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濃扭頭看他。
似乎是覺得自己年長於她,方銘寒忍不住在話裡帶出幾分說教:“其實感情和飲食沒有什麼區別,嬰幼兒時,一勺白粥都會被咂出滿漢全席的聲響,可當你真的嘗到了滿漢全席,還會去回味那勺白粥嗎?而你之所有覺得那勺白粥珍貴,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嘗過的美味太少了呢?”、
什麼白粥,什麼滿漢全席,不過是她抵擋他的借口,真真假假,美味與否,她又何必與他較真。
不想聽這些大道理,夜濃索性更直白一點:“但是方總可能不太了解我,我這個人對物質沒什麼追求,我很享受自給自足的快樂,而這份滿足和自由,都是旁人給不了我的。”
這話算不上婉轉,對方銘寒這種骨子裡就高高在上的人更是毫不留情,可她太想要一個清淨,不被任何人左右情緒的清淨。
隻是沒想到,方銘寒聽罷卻是不經意地笑笑,甚至還抬手在她後腦勺輕輕揉了揉。
“這次過來,的確是公事,所以你不要多想。”
他這種人,想讓自己體面,就必然會給對方情面。
然而這對夜濃來說,卻是模稜兩可的答案,讓她本就不輕松的心,又沉了幾分。
接著,她聽見他說:“要不要送我去機場,下次見面,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若是答應,隻會顯得剛剛那席話又成多餘。
夜濃剛想拒絕,又被他截住話。
“怎麼說我也是你們萊歐重點維系的客戶之一,這點要求,夜總監應該不會拒絕吧?”
能拿客戶的身份壓人,夜濃就知道他心裡有了忍著沒發的無名火。
也是好事,說明他這次是把她的拒絕放在心上了。
“不過我車停得遠,方總介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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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好讓你開車送我。”說完,方銘寒掏出手機。
眼看兩人在露臺轉身,齊冀心髒提到了嗓子眼。
這是要被那個男人帶走了嗎?
可他哥還沒來呢!
齊冀忙掏出手機。
他今天穿的外套,胸口剛好有個外口袋,手機往裡一放,剛好露出攝像頭。
隔著一米多遠的距離,齊冀跟在兩人身後,眼看兩人走進電梯再轉過身來,戴著口罩隻露出一雙眼睛的齊冀,瞥過去一眼。
真漂亮,漂亮到讓人心驚。
難怪那次在夢蝶山,他哥為了她爭風吃醋呢。
但是再細想,何止是吃醋,那一系列的行為舉止,根本就是宣誓主權。
真要是個正經女人也就算了,就這樣的,再喜歡也是水月鏡花。
所以說,漂亮的女人都有毒。
這個有毒,那個前女友更是劇毒。
想到這,齊冀不禁為他哥的坎坷情路嘆氣。
是誰說的,上天都是公平的,給你開一扇門,也會給你關一扇窗。
齊冀掏出手機,關掉視頻後,他給沈屹驍發了條短信:「哥,你到哪了?」
電梯都停落一層了,還不見沈屹驍回他短信。
齊冀也不敢打電話催,隻能在心裡幹著急。
但是不管怎麼樣,今晚他就是什麼也不幹,也得給他哥站好最後一班崗。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黑夜和雨水,讓寒冷加劇。
走出旋轉玻璃門,夜濃忽感肩膀一沉。
是方銘寒將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不用了方總——”
方銘寒壓住她手,止住了她要掀掉外套的動作,“披著吧,別凍著。”
他看她時,眼神不似以前那般柔情,不過匆匆一眼,視線就從她臉上偏開,給人一種不過紳士,無需多想的風度。
在露臺上站的那一會兒,夜濃不僅手腳冰涼,全身也被冷風穿透,她貪這一時的溫暖,說了聲謝謝。
十多級的臺階下,一身黑色西裝的沈屹驍,仿佛和這濃重的夜色融為一體。
車停得遠,他淋著雨跑來的,西裝外套沒有扣,領帶也被他擰松,原本一絲不苟的頭發更是被風吹得凌亂。
可那又怎樣,為她風塵僕僕,看到的卻是這樣的畫面。
他看著舉止親昵的兩人,籠著薄薄一層雨霧的眼,像深海,藏著不為人知的洶湧。
但是他沒有踩上臺階,就那樣靜靜地站著,看著她穿著那個男人的外套,雙手攥著衣領,攏緊,感受著不屬於她自己,也不屬於他沈屹驍的溫度。
乖巧聽話、莞爾一笑,眉眼垂下時,含一縷嬌羞。
鮮少給他的,總是隨隨便便就給了別的男人。
落在眼睑下的暗影似有若無地輕顫了幾下,攥緊在身側的兩隻手也慢慢松開。
原來這就是她刪他微信,拉黑他手機號的原因。
沈屹驍嘴角提一味「懂了」的自嘲,笑了。
可是為什麼偏偏選擇來這個地方。
跟別的男人來這裡,就不會想起他給她的過去嗎?
還是說,那鋪滿愛莎的露臺、隻屬於她們的玻璃城堡的卡座、刻了她名字的鋼琴,對她來說早已沒有意義。
不然她怎能做到淡然處之的以一個客人的身份,和別的男人,旁觀這一切。
回去的路比來時要漫長得多,手機震了又停,停了再震。
終於走到車邊,才發現車子沒鎖。
上了車,他脫掉湿透的西裝外套扔到一邊時,看見了中控臺儲物格裡的香水瓶。
視線定格幾秒後,他伸手將那瓶香水扔到了副駕駛。
閉上眼靠向椅背時,腦海裡又浮現出她和男人並肩的畫面。
那個男人不會是突然出現在她身邊的。
既然她有了下家,這段時間又何必默許他的靠近。
是有心看他的笑話,還是說,享受這份曖昧。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
沈屹驍沉沉笑了聲。
他竟然會去想她的以前,以前她有多無情,他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口袋裡的手機又震了。
沈屹驍吐出沉沉一息,掏出來接通。
沒等他開口,話筒裡就傳來急不可耐的催促聲:“你怎麼還沒來啊哥,她都走了!”
沈屹驍緩緩掀開眼,當時他整個人兵荒馬亂,沒分出心神深想,這兒會他整個人平靜下來就感覺到了各種不對勁。
沈屹驍眼角眯出短暫的思路,“誰跟你說我有女朋友的?”
他不疾不徐的聲音裡,質問聲明顯。
齊冀一時啞口:“...我、是我自己看到的。”
“你看到的?”沈屹驍冷眼看著窗外:“你看到什麼了?”
看到你在大街上牽人家的手,哄人家笑,還把自己的跑車借給人家開。
但是齊冀不敢說這麼細:“就、就看見你們一起逛街。”
“在哪?”
他的追問,讓齊冀整個人都六神無主了,隻知道他問什麼,他答什麼:“半月廣場旁邊的寶藏街。”
原來是在那。
沈屹驍眉心擰了擰:“你自己?”
上次因為給他和許梓清牽紅線,惹他不高興,這次齊冀哪還敢提到那個女人。
“還有一朋友,”說完,他又加一句:“你不認識。”
沈屹驍心裡的疑惑還沒有完全解開,他又問:“你知道她是誰嗎?”
沈屹驍這麼問的目的,是不確定齊冀有沒有在齊禎那裡打探到什麼,畢竟他沒見過夜濃,但這話在齊冀聽來,就是試探他知不知道那個女人的‘職業’。
齊冀猶豫了幾秒,決定招供:“知道。”
“知道?”沈屹驍一秒皺眉:“所以你哥也知道了?”
齊冀坐在出租車裡,目光鎖著前方的同時,點頭:“嗯。”
沈屹驍:“......”
耳邊的沉默,讓齊冀猜出他可能是覺得顏面盡失。
“哥,沒事的,”這個時候,齊冀隻能安慰他:“你這麼多年沒交女朋友,有點需求,我能理解的。”
沈屹驍聽出不對勁,眉梢一壓:“什麼需求?”
這人真是的,他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還裝什麼呀。
可是沒辦法,男人都要面子,齊冀隻能成全:“她是挺漂亮的,別說是你了,我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沈屹驍聽笑一聲:“...你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齊冀:“......”
他是瘋了嗎,怎麼能說這種刺激男人佔有欲的話。
齊冀忙解釋:“我就是看看,沒其他想法。”他才不會對那種女人有想法。
“哥,雖然她是挺漂亮的,可到底也不幹淨,你看你對她這麼好,又是給她房子住,又是給他車開的,可她呢,臉一轉就跟別的男人走了——”
“等等,”沈屹驍擰著眉,眼神驀然鋒利:“你說誰不幹淨?”
齊冀吞咽了一下。
話是說得不好聽,可他也沒說錯吧。
齊冀現在隻希望他能迷途知返,也不跟他打啞謎了:“幹那行的,能幹淨到哪去,說難聽一點,她一天接幾個客人,她自己記得清嗎?”
“齊冀!”沈屹驍低吼出聲:“你嘴巴給我放幹淨點!”
齊冀被他吼的,耳邊的手機都差點沒拿穩,瑟瑟發抖間,話筒傳來警告聲——
“她夜濃就是再對不起我,也輪不到你說這種話來作踐她。”
齊冀眼睛陡然睜圓了。
夜、夜濃?
他剛剛沒聽錯吧,那個女人叫夜濃?
這麼巧的嗎?
他大腦快速運轉著,剛想再問,電話被掛斷了。
齊冀看著手機屏幕,呆了幾秒,再抬頭,看見前方指示牌顯示是去機場的方向。
但是他現在哪有心思去關注這些,一個電話打給了齊禎。
“哥,你說巧不巧,那個女人也叫夜濃。”
顯然齊禎也被他這句說懵了,“...也叫夜濃?”
齊冀點頭像搗蒜:“嗯,我哥自己說的。”
等他把剛剛和沈屹驍說的那些話復述給齊禎聽之後,話筒那邊傳來一句髒話。
“你怎麼還罵人啊?”
“罵你都是輕的,”齊禎教訓起他來絲毫不留情:“就你那豬腦子,讓你去銷售部都是抬舉你!”
不等齊冀想還嘴,電話又被掛斷了。
接到齊禎的電話,沈屹驍絲毫不覺意外,唯一的意外就是他竟然沉住氣到現在才問。
“說。”
“你什麼時候和那個女人扯到一起的?”
他直接,沈屹驍也懶得再遮掩:“你跟我說她回來之後。”
齊禎:“......”
“還有什麼想知道的?”沈屹驍問。
齊禎氣笑一聲:“你這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還是怎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