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手背的滾燙是自己的還是他掌心裡的。
偏偏他大拇指還在她手背上不安分,夜濃偷偷深吸一口氣,幾分怨惱地開口:“你能不能別揉了?”
沈屹驍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無意識的舉動:“什麼別揉了?”
夜濃瞥了他一眼,見他表情怔愣,她趁勢縮回了手。
見他低頭看著他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夜濃心裡又莫名生出幾分愧疚。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解釋:“已經不冷了。”
然而卻聽他說:“明天下班你就直接回家,到時我讓一個中醫過去給你看看。”
夜濃聽罷立馬皺眉說不用,“手涼而已,又不是病。”
“手涼不是病,”沈屹驍聲音往下沉了幾度:“那你身上連帶著腳都冰涼是怎麼回事?”
夜濃一愣:“你怎麼知道我腳也涼?”
自然是上次她酒後找他算賬那晚,他把她抱在懷裡感受到的。
喝了酒都沒能讓她全身滾燙。
但是沈屹驍並不打算讓她知道他在她床上留宿半宿的事。
沈屹驍面不改色:“不是你前天晚上跟我說,你晚上睡覺捂不熱床的?”
好像是說過。
夜濃心裡的疑惑打消:“怪就怪這邊太冷了,跟我身體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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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好像他不知道她過去寒冬臘月裡的體溫似的。
沈屹驍凝眸看了她數秒,突然笑了一息:“這麼不想看醫生,該不會是還想被我用手——”
“你別亂說!”夜濃一瞬紅了臉:“不就看個醫生嗎,有什麼大不了的。”
聽見她說完還氣“哼”一聲,沈屹驍偏開臉,嘴角滑出笑痕。
像是把不願看醫生的怨氣都撒在了讓沈屹驍花錢這件事上,兩圈逛下來,夜濃把他手裡的籃子填得滿滿的。
五顏六色的,沈屹驍也沒細看,直到來到收銀臺,沈屹驍拿起其中一個包裝袋:“你怎麼還買襪子了?”
剛剛夜濃在陳列架看到的時候,就已經偷笑了好幾次,如今被他這麼一問,嘴角又忍不住往上跑,“我不是看你家沙發被它抓壞了嗎,給你減少點損失。”
沈屹驍卻一語戳中她的小心思:“我看你是想給它拍照。”看著那點點大的小襪子,沈屹驍又不禁失笑:“小心她記恨你。”
夜濃朝他囊了囊鼻子:“你以為它是你啊。”說完她轉身離開收銀臺。
見她往貓糧一片區域逛,沈屹驍回身跟收銀員說了聲抱歉:“等會兒再結算。”
不過一句話的功夫,再回頭就看不見人了,沈屹驍心髒莫名緊了一下。
“夜濃?”
“這兒。”
聽見她回應的聲音,沈屹驍深吸的一口氣這才緩緩輕吐。
越過四五排貨架,見她蹲在地上。
一米七的個子,蹲在那兒,卻顯得小小一隻。
沈屹驍不禁想起過去和她一起蹲在學校食堂後的垃圾桶旁。
他走過去,提著膝蓋處的布料,在她身邊蹲下:“在看什麼?”
夜濃把手裡的罐頭給他看,“以後你給它買吃的,一定要注意它的日期,上次我在小區門口買的那幾個罐頭,都快過期了。”
她無意朝自己傾斜過來的肩膀,輕輕抵在了他的肩膀下方,沈屹驍餘光掠到,壓著嘴角的弧度,輕“嗯”一聲:“還有別的要注意的嗎?”
他看似不經意地問她,視線卻擦過她額鬢垂下來的一縷頭發,離得近,能聞見淡淡的洗發水的味道,是果香,清甜的奶芒味,有點像摩登果。
那樣不起眼的小東西,落到她身上,竟還挺好聞。
沈屹驍垂眸輕笑一聲。
夜濃歪頭往他看:“你笑什麼?”
沈屹驍沒想到自己會失笑出聲,更沒想到會被她逮了個正著,他抬頭,表情有短暫的茫然,“什麼?”
他嘴角又或者眉眼的每一個笑意,在夜濃看來都有他的深意,讓人不得不多想。
“你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他現在在她心裡是妖魔鬼怪嗎,笑一下都要被她剖解出別意。
沈屹驍略有無奈,抬手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想著怎麼把你給賣了。”說完他起身,“你慢慢看,我去看看奶酪怎麼樣了。”
夜濃忙放下手裡的罐頭:“我也去。”
寵物洗護間裡,奶酪正在玩貓抓板上旋轉的小球,大概是把自己轉暈了,軟乎乎的身子一歪,翻身倒在了旁邊的軟墊上。
看得夜濃咯咯直笑。
沈屹驍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一點半了,見她看得起勁,他便忍了一會兒,直到老板從另一個房間裡出來。
“沈總。”
“劉老板,”沈屹驍朝裡面輕抬下巴:“晚上我再來接它走,可以吧?”
劉老板忙點頭:“可以可以,當然可以。”
沈屹驍走到玻璃窗前,手無意識地虛攏在她後腰:“餓不餓?”
隨著夜濃轉過身來,劉老板輕輕“嘶”了聲:“我總覺得以前好像見過你。”
夜濃完全沒注意到輕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臂。
她朝老板笑了笑:“大學的時候,我經常去你店裡看貓,有一次你有急事出門,還讓我幫你看過半天的店,還記得嗎?”
劉老板輕吸一口氣:“我想起來了,你姓夜,對吧?”
夜濃點了點頭:“當時你還說這個姓很少見。”
“我剛剛就覺得你眼神,不過我印象裡你是直發,這一變,我有點沒敢認。”
說到這,劉老板眼波一頓:“當時和你一起來店裡的男朋友,該不會是......”
隨著他視線偏轉到自己臉上,屹驍臉笑著點了點頭:“是我。”
劉老板直呼一聲“天吶”,“沒想到沒想到,你說我這......”他重重地嘆了口氣:“竟然現在才反應過來。”
夜濃知道他誤會了自己和沈屹驍當下的關系。
但她沒有解釋,畢竟解釋起來,不僅會讓對方尷尬,也會讓他們這一對當事人難堪。
分手都五年了,如今卻舊地重遊。
想想都覺得諷刺。
出了店,夜濃眼底黯色未消。
沈屹驍看得出,也感受得到她情緒的低落。
可是當初是她提的分手,如今低落又為哪般呢?
沈屹驍將眼底情緒壓下,故作輕松地問:“想吃什麼?”
夜濃現在一點胃口都沒有,抿了抿唇,“我想回——”
沈屹驍打斷她:“旋轉火鍋怎麼樣?”
夜濃停住腳:“你今天是故意——”
然而沒等他說完,又被沈屹驍打斷:“是你以前愛吃的那家。”
“沈屹驍。”
沈屹驍知道她想說什麼,更知道自己的情緒已經瀕臨分界點。
但他嘴角依舊保持著淡淡的笑:“說了你今天的時間歸我。”
看得出他是不想提以前,可既然不想提,又何必帶她來這些塞滿回憶的地方。
夜濃看不懂他了,“一定要這樣嗎?”
沈屹驍不置可否:“你答應過我的,不是嗎?”
的確還是過去那家旋轉火鍋,卻也和寵物店一樣,店面大了不止一倍,隻是人流量不及過去的一半。
“他們家晚上客人才會滿座。”
他的隨口解了夜濃的疑惑,卻也讓夜濃聽出他的另一層意思,他之前來過。
一個人故地重遊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夜濃不知道。
她隻知道此時此刻的自己,鼻腔泛酸,心尖苦澀。
“坐吧。”
兩人一左一右坐在被運輸帶圍繞的橢形餐桌前。
“湯底還給你點鴛鴦?”
夜濃原本想點頭,卻又很快改變主意:“番茄湯底換成辣的。”
沈屹驍視線在她臉上停了幾秒後,說好。
等兩人鍋底都端上來,夜濃發現被她刻意換掉的番茄鍋出現在了他的鴛鴦鍋裡。
他以前不愛吃番茄鍋底的,說太酸,會改食材的味道。
是口味變了,還是說,和她一樣,是故意。
可她是因為不想和過去的記憶有太多重疊,那他呢?
視線剛收回來,手邊就多了一瓶橙汁。
也是她的喜好之一,她吃火鍋不愛喝碳酸飲料,也不愛喝涼茶,隻喝橙汁。
偏偏這個牌子,做到現在還依舊能在各大超市裡大肆擺放。
除了問她鍋底的選擇,沈屹驍從傳輸帶上挑選食材都沒再問她意見。
她吃菌菇,卻不吃香菇;
吃毛肚,卻不吃千層肚;
吃豆腐果,卻不吃老豆腐;
吃年糕,卻不吃芝士年糕......
她的喜好在吃火鍋的時候,尤為明顯。
偏偏,他都記得。
眼看他端下來放在她面前的都是自己喜歡吃的,夜濃越發覺得心裡酸澀無比。
不想繼續生出這種不安的情緒,夜濃也抬手拿了一盤放在他面前:“喏,你的最愛。”
是腦花。
沈屹驍最討厭的食物之一。
“你給我這個做什麼?”沈屹驍嫌棄的都不願伸手給拿走。
夜濃故作無辜:“你不是喜歡吃腦花的嗎?”
沈屹驍眉心都要擰一塊去了:“你什麼時候見我吃過這個?”
夜濃眨了眨眼,慢了兩秒,她才“哦”了聲:“那可能是我記錯了。”
沈屹驍視線定在她轉回去的側臉上,驀地,他呵了聲笑:“怎麼,你認識的人裡,還有喜歡吃這個的?”
夜濃沒去接他的眼神,隨口一答:“有啊,還挺多的。”說著,她抬手將臉側的頭發勾到耳後。
沈屹驍捕捉著她心虛時會有的小動作,也不拆穿,“看來你在香港這幾年,認識了不少的朋友。”
說話又開始夾槍帶棒了。
夜濃順著他話:“還行吧。”
佔據四間店面的店裡,隻有七八個人。
不算吵,所以時不時能聽見清晰的笑談傳過耳邊。
襯得兩人好似一對以拌嘴為樂的情侶。
夜濃喜歡吃辣,卻不能吃辣,所以點的牛油辣底,她除了最開始涮了幾塊肉,之後就再也沒動過。
沈屹驍也是一樣,被他故意點的那半個番茄湯底,壓根就是擺設。
夜濃坐在他左手邊,餘光不時往他那邊的番茄鍋底瞅兩眼。
沈屹驍自然都捕捉得到,但是他沒問,就想看她會不會跟他張這個口。
結果卻聽她抬手喊了服務生,“你好,麻煩再上一份番茄鍋。”
沈屹驍扭頭看她:“我這不是有?”
夜濃坐正回去,“那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