞了吧,之前跟你說他喜歡雞蛋裡挑骨頭你還不信。”
這兩天,夜濃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你要說他雞蛋裡挑骨頭吧,他卻連挑出的骨頭都不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