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麼這麼香?”
略有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的語速,本該像四月春雨的朦朧,入耳卻有一種夏雨的粘稠。
夜濃隻覺心弦繃緊,心口也開始發燙,想遏制,卻是徒勞。
視線落到被他包裹的雙手,這才發現,不過短短的失神,剛剛還未成型的胚柱就被捧出了剛剛好的高度。
“可、可以了。”說完,她試圖撐開被他包裹著的手,然而剛有所動作,就聽他說:“別動。”
沈屹驍掌心包著她的手背,帶著她的手找到了重心,再用自己的大拇指壓著她的大拇指,塞了進去。
闊出杯口,沈屹驍又帶著她的手,扣出杯壁。
夜濃這才後知後覺到他其實是會的,準確來說,不僅僅是會。
因為此時他的手已經松開了她的,而杯口,已經在剛剛很短的時間裡,被他用食指拉平到一個無可挑剔的平整程度。
夜濃扭頭看他:“你不是說你不會的嗎?”
因為太過意外,她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臉離肩膀處,他的臉,不過咫尺。
沈屹驍輕笑一聲,帶出的氣息剛好斥在了她的唇上。
他眸光在她和眼睛和唇瓣流轉了兩個來回後,繼而輕笑一聲:“我什麼時候說我不會了?”
他何止是會。
霧色最熱銷的「恆星」,香水瓶模型就是他用陶土做出來的。
夜濃一臉怔忪:“那你剛剛還讓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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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自己主動跟我說的步驟好不好?”
夜濃愣了一下,等她反應過來想用手肘搡他時,卻被沈屹驍預料到似的,反應極快地收攏住胳膊,將她似圈似抱在懷裡。
“隻是看你說在興頭上,沒忍心打斷你。”
夜濃“嘁”了聲:“沒想到沈總還有時間學這個。”
他當然不會刻意花時間學這個。
隻是有次經過一家陶藝店,想起她送給他的那隻陶土杯,這才心血來潮跟老板學了幾次,後來買了一套材料回去,偶爾周末的時候拿出來捏一捏。
別的沒捏成,倒是捏了一個香水瓶出來。
沈屹驍從她身後起身,坐到旁邊的凳子上,“既然來了,那就多做一個吧。”
夜濃看向自己面前的轉盤:“你又不缺杯子,做這麼多幹嘛?”
沈屹驍拿起一塊泥,不緊不慢地揉捏起來:“我以前也不缺,你不也送了我?”
夜濃:“......”
兩個杯胚做好,外頭已是霞光緊簇。
店員過來收走杯胚後,夜濃去洗手,手還沒幹,阮瑜的電話打來。
“晚上有事嗎?”
“怎麼了?”
“沒事的話出來吃個飯。”
不知哪裡生出的第六感,夜濃眉心微蹙:“是不是還有別的事?”
阮瑜輕笑一聲:“聽你這話,好像沒事就不出來似的,有事,挺大一件事。”
夜濃便沒細問:“那你把地址發我吧。”
電話剛一掛斷,沈屹驍就走到了她身後。
“明天我要出差,等我回來,到時候帶你過來上色。”
夜濃點了點頭。
沈屹驍看了眼時間,“帶你去美食廣場逛逛?”
他依舊像之前一樣,看似問她意見,卻並不等她回答。
但是這次,夜濃卻拉住他胳膊,“不用了,”她抬了抬手裡的手機:“剛剛阮總給我打電話,說找我說點事情。”
“現在?”
“嗯。”見他皺眉,夜濃忙說:“是真的,沒騙你。”
若說她是在鬧脾氣的時候說要走,沈屹驍多少還會懷疑,但是從進這家店之後,她整個人都柔軟著。
沈屹驍不介意般地笑了笑:“那現在回寵物店,等下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打車過去就可以了。”
“寧願打車都不要我送你,”沈屹驍意味深長地拖了幾分音:“真是阮總找你?”
都陪他一整天了,如果真的想走何必等到現在。
夜濃不想再解釋:“信不信隨你。”
沈屹驍跟在她身後出了店:“我說什麼了嗎,小脾氣說來就來。”
街上的客流明顯多了起來,三五成行,來時還覺得空蕩蕩的街道突然就有種擁擠的感覺。
就在沈屹驍追到她身邊,握住她手腕的時候,不遠處一男一女兩雙腳像是被踩了急剎。
“我靠。”齊冀懷裡抱著的生態缸差點砸自己腳上。
與此同時,跟在他身邊的許梓清也眼睛睜得像銅鈴:“那不是——”
兩人目光緊盯著斜對面。
齊冀眼睛都直了:“我沒看錯吧,那是我哥?”
許梓清重重點頭:“是的,你眼沒瞎。”
齊冀一個冷眼射她臉上:“怎麼說話呢?”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
“你不是說他沒女朋友嗎?”許梓清一雙質問的眼睛瞪向他。
齊冀盯著不遠處那張很難讓人過目不忘的臉,默了兩秒,“嗐”了聲:“她啊,她是我哥的鄰居。”
“鄰居?”許梓清撇嘴好笑一聲:“你會在大街上抓著你家女鄰居的手?”
齊冀被她堵的說不出話來。
再看過去,隻見那女人皺著眉,一副不像被他哥碰觸的嫌棄表情。
沈屹驍的注意力全在夜濃身上,完全沒注意到斜後方的兩雙眼睛。
但他松了手,還從口袋裡掏出車鑰匙:“開我的車過去。”
夜濃把臉一偏:“不用。”
“拿著,”這兩個字被他咬重了幾分音量,但下一秒又意識到自己語氣的強硬,他聲音放輕,帶著幾分哄人的調子:“聽話。”
夜濃瞥他一眼:“都說了不用。”
“嫌棄?”
夜濃皺眉說不是:“就是覺得打車比開車要方便。”
“方便什麼?方便喝酒?”沈屹驍抓住她手腕,把車鑰匙硬塞她手裡:“別太晚回去。”
酒現在都快要被夜濃列入禁物,太多窘態讓她抬不起頭。
她低頭擺弄著手裡的車鑰匙,聲音不自覺地低了幾分:“知道了。”
不遠處,許梓清碰了碰齊冀的胳膊:“沈屹驍好像把她哄好了。”
齊冀抓到的重點永遠異於常人,他眼睛一瞪:“我哥的名字是你能喊的?有沒有點禮貌。”
那天去見沈屹驍而打扮出來的妖娆嫵媚,許梓清是聽從了齊冀的意見,如今她‘返璞歸真’,烏黑的頭發高高束於發頂,其中有還挑染了兩縷亞麻灰,說可愛,但也有一眼看盡的刁蠻。
她抱著胳膊,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齊冀:“請注意你跟我說話的態度,惹我不高興了,我就去跟沈屹驍說,上次是你讓我去勾引他的!”
齊冀立馬表演秒慫,討好地將懷裡的生態缸往前託了託:“所以這不是買了兩隻蜥蜴給你賠罪嗎?”
“少來——”
沒等許梓清說完,人影突然從她眼前一晃而過。
“喂——”
齊冀抱著生態缸跑了十來米,前後左右不知找了多少眼,可剛剛的兩人卻像憑空消失了似的,半點背影都找不到了。
許梓清追到他面前的時候,齊冀正蹲在地上。
“你蹲這幹嘛?”
齊冀一臉挫敗:“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上次惹他生氣,他到現在都不接我電話,現在跟個人都能跟丟。”
許梓清甩了他一記白眼:“虧你長這麼高的個,”她往斜對面抬了個下巴:“那女的不就在那嗎?”
齊冀“蹭”的站起身:“哪呢?”
許梓清手指過去:“往路邊走呢。”
齊冀看到背影,眉心攤開不過一秒又皺到了一塊:“那我哥呢?”
許梓清肩膀一聳:“那不知道。”
齊冀扔下被他擱在地上的生態缸,抬腿就往路邊跑,但是他晚了一步,視線追著那輛他再熟悉不過的跑車上了路,齊冀目光呆了呆。
能讓他哥拉住手、彎下腰,還把自己的車給對方開的,除了女朋友還會有第二種身份嗎?
齊冀一個電話就打到了他親哥那,他言之鑿鑿的聲音裡帶著興奮:“哥,我哥他談戀愛了!”
第29章
夜濃趕到地方, 天已經黑盡。
抓起被她放在中控臺裡的車鑰匙時,夜濃眸光一頓,是一瓶香水。
她認得, 是霧色的那款冷門香水。
上次她買了一瓶之後就隻用過一次, 之後就放進了抽屜裡。
卻沒想, 沈屹驍也會對這種辛辣灼鼻的香味感興趣。
夜濃拿起車鑰匙和放在副駕駛上的包, 匆匆下車。
卻沒想, 剛走到酒店門口就看見了熟悉的,卻也有段時間沒見的人:方銘寒。
如果不是他身邊還站著阮瑜,夜濃真以為會是巧遇。
“你可終於來了。”阮瑜踩下兩級臺階,迎過來。
從意外到恍然大悟不過短短兩秒。
視線越過阮瑜,落到她身後, 夜濃朝方銘寒笑了笑:“方總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
在喜歡她並追求她這件事上,方銘寒從來都不藏著掖著。但這份直白卻也經不住夜濃接二連三的婉拒。
不然換做過去, 他想見她,無論如何都不會通過阮瑜這個中間人。
夜濃朝阮瑜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眼:“電話裡怎麼不聽你說?”
阮瑜回了她一記無奈的眼神:“總要見面的嘛。”
說到這, 阮瑜岔開話題:“剛剛看你開了輛跑車過來,誰的?”
“一個朋友。”夜濃一語帶過。
阮瑜幾乎一秒就想到了沈屹驍, 倒不是憑空猜測,而是剛剛她留意到車牌上的「S」。
不過有方銘寒在場,阮瑜便沒有追問。
“進去吧, 我來的時候,方總可是把包廂都訂好了。”
雖說夜濃並不想與方銘寒有過多接觸,但也不想因為私人情感得罪他。所以在香港,面對他偶有的邀約, 夜濃都會帶上阮瑜,盡量避免和他單獨相處。
年歲在長, 為人處世也要變通,處理這些感情事,哪還能再像年輕時,因為不喜歡就把話說絕、說盡。
包廂裡很暖,夜濃脫掉風衣,剛想掛起就被另一隻手截住:“我來吧。”
“不用。”
面對她的拒絕,方銘寒早已習以為常,從在樓下與她對視的那一刻起,他臉上就一直掛著清淡溫煦的笑,一如現在。
“舉手之勞。”
他客氣之餘盡顯紳士,再堅持,倒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了。
夜濃松了手,“謝謝。”
十二人的圓形餐桌,將三人間隔出觸手不可及的距離。
“這次回來,還習慣嗎?”
夜濃笑了笑:“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