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卻被他這樣的目光,這樣的言語給深深震懾。
孟黎春一時間愣在那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盞茶的時間很快便到,原本被那張網束縛在椅子上的女人化作了一道幽藍的光,眨眼之間消失不見。
就如同方才一切,仿佛從未發生過一般。
但靜靜地躺在地上的那把長劍上的血跡卻仍在。
衛敬終於從門板上掉了下來,他躺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兒,身體才漸漸地有了力氣。
這一夜,所有籠罩在衛韫眼前的雲山霧靄都在頃刻間漸漸撥散。
他終於明白了這個叫做孟黎春的神秘女人的意圖。
他也終於清楚了,為什麼這兩個時空從夷朝之後,就完全朝著兩個不同的方向發展。
因為它們原本,就是在夷朝之後,開始分裂成兩個時空的。
夷朝之後,兩個時空的發展進程猶如兩條不可相交的河流一般,奔騰萬裡,永不重疊。
幾乎是在書房中枯坐了一整夜,
最終,他是在轉動的星盤聲中,回過神來的。
銅佩上的光幕裡,出現了女孩兒那張白皙明淨的面龐,她望著他的時候,眼瞳裡總是帶著光彩。
“衛韫,你有黑眼圈了!”
謝桃一眼就看見了他眼下那片淺淡的青色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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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看見他身後的陳設,“你是不是在書房呢?你又沒有睡覺嗎?”
在腦中緊繃了一夜的那根弦,在見到她的這一刻,仿佛終於放松了下來。
他那雙黑沉沉的眼睛,也仿佛被窗棂外照進來的晨光給染上了幾絲暖光,他肩頭都帶著淡金色的光暈,坐在那兒時,即便眼眉間已有些疲憊,但他仍然比過院裡多少光景,如畫一般。
“衛韫你為什麼不睡覺?”
謝桃氣得拍了拍桌子,“你們那兒的皇帝又讓你加班嗎?加班費都不給還讓你這麼累?”
“你也別那麼老實呀,你能不能摸一下魚?想該睡覺就要睡覺,反正他又沒盯著你……”
謝桃又開始發揮了話痨本性。
“你這樣熬是不行的,要是你把眼睛熬壞了怎麼辦?你眼睛多漂亮呀,可不能瞎熬夜!”
後來,她還指著他烏濃的長發,故意道,“還有啊,熬夜是會掉頭發的,你看看你這麼好的頭發,要是以後一根根掉了,成了地中海……”
話說一半,她忽然有點說不下去了。
因為她覺得自己好像沒辦法想象衛韫要是禿了……那該是個什麼樣?
應,應該也是一個很好看的禿子?
謝桃想象不出來。
也不敢想了……
“……”
衛韫忽然覺得自己的發冠好像有點緊。
“好了你快點把香點上,我要過來!”
她幹脆不說了,連忙催促他,“你快點呀!”
衛韫無奈地嘆了一聲,眼底卻多多少少浮現出一片清淺的笑意,他將那裝著金粉的錦袋拿出來,撒了一些在香爐裡,照例用火折子點燃。
濃煙漸起,她的身影便在這般忽濃忽淡的煙霧裡慢慢顯現出來。
謝桃在看見衛韫的那一剎那,就彎起眼睛,像是猶豫了一下,她還是張開雙手,抱住了他的腰。
衛韫明顯感覺到,也不知道從那一天起,這個女孩兒似乎變得越來越大膽了。
她尤其喜歡親近他。
衛韫雖然難免脊背一僵,
可他無法否認的是,他的內心裡似乎也並不排斥她這樣的親近,隱隱的,還有些歡喜。
但這些,他是絕對不會表露出來的。
他絕不允許自己露出半點兒破綻。
於是他面上的神情,便更加的風淡雲輕了些。
“你說了,今天要帶我出去玩的,對嗎?”她仰頭望著他,那雙杏眼裡閃爍著明亮的光,那是名為期盼的影子。
“嗯。”衛韫輕輕地應了一聲。
或許是因為一夜未眠,他的嗓音有些啞,眼眉間也始終染著幾分疲態。
太陽穴亦有些隱隱作痛。
大約是昨夜臨著窗坐在這兒,吹了一夜的風,此刻便有些頭疼。
謝桃原本是笑著的,但她在看見他閉著眼睛,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的時候,她抿了一下嘴唇,忽然拉住他的衣袖。
衛韫睜眼,看著她,“怎麼了?”
嗓音仍舊有些啞。
“我們不去了吧。”她說。
“為何?”衛韫眼底流露出些許疑惑。
謝桃捏著他鞶帶上掛著的那枚玉佩,有點涼沁沁的,她說,“你太累了,你還是睡一覺吧。”
她的言語之間的關切令衛韫的眉眼更添幾分柔和,他搖了搖頭,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既是答應了你的事情,我自然要做到。”
謝桃卻顯得很堅持。
她拉住衛韫的衣袖,帶著他往內室的桌前坐了下來。
衛韫還未來得及開口,便已有一雙柔軟的手在他的太陽穴輕輕地揉按起來。
他一時怔住。
她什麼話也沒有說,隻是站在他的身後,替他按著太陽穴。
內室裡的炭火明明已經滅了,但此刻的衛韫卻覺得那炭火的餘溫似乎仍在,絲絲縷縷的,順著她的指腹,一點點的,流竄到了他的那顆心裡。
“你在那兒睡一會兒吧。”
替他按完太陽穴,謝桃的手已經發酸,她揉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指著旁邊的軟塌,對他說。
在這樣寂靜的時候,衛韫幾乎快要睡著了。
但聽見她的聲音,他又睜了眼睛。
衛韫幾乎從不是這般順從的人,但此刻在謝桃面前,他卻好像是小心收好了所有尖銳的刺一般,幾分小心翼翼,幾分溫柔如水。
當他在軟塌上躺下來的時候,謝桃就取了旁邊屏風上的那件大氅來,蓋在了他的身上。
然後就蹲在那兒,一雙手撐著下巴,望著他笑,“你快睡呀。”
衛韫望著她的笑臉片刻後,閉上了眼睛。
謝桃起身,把半開的窗關好之後,就坐在桌前,從自己帶過來的書包裡找出練習冊來做題。
屋裡一時靜謐無聲,空氣裡仿佛還停留著那金粉香的淺淡味道。
但不久,謝桃的雙眼,就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邊躺在軟塌上的衛韫。
她忽然擱下了手裡的筆,刻意放輕了腳步,走到軟塌旁,蹲下來,捧著臉望著他。
因為閉上眼睛而鋪展開的濃密纖長的睫毛,就如同兩把小扇子似的。
而他的面龐,無論看了多少回,也依舊是那麼的令人驚豔。
她忽然伸手,把自己方才從花瓶裡的那枝白菖蘭上折下來的兩朵花兒輕輕地放在了他烏黑的發間。
她捂著嘴巴,沒敢笑出聲。
但當她的目光瞥向他緋薄的唇時,她眨了一下眼睛,睫毛顫了顫。
窗外晨光彌漫。
紛紛揚揚的雪花又從這深院之上的一方天空裡墜落下來。
屋子裡卻是昏暗的。
謝桃垂著眼,久久地望著他。
是關了窗的緣故嗎?才沒能讓她的腦子被風吹得清醒一些。
要不然,
要不然……她怎麼會忽然,想要親他?
多危險的想法。
就像是有什麼誘惑著她,致使她低下頭,漸漸地,一點點地靠近他。
就差半寸的距離。
她幾乎已經和他氣息相貼。
作者有話要說: 衛韫:我其實挺想被她抱的,但是別想我說出來:)
謝桃:?
第51章 近在咫尺
下了一夜的雪,已徹底將廊前檐角堆疊了厚厚的一層。
晨光灑下來,映照得積雪更加晶瑩銀白。
緊閉的軒窗內,錦袍殷紅的年輕公子躺在稍窄的軟塌上,呼吸清淺平穩,似是沉沉地睡著。
屋內一片寂靜,聽不見一點兒聲響。
女孩兒跪坐在軟塌邊,悄悄地低頭,一點點地,靠近他。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她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那麼清晰,就在耳畔,一陣比一陣急促。
心裡莫名緊張起來。
她的睫毛顫了又顫,鼻尖忽而碰到了他的鼻尖。
眼看著,她就要觸碰到他的唇。
但就在那一剎那,她的手腕卻忽然被他抓住。
下一秒,她慌忙抬頭時,正撞上他那雙藏著清輝似的眼瞳。
被,被抓住了?!
謝桃瞪圓了眼睛,連呼吸都忘記了。
衛韫此刻已經伸手,兩指扣住她的下巴,致使她稍有些嬰兒肥的臉頰擠得有點變了形,一雙杏眼眨啊眨的。
他的指腹幾乎可以感受到她泛紅的臉頰上微燙的溫度。
“謝桃。”
他的耳廓已經紅透,此刻開口時,嗓音仍帶著幾分沙啞。
他盯著她,低聲問,“你想做什麼?”
謝桃慌忙掙脫他的手,連忙往後退。
可因為跪坐在地上太久,她的腿已經麻了,這會兒往後退的時候,卻沒站起來,眼看著就要摔倒。
而衛韫握著她的手腕,及時地拉住她,可這麼一下,卻將她直接帶到了軟塌上,倒在他的身上。
又是鼻尖相觸,氣息相貼。
兩個人不約而同,都在剎那間屏住了呼吸。
“我在問你,”
他身體有些僵硬,卻還是伸手,捏住了她軟軟的臉頰,“你方才,想做什麼?”
謝桃被他捏著臉,支支吾吾半晌,都沒有說出來。
她想掰開他的手,但沒成功。