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在他臉上看見絲毫的情緒波動,說不失望是假的,但話說到這份上,夜濃也隻能笑著點了點頭:“謝謝方總。”
把這尊大佛送到一樓出口後,夜濃又折回地下車庫。
回去的路上,夜濃頻頻走神。
她沒想過用沈屹驍來做擋箭牌,可當時那種情況,她又不能否認。但願方銘寒能見好就收知難而退。
一陣自我安慰後,夜濃又突然想起沈屹驍那輛跑車的車牌,0606,實在太好記。所以昨晚,方銘寒有沒有去看那車牌號?如果記住了,又會不會讓人去查?
就這麼忐忑了一路,回到家,夜濃看了眼時間,離七點還有二十分鍾。
也不知道那人是怎麼跟醫生說的。
夜濃撥了電話過去,等待音響了好一會兒才接通:“怎麼了?”
“我到家了,”夜濃問:“我是在家裡等,還是去樓下接?”
“在家等著。”
言簡意赅,好像多說一個字廢他多大的勁似的。
夜濃“哦”了聲,又問:“你今晚回來嗎?”
電話那頭先是一陣沉默,繼而傳來很輕的一聲笑音,把夜濃笑得突然心虛了起來:“我是問你,你不在家,奶酪怎麼辦。”
“照顧好你自己就行。”
行,是她多管闲事了。
夜濃沒好氣:“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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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趟出差,沈屹驍要穿梭四個城市,為了便利和節省時間,他坐的是私人公務機。
見他手機從耳邊拿下來,關昇走過來:“沈總,十分鍾後就可以出發了。”
沈屹驍點了點頭,接著,他又把手機貼到了耳邊:“孟醫生,我那位朋友在家,等下您直接摁門鈴就好......好的,麻煩了,我等下要上飛機,有什麼情況您給我發消息。”
沈屹驍口中的孟醫生,其實夜濃見過,她後肩受傷的時候,這位孟醫生上門給她針灸順過淤血。
以至於夜濃見到她的時候,狠狠一愣:“孟醫生?”
雖然幾年過去,但孟醫生對她印象頗深,一來沈屹驍的爺爺和她老公是戰友,二來是這姑娘實在讓人俊俏。
“好久不見了,夜小姐。”
夜濃忙扶住她胳膊領她進門:“早知道是您,我說什麼也不會讓您上門看診的。”
“沒事沒事,我住的離這也不遠。”
夜濃把人扶坐到沙發裡,孟醫生沒有和她聊多餘的家常便給她號了脈。
“平時生冷的東西吃的多嗎?”
夜濃點了點頭:“以前很貪涼,從去年冬天開始,我就注意了,但是天熱的時候還是忌不了口。”
“該忌還是要忌的,我聽屹驍說,你以前冬天的時候身體像個小火爐?”
夜濃臉微微一紅,“也沒他說的這麼誇張,但是比現在要好很多。”
“人的體質會隨著起居飲食和氣候改變的,也沒什麼大礙,如果你有時間,去我那做一段時間的艾灸。”
就是要扎針的意思嘍?
夜濃咬了咬唇:“那艾灸的話,是不是就不用喝中藥了?”
孟醫生輕笑道:“中藥還是要喝的。”
不過她怕苦這事,孟醫生已經聽沈屹驍說了,但是中藥哪有不苦的。
“到時讓屹驍給你買些解苦的蜜杏。”
夜濃聽出來了,沈屹驍沒跟她老人家說他們已經分手這事。
臨走時,孟醫生遞給她一張名片:“這是醫館的地址,上面有我的電話,我一直都在,中藥呢,我回去開好,晚點會有人給你送過來。不過我開的中藥都是需要自己熬的。”
夜濃將名片妥帖地放進口袋:“謝謝孟醫生。”
“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您回去吧——”
“不用不用,屹驍派來的那個司機就在車庫裡等著呢。”
但是夜濃還是堅持要送她下樓。
進了電梯,夜濃依舊為她上門看診而歉意:“沈屹驍光說幫我找醫生,卻沒提前跟我說是您。”
“沒事,我平時也是這個點從醫館裡回去,”說到這兒,孟醫生笑了笑:“你是不知道,昨天他找我的時候,把你說的那叫一個嚴重。”
關乎她身體的,那人一向就喜歡小題大做,夜濃都習慣了。
“他就喜歡誇張,我都說了這是小問題。”
孟醫生扭頭看她:“他呀,就是太緊張你了。”
一句話,讓夜濃突然想起那天他聽說自己身體涼時,臉上的反應。
的確很緊張,幾乎和過去對她的緊張沒有區別。
所以他真的很厲害,能那麼在意一個人的同時卻還抱著玩玩的心態。
*
氣溫隨著一場夜雨的降臨而驟降了五六度。但是緊閉的門窗隔絕了室外蝕骨的涼風。
夜濃被生物鍾準時叫醒時,窗外還是灰蒙蒙的,她拿起在床頭櫃上已經充滿電的手機。
屏幕幹幹淨淨,一條短信一個未接來電都沒有。也不知自己在期待又或者失落什麼,她甚至還點進微信確認有沒有未讀的消息。
結果呢,是她多想了。
心有雜念的時候最不能在床上待著。
夜濃起床去了客廳,視線不經意偏轉,剛好看見流理臺上的白色塑料袋,是昨晚一個男人送來的中藥。
一包包黃色的四角紙袋,看著就讓人舌苔發苦。
夜濃視而不見地別開眼,半杯溫水下喉,她走到落地窗前往下看,地面潮湿,樹枝招搖,一眼掃過,一個人影都不見。昨晚臨睡前她看了天氣預報,那直逼零度的氣溫光是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慄。
想到這,她又扭頭往流理臺上看了眼。
看來接下來的好一段時間,這個房子裡就隻有讓人牙齒發緊的苦藥味了。
因為怕冷,夜濃沒去會所,兩天沒聯系她的南禹給她發來短信:「今天不來跑步了嗎?」
夜濃:「等天暖和一點吧。」
南禹:「那你豈不是要等好幾個月?」
是啊,冬天才剛剛開始,但又好像已經開始很久了,而她都沒有幾件抗寒的衣服。
所以要不要上網買幾件衣服呢?
結果在購物網站消磨了一會兒,一件衣服都沒看入眼,最後付款的倒是暖寶寶、保溫杯這些小東西。
七點半,夜濃從衛生間出來時,突然聽見外面傳來聲響。
是密碼鎖的提示聲。
這是出差回來了?
昨晚夜濃本來是想在短信裡跟他說聲謝謝的,可又覺得當面更顯誠意。
但是他一回來就去敲他的門,會不會被他誤以為她一直關注他的動靜?
握著門把的手又縮了回來,剛一轉身,被她拿在另隻手的手機突然震了一下。
點開一看,正是那人發來的:「這幾天天氣不好,艾灸等我出差回去再帶你過去。」
連她要艾灸都知道了,可見這人已經從孟醫生那裡打探到她的情況,等等——
等他回來?
夜濃茫然地眨了眨眼。
也就是說他還在外地,那剛剛密碼鎖解鎖的聲音是哪來的?
夜濃來不及多想,忙打開門跑了出去。
一連兩聲門鈴後,緊閉的雙開裝甲門開了半扇。
一個算不上明豔,但卻極為靈動的臉,映在了夜濃的眼底。
夜濃一時愣住,摁響門鈴前的所有疑惑與猜測,在這一刻,隻剩一片空白。
在她明顯的怔愣裡,對方朝她莞爾一笑:“你好,你是——”
攥著身側衣角的手忽而一松,夜濃忙扯出一個笑來:“沒、沒事,我走錯了。”
她近乎是落荒而逃地轉身跑回了家。
直到門關上,直到後背抵在冰涼的門口,她才將剛剛憋在嗓子眼的那股緊張的氣息吐出來。
難怪他出差不在家,不把奶酪託付給她,原來是有人照顧。
所以那晚他打包回來的藍莓蛋糕,原本是給剛剛那個女人的,可他卻推到了她面前,當時他看著她吃下去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
想她這個當初走得頭也不回的女人,還不是吃他現女友不吃的東西?
又或者,他也沒有那麼不堪,不然也不會要她一天的時間,帶她去那條滿是回憶的街,做最後一次重溫,繼而跟過去釋懷,跟她說再見。
可她呢,竟然在最後的最後,對他生出了期待。
那不該有的,該死的期待。
*
昨晚沈屹驍忙到深夜,今天又起早坐飛機去了另一個城市,給夜濃發的那條短信是他上飛機前發的,兩個半小時的機程結束,沈屹驍關閉飛行模式,有未接來電,也有未讀消息,但卻沒有一條來自於她。
是忙沒看見?
沈屹驍看了眼時間,已經十點了。
這時,關昇從他身後追上來一步:“沈總,傅總到了。”
沈屹驍抬頭看了眼,拿在手裡的手機這才收進口袋。
而此時的夜濃正失神看著電腦屏幕,曲姚敲門她都沒聽見。
“夜總監?”
夜濃恍然回神,抬起頭來的一雙眼裡還有幾分空洞:“怎麼了?”
曲姚將一份資料放到她面前:“這份文件需要您籤字。”
“哦,好。”
粗略掃了眼文件內容,夜濃拿起旁邊的鋼筆。
然而,當她筆尖落下,寫出的兩筆卻不是一點一橫,而是上下排序的兩點。
握著筆的手一頓。
曲姚也看出她寫錯了,“沒事,我再去打印一份。”
作廢的那頁還鋪在她面前,夜濃扔下手裡的筆,雙手掩面做了一個深呼吸。
昨晚落的那場雨雖然停了,但天依舊灰蒙蒙的,夜濃端著一杯什麼都沒加的黑咖啡站在窗前。
她不喜歡喝一切讓她覺得苦的東西,但是存留在口中的苦澀,和心裡的苦相比,似乎又不過爾爾。
沈屹驍是在會議中途休息的五分鍾時間裡滑開手機的。
這幾天他行程緊,時間幾乎被排滿,是過去三年裡他的工作常態,過去他享受忙碌,而今,他隻希望自己可以空出多一點的時間。
偏偏那個沒他忙碌的人,連個短信都懶得回。
沈屹驍看著消息界面裡最後一行的綠色對話框,一陣無奈後,他指尖迅速利落地點在屏幕上。
讓他沒想到的是,一條「中藥罐我已經安排人晚上給你送去,你別買了」的短信發過去後,下面隨之出現一條:夜濃開啟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好友......
第31章
沈屹驍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兩三行的提示。
這是把他刪了?
可是好端端的刪他做什麼?
沈屹驍直接撥了電話過去, 聽到話筒那邊傳來等待音,他心稍稍落下去一點,然而下一秒, 就傳來了人工語音聲:您好, 你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請稍後再撥。
什麼正在通話, 明擺著是把他電話掛斷了。
沈屹驍又打過去, 這次可好,等待音都沒有就聽見:「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沈屹驍被氣笑了,貼在耳邊的手機往會議桌上一扔。
“啪”的一聲,震的會議桌一圈的人瞬間都挺直了脊背看過來。
沈屹驍闔著眼, 手撐額頭,食指幾下摩挲後, 他右手往前一揮。
隻字未說,但所有人心裡都跟明鏡似的。
一陣七零八落的收拾聲和腳步聲後, 會議室裡安靜下來,關昇幾度猶豫才從他身後往前邁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